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头一件事,就是去刘伯家。想要驾舟行商,首先就得有船。船从哪来?杨邵文打起了刘伯的主意。
今天是冬至,刘虎也刚从南丫镇回来。两兄弟见面,自然少不了嘘寒问暖。
“做个踹匠,每天就是踩着一块巨石在那捣鼓踏步,纯粹就是卖力气的活计,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我都不怎么想干了!”刘虎看起来牢骚满月复,对工作有一大堆的意见。
刘三福当场就斥道:“你这孩子,干什么都没点定性,想到一出是一出。你这个性子,干什么都难有出息。看看人家邵文,他还是读书人呢,身子骨可比你弱多了,照样能在糟坊这种地方干脏活重活,而且干得有声有色!”
杨邵文听了有些脸红,他这次来,可是准备辞职不干的。
刘虎倒是不知道杨邵文去糟坊做工了,听刘三福提起,感觉有些诧异。按他对杨邵文的了解,他不是那种能拉的下脸来去干力气活的人。不过在他看来,这总是件好事,他拍拍杨邵文肩膀说道:“邵文,干得不错。咱的确没必要在读书考科举一条路上吊死,多做点尝试就多条出路!”
“也不能总是瞎尝试,还得讲究个干一行钻一行!”刘三福怕刘虎做事朝三暮四没个常性,打起了预防针。
刘虎撇撇嘴,有些不耐自家老爷子的罗嗦。
“要不,你还是回来接我的班,操船跑运输吧。你在三阳泰做踹匠,还不如在家操船赚得多呢?”
三阳泰的踹匠学徒工,工钱是每月6角。三阳泰的东家看刘虎年轻力壮,给他加到了8角。饶是如此,还是不如刘三福操船运输赚得多。刘三福在运输旺季,每月能有2元的收入,最差的时候,也有每月6角。不过刘虎显然没打算接老头子的班,他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不想一辈子总呆在一个环境里。他如今对三阳泰的工作颇有怨言,也是因为呆了一段时间对染坊的小环境有些腻味罢了,倒不是嫌踹布的活累,吃不了苦,更不是嫌染坊的工钱低。
见自己儿子不接茬,刘三福有些遗憾:“看来,以后等我干不动了,只能把这条船卖了。可惜啊!”
杨邵文此时却答道:“刘伯,你觉得,让我来接你的班怎么样?”
这话听在刘三福父子眼里,显然有些突兀。杨邵文把自己干流动花纱布店的打算一说,他们才明白他为什么会心血来潮的来这么一出。
“虎子,刘伯。你们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说起来,杨邵文虽然两世为人,但却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打算做买卖,心里也挺没底的,正想听听身边熟人的意见。
“挺好的,这的确是个商机。农村织户,卖布不便的困难是现实存在的,你上门收货,在一定程度上还能减少他们现钱的积压。我觉得这个买卖做得!”
刘虎对杨邵文的商业计划投了赞成票,刘三福则比较持重些,提了些不利条件:“乡里人都穷得很,越是偏僻的地方越穷,你赚他们的钱,怕是不那么容易。”
杨邵文本来没什么一夜暴富的奢望:“这是小本买卖,讲究的是积少成多、集腋成裘。”
“嗯!”刘三福在桌角敲了敲旱烟袋:“无论如何,这个买卖还是值得一做的。船,刘伯给你!”
计划前进一步,杨邵文很高兴。与刘伯商定报酬时,他打算按照刘伯原本平均每月1.2元的收入给付。刘伯说什么也不同意。只说等杨邵文赚到钱了,每月付给他6角的报酬即可。杨邵文拗他不过,只得随他。
接下来的几天,杨邵文先去了县城一趟,辞掉了糟坊的学徒工,让柳二女乃女乃好生惋惜。随后,刘三福带着他操了几天船,帮助他熟悉船性水性,并载着他在武进县各地跑船认地方。这当中,杨邵文也没闲着,除了跟着刘伯学习外,顺便做了一番市场调查。调查棉花从哪进,土布该往哪里卖,武进的农村织户都分布在哪些地方等等问题。
杨邵文的计划要想达成,还有一个工作要做,融资。
他这算是小本买卖了。但再小的买卖,也需要一定的周转资金。杨邵文初步估计了下,要想将这个买卖做起来,最少也要准备二十元左右的启动资金。对杨邵文来说,这是一笔巨资。
他能想到的办法,是写一份详细的商业计划书,将自己这个买卖的商业模式、市场前景、预期盈利、目标客户、市场调查等情况一一列出,然后将这份计划书递给县城的钱庄,希望能得到钱庄的贷款。
杨邵文觉得自己这个商业模式有一定的创新性,商业计划书也挺新颖,自己要求贷款的数额也不大,找钱庄融资应该有几分胜算吧。
现实当然是残酷的!
杨邵文身无抵押之物,人也没做过买卖,谈不上有什么商誉,干的事情又是以前没人做过的。自然,钱庄是不会给这么一个三无项目放款的,即使贷款金额再小也不行。虽然,钱庄的人对他的商业模式以及撰写的商业计划书有那么点赞赏,但也仅止于嘴上赞赏,仅此而已。
杨邵文觉得自己还是过于天真了点,竟然以为这时代有人会垂青这种风险投资项目。
难道就这么算了?或是靠眼下撑船运输的行当积攒本钱?他不太甘心。刘三福教了他几天后,现在已经放他独自跑船了。杨邵文如今的操船功夫半生不熟,要靠这个攒够本钱,没几年的时间怕是不行啊。
他的两手机械的摇着橹在河中行船,心里想着融资的不顺,颇为烦躁。旁边一条大船经过,激起一阵巨大的排浪,将杨邵文的船只推得剧烈摇晃。杨邵文操舟功底不深,加上神思不属,突遇变故难免惊慌。一番折腾后,好歹是把小船给稳定了下来,人却没注意身后,一不留神踩空。“扑通”一声,掉到了河里。
好在,杨邵文略通水性,镇定下来后,倒也不虞会淹死。只是冬天的河水,刺骨寒冷。人身上穿得也多,衣服一沁水,重愈千斤。
杨邵文费力的向岸边游去。
河边的埠头,有七八个妇女正在洗衣服。看到有人落水不免一惊,待看那人颇通水性,也不忙着救人了。有的妇女看水中的杨邵文长得清秀,还起了调笑之心。
“大冬天的,这小伙子是在殉情呢!”
“我看不像。你们看,他正朝我们这边游来,八成是看重了我们当中的谁,急哄哄游过来表白呢,这么冷的天,精神可嘉!”
“哎呀,那小伙子看着怪俊的,他要是冲我来的,我肯定答应啊!”
大冬天有人落水,也吸引了不少小镇上的闲人看热闹。在水中奋力游水的杨邵文,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呀,这不是邵文吗!你们这么多人傻站着看什么热闹,赶紧救人哪!”
就在水中的杨邵文感觉自己双手越来越无力时,意识有些模糊时,他的腰身一紧,被人拖上了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