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馥看着车外良久,只看到黑漆漆一片,连月亮都不曾见到。爱睍莼璩
她叹口气:“继续赶路吧。”
车夫驾着着往定安侯府而去,车辕在青石路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显得寂静而深远。
“小姐,你说刚才那个人是谁?”如雪很是不解地看着自家主子,“为什么他要冒充侯府的下人,他让小姐回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北宫馥沉默良久才道:“他不过是要救我罢了。煨”
“救你?”如雪想了想,“对了,刚才寿王的意思,是不是要娶小姐?”
“是!”
“那小姐不是会成为寿王侧妃?仫”
“现在不会了。”北宫馥摇摇头,据她猜测,刚才那一段,估计是周太妃和寿王对她的试探。
因为人也不是很多,就算被她拒绝,也不会太丢面子,若是答应了,自然是皆大欢喜。
但她很清楚,周太妃绝对不是天天只会在佛堂念经礼佛的普通女子,今晚这场宴席,根本就是她跟寿王一唱一和的一场戏。
如果今天她拒绝了,肯定会有后着。
北宫馥想到这里,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如果她今晚直接拒绝了寿王,恐怕很难再走出寿王府了。
如今太子还在位,这二人就已经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肯定是那位背后撑腰的人点头许可的。
还好,出现了个小厮,给了她缓冲的机会。
不过北宫馥身边的如雪听到她的回答以后,倒有些可惜的样子:“小姐跟寿王其实也挺相配的,如今这婚事不成,倒有些可惜了。”
“怎么,你觉得寿王很好?”北宫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如我改日问他要个侧妃的位置给你好不好?”
如雪一下涨红了脸:“小姐你胡说什么,我只是个丫鬟,哪里配得上什么皇子皇孙的。”
“这世上没有谁配得上谁的,就算皇子,若是不守信用,祸国殃民,始乱终弃,杀妻灭子,根本连个人都算不上,就算是最低贱的青楼女子也配不上。”
如雪愣了一下,随即叹口气:“小姐是想起太子和林小佳了吗?”
北宫馥愣了一下,她刚才想起的当然不是太子,而是……
但这件事怎么跟如雪解释得清楚?
“算是吧,我只是打个比方,像太子这样的,根本就是为世人所不齿之人,比低贱之人更下贱。”
如雪点点头:“这话听上去倒也有理,不过依我看,寿王殿下谦逊可亲,多年以来,也一直只有一个王妃,不像是太子那样的人,应该信得过。”
“信得过又如何,寿王妃生完孩子尚未满月,他就已经开始跟别的女子求婚,你难道不觉得有问题?”
如雪想了想:“那这世上男子俱都是三妻四妾,似寿王这样已经算是洁身自好,小姐是后来者,就算当侧妃也是无可厚非,到时候寿王疼你不就行了?”
“你也这么认为?”
如雪看看她,迟疑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他是皇子,自古皇帝,皇子那些有钱有权的人,有几个是可以跟一个女子白头到老的,不过我看寿王对小姐总是跟别人不同些,有时候,赌一把未必是坏事。”
“赌一把?”呵呵,原来这世上女子的终身大事,竟然已经悲惨到需要用“赌”来进行了吗?
筹码,是终身?
所以,前一世,当她输了那个男人,就一无所有。
北宫馥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苦涩无比。
“小姐,你怎么了?”如雪不明白她刚才说错了什么,只是眼前小姐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二小姐,到侯府了。”外面响起车夫的声音,北宫馥收起了笑意,如雪率先撩开车帘子,跳下马车,拉着北宫馥下车。
上次听雨轩大火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新的听雨轩也已经修缮完毕,但这次回府,北宫馥却并没有回住所,而是直接去了逸墨居。
“小姐,你真相信那个小厮说的话?”如雪有些好奇。
“世子妃真的出事了?”
“当然不会,不过那人提醒了我,我想去看看大嫂罢了。”
北宫馥说着,已经急急地往逸墨居方向而去了。
“馥儿,你不是去寿王府了吗,怎么回来了?”北宫玉看到她的时候怔忪了老半天。
“有点事,就早些回来了。”北宫馥并不想多让大哥担心,他要担心的事已经很多了。
刚入仕,要习惯官场,又要照顾寒香,他根本自顾不暇。
“什么事?”不过北宫玉并不是一个好骗的人,还是拦下了她。
北宫馥笑道:“寿王殿下怕外面太吵,影响了寿王妃和小皇孙的休息,所以让我们早早就散了。”
“是么?”北宫玉还是不太相信,不过见她不愿多谈,也就不再勉强。
“大嫂没什么事吧?”北宫馥往里看,寒香依然躺在床上,月复大如箩,面容美丽依旧。
“还是那样,不过孩子越来越会动了,我经常可以模到她在里面滚来滚去。”说到孩子,北宫玉的总是十分开心的。
但是,孩子的母亲,这几个月来却从未下过床。
“听接生婆说,若是女子怀孕期间缺乏运动,生产会很困难。”
这也是北宫馥一直担心的问题,她有心将寒香下重药救醒,又怕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其实如果孩子顺利生下来了,我倒更有信心让大嫂醒过来,现在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很多药都不能用。”
“我明白你的苦处。”北宫玉点点头,他一直只相信北宫馥,除了找了两个接生婆随时待命之外,从未找过别的大夫来给寒香看病。
他一直知道,对于寒香,北宫馥的压力比任何人都大,所以他不会给她任何不信任的感觉。
北宫馥模模寒香的肚子,笑道:“孩子很健康,不过好像很好动,可能娘不动,他呆得难受了,老想动呢。”
北宫玉也笑了起来:“这孩子父母都不爱动,他自己倒是动个不停,将来怕是跟我们性子都不同。”
“也好,你跟大嫂两个人都太安静,生个活泼一些的到时候热闹一些。”
“听上去似乎不错。”北宫玉笑起来,仿佛已经听到了孩子的笑声一般。未来,似乎那么美好。
寒香,你快点醒来可好?
北宫馥看着他,心中暗自叹口气,她的大哥,如今靠幻想他跟寒香美好的未来而活着。
而她呢?
她跟大哥不同,她靠过去活着,过去的记忆,撕裂的,美好的,血腥的,温馨的,残忍的……
这个世上,每个人生活的方式都不同,就好比寿王,第二日一早,他依然可以跟没事人一样,派人送来请帖让她过府一叙。
北宫馥借口大嫂身体不舒服推月兑了,在她没有想好怎么拒绝这桩婚事之前,她暂时不会见寿王。
不过听说昨晚寿王妃的哥哥十分生气,但碍于寿王妃来自并不太庞大的家族,最后也只能隐忍不发,不过据说整个宴席上面都一眼不发。
没有一个真正疼爱妹妹的兄长会希望妹夫在妹妹坐月子的时候跟另外一个女人求婚的,况且,北宫馥身后有庞大的北宫家族支撑,她若是嫁入寿王府,寿王妃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
这个人,倒可以好好用一下。
北宫馥一笔一划写下三个字:卓志盛!
这个人,就是寿王妃的哥哥,是一名武将,早年曾经在虎威将军营下当过都尉,后来不满意萧弛的跋扈,辞了官职,寿王妃嫁给寿王以后,寿王觉得他是个人才,就推荐他去当了禁军教头。
听说他教出来的禁军个个骁勇善战,倒算的上是个人才。
这样的人才,寿王怎么可能只舍得让他当个禁军教头呢?
北宫馥想到这里,眯起了眼睛,伸手将那写着卓志盛名字的纸慢慢揉成一团,等再张开时,手中的纸已经变成了粉末飘然而下。
卓志盛,她忽然对他很感兴趣。
晚一些的时候,北宫馥去了一趟医馆。
因为府中很多人经由她治疗,加上宫里皇后皇贵妃也经常找她诊治,她借口去医馆药馆出门还是很方便的。
“卓志盛?”红叶看着北宫馥写给她的三个字,想了想,“这个人应该是倚红楼的常客,前些日子还包了花魁可茹的场子,他夫人跑到倚红楼一阵闹,闹得满城风雨的。”
北宫馥点点头:“你让人盯着他点,看看他除了禁军教头这个职位之外,还干着什么事。”
“是!”红叶点点头,想了想,“小姐,有件事,我不知该文不该问?”
北宫馥咬一下唇:“我不说,你就不要问。”
红叶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是,是我多事了,只是心悦那孩子,我总归是养了几个月,这一走,还怪想得慌的,月公子他一个男人,怎么能带得了几月的女乃女圭女圭呢?”
北宫馥皱了眉头:“红叶,你何时这么多嘴?”
见她真是不悦,红叶这才不敢多问:“只是随口感叹一下,小姐不要见怪。”
“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了!”北宫馥说罢,转身就走。
她从未对红叶如此严厉过,一直以来,她也并没有将红叶真正当做是她的下属。
红叶是个办得了事的人,聪明又懂医术,亦很会随机应变,所以她一直觉得她将来会有大的发展,并不想将她限制在自己下面。
但不知为何,只要提起月恨水,就好像捋了她的逆鳞,竟然让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北宫馥深吸口气,师父都走了两个月了,她还是不喜欢他不在她身边的感觉。
那日寿王府忽然出现的那个小厮,会是他吗?
如果他真的在她身边,又为何不见她?
若是他肯解救她于危难之中,又为何不直接待在她身边就好?
师父啊,你做的这些事,我为什么总是想不通呢?
北宫馥叹口气,看看天色,上个月连日阴雨,这几日又晴得异常,怕是要下雪了吧?
风越发得大了,就算是侯府的暖墙也快要无法抵挡住外面的寒气。
每年这个时候,月恨水都会每日亲自过来帮她生起火炉,又亲自热好了手炉让她捂手。
他最爱看着她将双手放在手炉上,然后再将自己的双手盖在她的手上。
但今年冬天,注定是要她一个人过了吧?
北宫馥离开红叶的医馆以后没多久,空中就开始飘起雪花,雪越下越大,最后竟然导致了一场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暴风雪。
大雪几日未停,帝京内外街道人迹罕至,不少贫民冻死在雪地之中。
一时间,都无人再理会寿王那日跟北宫馥求婚的事情,皇室,朝野上下都开始商议该怎么处理这次暴风雪的事。
然而大臣们上朝的轿子都一次次被暴风雪吹倒在雪地里,京城上下都是举步维艰。
这一场大雪下了五天,中间虽然也停过几次,但时间并不长,就有开始新一轮的肆虐。
五日后,天终于放晴,帝京内外的积雪高的地方可以没过人的头顶。
然而就在这样的天气过去之后,第六日,一乘轿子还是经过非常艰难的行走来到了倚红楼外。
“夫人。”轿帘子一撩开,寒风阵阵,轿子里养尊处优的女子差点承受不住这寒风拂面,掩面半晌以后才下了轿子。
倚红楼外的过道显然已经经过了打扫,积雪被铲除堆在两边,留出可以走人和停轿的地方。
她走进倚红楼里面,老鸨笑嘻嘻地跑了出来:“哟,这不是卓夫人吗,这一大早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原来这就是卓志盛的正妻,关氏。
关氏娘家是江南富户,嫁给卓志盛的时候,卓志盛还是小军官一个,一路升上来,都得关氏娘家用钱有门路,才让他当了都尉一职。
结果他倒是好,说不当就不当了。
亏得他妹妹后来嫁给了寿王,不然卓志盛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
所以,关氏在卓家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卓志盛可都是靠着她娘家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她不可以嚣张跋扈一些吗?
此刻,她对身后的轿夫使了个眼色,那轿夫立刻拿出一箱东西放到桌上。
“打开!”关氏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那轿夫将箱子放到桌上,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箱金条。老鸨的眼睛都开始发光了:“哟,卓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发话,小的立刻帮你办。”
“我想知道可茹姑娘的身价。”
“啊?”
“我想帮她赎身。”
“什么?”
“还听不明白吗,我家老爷喜欢你们家可茹姑娘,开个价吧,我绝不还价。”
老鸨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楼上,好久都没有开口。
“人在楼上吧,把他们给我叫下来,我有话说。”关氏慢条斯理地看了一眼老鸨。
老鸨想了想:“好,小的这就给夫人您去叫一声,不过您也知道,卓教头一身武艺,小的可是打不过啊?”
关氏点点头:“你只消告诉他,外头不必家里暖和,我也想通了,与其让一个男人天天不着家,不如把他喜欢的东西带回家,他以后回家天天可以看到,就不会老在外面不回去了。”
“是是,我马上上去说。”
老鸨很快敲响了二楼某个房间的房门,卓志盛穿衣出来:“什么事?”
老鸨将关氏的话传达以后,卓志盛倒是有些愣神:“那婆娘真的这么说?”
“是啊,还带了真金白银,依我看,不像是说假话。”
“这……”卓志盛有些迟疑,却听里面传来了女子的哭声:“将军,奴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可卓夫人她摆明了就是来者不善,奴家在倚红楼多年,听说过不少姑娘被主母假意买回家以后百般凌辱最后折磨致死的,我看卓夫人也是想这么做。”
美人一哭,梨花带雨,卓志盛当然是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坎里:“不错,这婆娘就算我多看路边的母鸡一眼都要杀了那鸡炖汤,她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一定是有阴谋。”
可茹哭道:“将军,你还是跟她回去吧,她的手段奴家已经领教过了,以前奴家是孤身一人,尚可以跟她对抗,如今,奴家这肚子里……可怀的是将军的孩子,不能有任何闪失。”
卓志盛越发恼怒:“你当我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吗,那婆娘嫁给我以后,连蛋都没给我下一个,倒用尽手段将我身边的女人赶尽杀绝,实在可恶,这次我说什么都不会让她得逞。”
可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其实她不过是江南富户的千金,将军何必怕她,将军的妹妹不是嫁给当朝皇子当了正妃吗?”
卓志盛一听这话就来气:“那婆娘仗着早年对我有恩惠,天天挂在嘴上,好像老子欠了她一辈子似的。我那妹妹……唉,不提了!”
可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将军,怎么了,奴家可是听说寿王妃刚刚为寿王诞下麟儿,皇上欢喜得紧呢,怎么,寿王不喜欢?”
“哼,何止不喜欢啊,还想立刻再娶一个女人进门呢,那个女人家里财雄势大,到时候哪里还会有我妹妹的位置?”
可茹想了想:“可是寿王妃生了个儿子,这种事情,皇上喜欢就行了,皇上总是比寿王殿下要大,将军不是很得皇上重用吗,到时候到皇上面前提一提,若是想要动了将军妹妹的地位,将军就不干了,皇上少了你可不行啊,自然会考虑的。”
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吹牛,是每一个男人的通病。
卓志盛自然不例外,他表面上只是一个普通的禁军教头,本来没啥可吹嘘的,不过在可茹面前,他自然要表示自己是国家栋梁,肱骨大臣,皇上没有了他,可能连国都不会治,连仗都不会打了。
何如每一次都是信以为真的模样,令他十分开心。
这次听可茹这么一说,他心中一动,倒是真的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