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一个被子民处以“火刑”的天子
一个被子民处以“火刑”的天子
乐隐秀才来到这大千世界，与火结下了难解之缘。吕妃怀上他时，老梦见山野起火、房屋着火，一轮火红的太阳悬在天空，永不消失。她就把这梦境告知朱标，说你去找黄岩解解，这是啥梦？朱标并不把它当回事，说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吕妃说，我梦见皇宫着了大火，你也不把它当回事？父皇一“走”，这皇宫可就是太子你的了。难道你要在废墟上上朝理政？朱标就去找了黄岩，回来告诉吕妃，说济世救民，这是好梦。吕妃就做着这济世救民的好梦，直至临产的头天晚上，一轮火球自天而降，落入她怀中。吕妃顿时灼热得如油煎火燎，紧接着肚子巨烈疼痛起来，酲后一看，接生婆已经站在床前，太子朱标急得走来走去。接生婆说娘娘咬牙忍住，小的这就工作了。一阵钻心而生不如死的巨痛，乐隐秀才哇哇哇的大哭着来到这世界上。
黄岩看相后悄悄对朱标说，这小公子长的眉清目秀，将来定能以文盖武，安邦治国。朱标说百无一用是文人，你这话本太子实在不敢苟同。黄岩说殿下切莫轻视文人，从古至今文人掌控天下者可大有人在，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三国曹操，哪个不是文人？朱标说那曹孟德何止文，简直是文韬武略，光有文化还是不行的。黄岩见说不过朱标，就嘟囔一句：这世道，若不允许文人有出头之日，迟早会不成世道的。话一出口，黄岩吓了一跳，这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拿小公子推介自己吗？朱标其实也是文人，以为这黄岩是在拿孩子的事拍自己的马屁，表面上不怎么赞同，心里却乐滋滋接受。不但如此，还取黄岩之意，为孩子取名叫允炆。
乐隐秀才并不知道大人们干的这些事儿，对母亲特意嘱咐穿红裤衩，父亲专门给自己挑火红马的事从不在意，就连朱允炆这怪怪的名字也不去多想。有一次，他把自己的名字写成“朱允文”。父亲见他这样写，很是生气的样子。乐隐秀才想不就是个名字吗？用得着斤斤计较。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大人有大人的道理。从此，乐隐秀才不再少写那个“火”字。南京大火那天，乐隐秀才出逃后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名字取错了。不但惹火烧身，还招致一场大火，一代天骄做个梦的功夫便沦为无家可归的逃犯。
眼下，乐隐秀才更感到火是自己的灾星了。凭三寸不烂之舌，神捉鬼弄地搏得关豪的欢喜，成为族长的座上宾，享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待遇。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那个关豪特意腾出的贵宾间给了张阿朵见缝插针的机会。由于张阿朵早就对这间屋轻车熟路，不费吹灰之力就进来了。虽然乐隐秀才守住了底线，但深更半夜，男女独处一室那么久，如同掉进黄河，洗得清白吗？
根据守候捉奸的张阿朵男人关蔫的请求，关豪族长决定对这对狗男女处以“火刑”。乌鸡屯关姓一族的刑法来自已经土崩瓦解的乌龙部落，花样很多，如点天灯、钉竹签、弹绷子等等，但这些都是针对单犯制定的。所谓单犯，即纯男纯女的犯奸作科。对于男盗女娼的犯罪，则一律适用“火刑”。之所以用大火烧死，是想让眼不见心不烦，见了就恶心呕吐的肮脏东西化作尘烟，向老天爷汇报如此下贱之人天理难容，让天理难容之人化为灰烬，像牛屎马粪羊屎疙瘩人大便一样肥沃土地，让乌鸡屯来年有个不错的收成。
看着那堆小山一样的柴草，乐隐秀才绝望极了。从南京大火中出逃时，他也没有这么绝望过。乐隐秀才始终坚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登基以来，没有滥杀无辜，对满朝文武都不薄。人心都是肉长的，应该知恩图报，一乃布衣，尚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呢，况且是知书达理的大臣，况且报的是皇恩。当然，人上一百行行色色，不过不会反哺的乌鸦毕竟太少太少。因此，他相信这些文武大臣会拼了身家性命维护其大明江山的，朱棣老儿兔尾巴再长也长不到哪儿去。
“喂，喂。”与乐隐秀才一样五花大绑的张阿朵“喂”着伸脚勾勾他的脚说：“小白脸，你后悔吗？”见他扭过头去，她又长叹一声，说：“昨晚你咋不要了我呢，羊肉没得吃，惹得一身羊膻臭，多亏嘛。”张阿朵又勾勾他的脚，猛甩一下头，将头发甩得蓬蓬松松，然后昂头向天说：“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哟。”
乐隐秀才也在想，昨晚咋不要了她呢？这跟吃饭一样，自己那么多年的皇宫御宴，胃口是太高了。但一路从南京奔波而来，不是也山毛野菜地将就了吗？难怪爷爷说天下最好吃的不是人参燕窝山珍海味，而是“肚中饥”。当时，乐隐秀才还缠着爷爷要吃肚中鸡。爷爷说他小时候都吃完了，再也没有肚中鸡给儿孙们吃了。乐隐秀才似懂非懂，直到从南京逃出，饿得饥肠辘辘后进食时，他才真正体会到“肚中饥”美好的味道。
族长关豪出现了，像鸡群里闯进一只鹅那么与众不同，成百上千的鸡赶快为鹅让出一条宽宽的道来。鹅在乐隐秀才正对面那为执法而特意用五面堆砌而成的法台上坐定后，鸡们才一下围拢上来，等待鹅发号施令。
乐隐秀才在鸡群里搜寻着自己的伙伴，但不见李马，就连刘勉也不见。皇上有难，做臣子的怎么就不见了呢？你不出现，难道怕这群乌鸡？湘府行省戒备森严的大牢，你刘勉不是也进出随便吗？难道你羞于露面？但作为一朝天子，我乐隐秀才别说没粘这乡下女人，就真正干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别说这残汤剩水，就皇宫里的三千佳丽也盼望着与我有一夜之欢呢？就算刘勉猪脑，那你李马呢？你不是这乌撒地区的一方诸侯吗？一出面，他关豪就是有十个胆子准会瘪下九个。你以为你真的是郎中啊。我乐隐秀才让大火一烧，还要你这郎中干甚？
乐隐秀才多么期待刘勉的出现。因此关豪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就连成百上千乌鸡屯人的声讨、愤怒和鼓掌、欢呼他也没怎么感觉到，耳边只嗡嗡地作响，直到两位壮汉将他架拖到柴草堆里也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