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春雨一下就是一整天,尚佳轩没有撑伞,拎着从超市买回来的各种食材直接转进了一家低调的小咖啡馆。
包房里的男人等待多时,他一手夹着香烟另一手正调弄着咖啡杯里的汤勺,偶尔发出一声清脆的磕响。
“你来了…坐吧。”郑唐衣抬眼望着尚佳轩湿漉漉的头发,“下雨了,你也不喜欢打伞?”
“小萧也不打伞。”郑唐衣把烟头掐灭:“自从他八岁那年,母亲把雨伞的一头戳进了自己的眼眶,雨伞就跟刀子剪子铁钉一样,成了他们那个家的禁忌。”
“你了解的确实很多。”尚佳轩把菜放在地上,对走过来的服务生说:“拿铁,谢谢。”
“他知道多少了?”郑唐衣不再寒暄,直入主题。
“我用了你和白谨谦的资料试探他,他比你想象的聪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虽然不了解当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猜得到白谨谦的死的确是受你所累。”尚佳轩匀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敢直接告诉他。他自己这样子盲目得模爬滚打,很容易遭到危险。”
“有你在他身边保护,我还是比较放心的。”郑唐衣呷了一口咖啡:“我跟他之间的隔阂,已经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通透的了。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看着他靠自己的力量得到想要的,至于担心与否,自行消化罢了。”
“你知道他爱你…”
“我知道。”
“那你还让我——”尚佳轩咬了咬嘴唇。
“因为他还年轻,他还不懂什么是爱,以为一个人对他好给予他温暖和关怀就可以相守一辈子…”郑唐衣道:“我可以给他的,你也可以给他。他昨天喜欢我,今天就可以喜欢你了。”
“郑唐衣!你真是个混蛋!”尚佳轩忽然站起身来,扬了扬手里的铁拳。郑唐衣身后的阿亮警惕得踏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尚先生,您冷静一点。”
尚佳轩明白,以郑唐衣身边这个保镖的身手,饶是自己以第一名成绩从特种警察班级毕业,也决计跟他过不了十招。本来也只是气愤不过他拿着别人的真心当夜壶,并没有真想动手。于是悻悻得坐下。
“我以为你能成熟理智一点,才放心把小萧交给你。”郑唐衣放下咖啡杯抬眼道:“一旦海拓南接近小萧,立刻告诉我。”
“郑叔…”尚佳轩垂下头:“我保护他,并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对他是真的——”
“我知道啊,这不是很好么?”郑唐衣道:“我希望你能给他安定幸福的生活,如果只是为了保护而保护,逢场作戏会害他难过的。”
“可前提是,我不能接受他在我身下的时候还叫你的名字!”尚佳轩的眉毛拧在一起,用力一捶桌案,咖啡水花四溅。
“你们…已经在一起过了?”郑唐衣仰起头迎上尚佳轩的双眸,从他不甘心的眼神里,郑唐衣看到的真实的愤怒嫉妒和感伤。
“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没什么大惊小怪吧。”尚佳轩对他单单挑出话里的非重点表示很不爽。
郑唐衣呵呵一笑:“不是,我只是在想以前的事。记得你爸爸刚知道我和瑾谦在一起的时候,他误以为我们会对所有的男人有兴趣。就跟我说,我要是敢碰他他就宰了我,另加一句,我要是敢碰他儿子,他就再宰我一次。我现在就想…这世上除了瑾谦,要我对一个人有兴趣哪有那么简单呢?结果你爸爸肯定在天上也想不通,你最后会跟瑾谦的儿子在一起。”
“你说这些跟上面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尚佳轩看了看手表,“小萧一会回家,我要去做饭了。”
“适当的时候,劝他退出吧。”郑唐衣点点头:“你也不希望他整天置身危险中不是么?”
“恩,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另外——毒耳阿龙是你杀的么?”尚佳轩回过头来。
“尚铭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仇不是你一家的仇。这个不用你说…我也希望是我杀的。”郑唐衣笑道。“只是,真正的毒耳阿龙其实早就不在人世——早在当年,你爸爸就已经跟他同归于尽了。”
“你说什么!”尚佳轩惊道,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其中另有悬疑。
“海拓南用了一个傀儡入狱三年,也许是为了更直观得掌握墨龙堂,也许是还有其他的用意。但从他大量提拔年轻新人的作风来看,我预计不久的将来龙行社将要掀起一股更大的血雨腥风。”郑唐衣说道。
“好吧,我会继续留心观察…”尚佳轩叹了口气:“另外,我在父亲留下的档案里发现了一样奇怪的资料…他临死之前似乎还在跟进另一个人。”
“不是海拓南么?”郑唐衣似乎没有被引起太大的兴趣。
“不清楚,但那本资料是打洞装订成册的。里面缺了一页,像是被人故意扯掉的。只能看到零星的字迹…”
“哦…”
尚佳轩离开后的整整一刻钟里,郑唐衣一动不动得呆坐在包房里,忽然之间他发狂一样把咖啡杯拍碎在桌子上。瓷片划破掌心,鲜血混杂在咖啡浆里,颜色灰暗得让人作呕。
“郑先生,您又是何必呢?”
“阿亮,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还不娶妻?”郑唐衣用手将碎片拨拉到地上,问出奇怪的话题。
“我做这行的,有今天没明天…不想被家庭所累。”
“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何必如此…”郑唐衣苦笑道:“我负了瑾谦一生,又有什么资格去染指小萧。他还年轻,该有个同龄的好孩子知冷知热得对他。而我已经老了,回不去的不止是年岁,还有那个年纪勇敢的心性。”
“不,我不认同——”阿亮道:“我虽然没有成家,但至少…我还守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而先生你,却连自己的心意也不敢追寻。在这一点上,我比你带种…”
“心爱之人…”郑唐衣品着阿亮刚刚那番大胆的话,目光如炬,直射他早已涨得通红的脸:“既然这样,你又为何要背叛我?你是听了海拓南的话才设计害死桂三祥和周咨桓的吧。”
“先生…您…您…”阿亮面如土色,双腿不停发抖。
“在德馨疗养院的时候我只是怀疑,为什么桂三祥的事件从发生到结束都好像有人牵着我和小萧的鼻子,让我们一步步看着悲剧发生却完全无法阻止。可是等到周咨桓的画室被烧,我终于发现了一个细节——当时那条用来诬陷我的未完成短信为什么会那么诡异得出现在他的手机上。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得以为是周咨桓本人编写的短信,其实——是在你从消防员手里拿到证物之后,当场编辑出来的…你以为信息没有发送成功就不会显示编辑时间了么?却没想到…周咨桓的手机在那之前本来一直都是关机状态的,这一点,在发生火灾之时疯狂打电话给他的邻里街坊都能作证,最后是拨打他办公室座机才找到他的。本来关机的手机,却被你那一条画蛇添足的短信出卖了…阿亮,跟我这么久了,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