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一个地地道道的神棍
一个地地道道的神棍
帮腔乐隐秀才的那人果然是乌鸡屯上空的一层天，姓关，是九寨十八院数百户关姓一族族长。他喊刮风下雨，乌鸡屯不敢天晴，族长就是这么个呼风唤雨的角色。关族长虽然一言九鼎，但太阳还有乌云遮盖的时候，月亮偶尔也让“天狗”吃得支离破碎。虽然个别人心里不服气，甚至暗中与之作对，但丝毫动摇不了关族长在乌鸡屯稳如泰山的地位。可人算不如天算，关族长的地位还是动摇了，并且摇摇欲坠。
动摇关族长地位的不是人而是命。眼看就“奔五”的人了，但膝下却无一男半女。说怪坟山，请不少阴阳坟拨了坟向，甚至迁往异地重新安葬，婆娘的肚子仍然像干瘪的猪尿胞一样鼓不起来。说屋基阴气太重，山后头的杨阴阳前来改了门向，水潮山的周端公、朝阳坡的吴师娘都来跳过神，仍然窟洞里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不出个头。按照老关家家规，这族长之职没人承袭，头把交椅可要让出来的。交出去就交出去呗。李渊没死就把龙椅交给儿子李世民呢？何况自己闭眼之前，哪个龟儿子也别想这瞌睡来了遇着枕头的好事。让关族长最心焦的是自己难续香火，后继无人。婆娘不生，就来他个妻妾成群吧。可女人像乌鸡屯坝子的土地一样，关族长不知种了好几块，就是种不出一瓜半豆来。别人捡去种了不出一年就有收成，一个接一个，就像地里的土豆，一铲下去，滚出来一堆。关族长知道，毛病出在自己身上了。但他不死心，寻找着一切可以挽救的机会。乐隐秀才等人的出现，正好是关族长盼望已久的机会。
这是一个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甚至见不到一丝云彩的夜晚，天像一床几百年没有洗过的被子，黑黢黢地罩在乌鸡屯的上空，整个坝子除了断断续续的蛙鸣，就是小河水哗哗哗流淌的声音。坝子周围的群山，像画家胡乱涂抹的墨迹，仔细地看看，鼠牛虎兔龙蛇马羊鸡狗猪等十二生肖，一应俱全。
乐隐秀才正在关族长房背后的山上捉模着群山的形象，为自己即将开始的表演寻找灵感。虽然所约定的事项是装神弄鬼，并且还十分的损，但他还得将这场戏表演下去。一来为打群众基础站稳脚跟，二来便于宣传自己。至于以后的结果他没想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许就这么碌碌无为，带上罗小丫拍拍一走了之呢？
都怪这族长求子心切，久病乱求医，一接触乐隐秀才就邀他去看关家的祖坟堂。乐隐秀才说，坐北朝南，癸山丁向，前朱雀三台案，后玄武六指峰，左青龙一脉贯，右白虎两低头，众山朝拜，朝水聚堂，金龟把水口，青龙不断腰，好地啊！关族长说那咱咋没有一男半女呢，难道怪屋基？乐隐秀才说族长那阳宅更是钟灵毓秀，儿孙满堂，富贵绵长。关族长不信，叫乐隐秀才说来听听。乐隐秀才默了一下，说，河水哗哗向西流，禾苗高长不低头，两面群山关不住，一代更比一代雄。关族长说先生你真会蒙，禾苗不低头结不了谷子，没谷子连饭都吃不上还雄啥雄？乐隐秀才说族长有所不知，雄即刚刚则强，连柔弱谷苗都刚强到不低头，这还不雄吗？关族长模模没多少毛发的头，说也是也是。但改口又说，既然这也好那也好，我咋生不了一男半女呢？我生不了一男半女我还好什么？
乐隐秀才看了看身边的李马，说他是郎中他应该有办法。李马怕担此事，赶忙说跌打损伤、伤风感冒我还凑合，你就别说鸡蛋里可以长骨头了。乐隐秀才又指指刘勉你呢？高手总是最后登场，一天不说两句话，藏着掖着，一定是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吧。刘勉憋得脸红，想这小万岁爷急么会变成这么个人呢？那位唱山歌的挖地汉说他是神棍，他还真的像神棍一样，把几座山，一个坝子，一个个土堆堆说得神出鬼没的。一国之君落到这步田地，竟有心思唱山歌，还拿自己的奴才调侃。
乐隐秀才见刘勉被自己憋成了下蛋的鸡，说好好好，就不为难公鸡下蛋了，这法事就由本秀才来做吧。说着向关族长吩咐，去扯七个山上的茅草要八姓人的粮食九姓人的酒，去剥格扭树上的皮摘格扭树上的叶（两棵树或者两根树枝交缠着，风一刮格吱吱地响，年长月久，交缠处被磨得溜光，黔西北乡下称为格扭树，传说从格扭树交缠处取木面吞食，可增长**，治疗不育），茅草给我饭给我，树皮给我叶给我，再准备八只碗九个酒杯分别装上八姓人的粮食九姓人的酒，还有一只大红公鸡和两个鸡蛋，今晚我作完法事后你尽管做你的事，明年的今天请我三人吃满月酒。
眼看所约定的时间渐渐临近，但那早已准备好了的茅草、饭和树皮树叶还不知怎么弄呢？乐隐秀才就这么捉模着山的样子直到东山拱出半个月亮。月光下的乌鸡屯坝子显得格外的虚幻，乌鸡河闪耀着道道白光，两岸的群山如同两群缓慢游走的牛羊，煞是迷人。终于有了风，携带着干草、泥土、牛屎马粪和羊屎疙瘩的味道扑面而来，还挟杂着新鲜大便那种臭不可闻的气味。
深更半夜，谁会到处大小便呢？这就是大明王朝的子民，乐隐秀才有些失望！他转动着眼睛寻探时，看到一盘皓月般的，正肆无忌惮地出恭。
“谁？！”
乐隐秀才这一声如旱雷一般在空中炸响，响亮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那人被吼得提起裤子就往院里跑，好像就是爱唱歌的张阿朵。
乐隐秀才遇到了这倒霉事，无心思再呆下去，就回到族长关豪家里。见张阿朵已经在关豪家坐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乐隐秀才有些想吐，正好这法事有吐的科目，就强忍着，直到关豪夫妇将格扭树皮树叶熬出的水喝下，他才开始做起法事来。
乐隐秀才的法事做得有些零乱，眼前老晃动着那盘白，连含水喷屋时也有人便的味道。他一边挥动着神鞭一边喷着神水一边胡乱念叨一阵，然后在装满五谷杂粮的碗里捉起一只鸡蛋，闭眼念道：
“玉皇大帝请听着，是你差我看仙桃，一只仙桃不为偷，两只仙桃不算索，差派三将下凡看，四（事）在人为听我说，五（我)是观音大弟子，送子来到这旮角，”
念到这儿，乐隐秀才从桌子上一把抓起早已扎好的七个茅草人，又指着关族长,昂首望着天花板说：
“这是你的七仙女，给他一个当老婆”
张阿朵忍耐不住，噗哧一声了起来。
乐隐秀才看了她一眼，然后手指在桌上的八只碗和九个酒杯之间游移着说：
“王母娘娘请莫笑，关家有德你知道，与其让女跟董永，不如将她嫁关豪，生育子女**个，十全十美养二老”。
乐隐秀才念完后抓起那只七齿冠子的大红公鸡，扯下一齿，将惨叫挣扎的鸡在关豪夫妇的头上绕了绕，又用鸡冠血分别在两人的额头上点了点，正想着如何用一句精彩的话收场时，不知谁放了个很响的臭屁。众人哄堂大笑时，乐隐秀才突发灵感，如此收场:
“一炮惊动观音娘，关家定出状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