第2节第2节:买血
三炮脚边点的长明灯油盘里面添满了油,看来娘离开时间不久。
永祥急忙屋里屋外,村前村后,河沟树林,满地里寻找。他怕娘想不开寻短走绝路。
那个男人走了,他只感到屋里突然冷清了许多。夜里少了几多咳痰的声。自从他和娘合床后,原先和他共卧的床,到了下半夜明显有了几分寒意。如果娘也走了,留下自己该怎么办?
这几个月随着遗精次数的增多,和挖河工地上整天不停的荤素玩话,永祥对男女之间的情感之事又有了深一步的了解。他发觉娘与死者之间,不仅仅如三姑女乃说得那些事,还有什么更大的秘密在瞒着他。
村里人对凡家的一些闲语碎言,永祥听在耳里记在心上。回到家睁大眼睛左观右察,企图寻找出什么?来验证自己的猜测。他曾想挑明问声娘又怕娘不肯说,使原本淡而无味的生活更加无味。
反正身世之谜对他已不重要了。原先那些非份的想法,现在已被现实生活逼进心灵深处密封起来。他现在想的是出工不偷懒,拿了工分换回一家人的一年口粮柴草。
这次史无前例的运动像突然爆发的山洪,把他长满理想的田地给淹没了。那块曾经制造出无数希望萌芽和催生丰硕果实的沃土上,再也爬不出緑油油的壮实青藤,藤蔓上再也不是缀满毛茸茸的花蒂。
晌午间,春儿怀里抱着一盒香烛的回来了。是一个姑娘搀扶着进的院门。刚跨进堂屋的门槛,春儿眼一黑瘫倒在地上。
永祥急忙把娘抱到床上,给娘掐人中咬虎口。上回隔壁三姑女乃中暑时娘就是这样做的。
姑娘急忙绞了个冷毛巾把搭在春儿额头上。告诉永祥说她叫沈芳,是邻村知青点的上的上海插青。早晨在县城医院门口见春儿卖完血后,走路东倒西斜的,一路歪歪的,放心不下,就顺路送她回来。
娘为何要卖血?永祥好生困惑。
“儿啊,他是个大好人,娘不能对不起他!”春儿苏醒后,从怀里掏出卖血得来的钱递给永祥,让他到临村南头杨木匠家打口棺材,好让三炮入葬。
“娘,没钱可以向邻居借,等我春天罱河泥挣下了钱再还。抽血多伤身子骨啊?”永祥心疼春儿柔弱的身体。
“快过年了,到人家借送葬钱,不吉利。别人家嘴上不说,我心里过不去。”春儿说着挣扎着下床,要给送她回家的姑娘弄口吃的,以便答谢人家的相助。
沈芳忙说她还有急事,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钱悄悄地放在条桌上,就急匆匆的走了。永祥拿着钱要追出门还给沈芳。
春儿急忙喊住说“这个钱不作兴还。收下吧!记住这个外乡女子的礼,将来找个机会再还给人家!”
“棺材要整木的,要厚椁的,不要人家那种涂黑漆的,他生前喜欢白色的,就求人家棺材店里的师傅上层白漆吧?死了总要称他一回心意。”春儿催促永祥去买棺材。
从上海回村后,这么多年的生活磨难,也没有改变这个男人喜好白色的怪癖。身上从里到外都喜好穿白色的,除了外套没有办法穿白的,怕被人家讲是在穿孝衣。床上铺的盖的,都是一水儿的白色。他说白色好,代表纯洁,代表纯真。
凡三炮的死没有影响村民们热热闹闹过年。年头上大家都怕沾上晦气。再说村里的男人女人们都不待见三炮这个窝窝囊囊的男人。只有三姑女乃来探望了春儿一回。他们两家是近亲,是曾祖父小儿子那一脉的后人。
七七四十九天。永祥帮春儿收拾西厢房,发现娘的床下角落里有只黑瓷坛子。他问里面装的是什么?春儿说不晓得,是三炮留下的。永祥捧出瓷坛子,拔开坛口上面的木塞子,见里面装的全是角票。
春儿明白了,三炮这两年拾牛粪,捡芦花卖的钱的去向。原来并不是像三炮说得买烟抽了,而是悄悄地攒起来。三炮存钱做甚?永祥把坛子里的钱倒在床上细心地数着,一共一百二十一块五角三分。
“三炮呀,你真狠心!有钱干嘛不买药吃?现在丢下我走了,留下了钱有什么用?也不能带进棺材里去的?”春儿边数落边掉泪。
自从永祥退学回来,三炮就不让春儿拿上集市卖鸡蛋的钱去为他买药,总是说他这病过了冬就会好的。还说开了春村里要禁养鸡,到时更没闲钱。让春儿把卖鸡蛋钱攒着,等永祥办婚事好派用场。
永祥把数好的钱交给春儿。又把坛子口凑在天窗眼下照了照,见坛子底下还有一摊白花花东西。用手一模,是张湿漉漉的白纸。他小心地从坛底揭下来凑在光亮下,见上面是凡三炮的笔迹:永祥大了,开始与我生分了。从今天起不抽烟了,对他好事要做到底,存钱让他娶个好女人。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爱?还是恨?永祥不知。心中那团挥之不去的疑云又浮上脑海。“娘,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你三叔,对你比亲生爹还好。”春儿不想再瞒永祥了。她要永祥永远记住这个人,这样才对得起死去的凡三炮。“那我的亲爹又是谁?与他又是什么关系?”永祥迫切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春儿说“你确实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你和他有血缘关系,你是他大哥凡家大少爷生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