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七日之限已到。
第八日清早,涟漪照例晨起锻炼,而后洗了个热水澡,让猫儿为其仔细梳妆。今日阳光明媚,厚重窗棱纸都无法将那光线挡住,照的屋内明亮,暖洋洋的。
“二小姐,奴婢怎么觉得你今天的心情格外好?”猫儿一边用干燥的棉质帕子将涟漪湿发细细擦干,一边为其选了一种发髻仔细打理。
白日里苏涟漪不在,猫儿便被初萤叫了去,亲自教授其如何伺候人梳妆等等,别说猫儿,就是连初萤身边的两名丫鬟都暗暗惊讶于初萤小姐对二小姐的上心程度。
所以,猫儿的手艺无需置疑,不一会,便配合苏涟漪今日的穿着挽了一个端庄大气的发型。
苏涟漪不喜欢将头发披散开来,也许是从前职业的习惯,只喜欢将海藻一般浓密亮泽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挽起,这样方便做事,不会因弯腰低头等视线被发丝所挡,但同样,那份属于女子的美丽温婉也被她深藏了去。
猫儿说得没错,苏涟漪今日就是很开心。
白玉般水女敕面容带了一丝粉红,唇不点儿朱,微微上扬,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也被弯成了一个扇形,不是平日里那样招牌式的淡笑,而是一种得意的笑,一种胜利的笑。
其实苏涟漪是在和某人比赛,抢时间。而这个“某人”,不言而喻。
“是啊,今日心情很好。”涟漪答了句。
“嘻嘻,只要二小姐心情好,猫儿的心情也好。”猫儿傻笑着,从妆台旁的首饰盒里取出了两只白梅簪。那簪是深海贝壳支撑,雕工极为精美,被小心雕成梅花形状,在阳光下泛出五彩的珍珠荧光。中见的花蕊为红色,是镶嵌的红宝石,红白相间,配合苏涟漪那落羽披风,别有一种雪中梅香之感。
涟漪笑了笑,十分喜欢猫儿这种单纯可爱的性格。梳妆后,便去前厅与初萤用早膳。
早膳从来都是在初萤院子中吃的,因涟漪不忍让初萤劳顿,毕竟初萤手术完未到一年,这鸾国又不如现代那般舒适,适逢冬季,恐其伤口难以愈合,便严谨她频繁外出。
早膳是极为丰盛得,菜单是由初萤定下的,可以苏涟漪回到家中,便全部由初萤搭理,根本不用她费心思丝毫。
初萤慢慢抿了一口粥,抬眼笑意盈盈,“今日涟漪这么高兴,是不是因为今日是制铁厂八日之期?”
涟漪开心将菜肴嚼完咽下,喝了一口加了糖的牛女乃,“恩,我并未想过他们真能八日赶制出来,但今儿大清早,制铁厂那边就来人送了消息,今日子时,他们便将一百只锅子全部做出,真的是难为他们了。”
初萤也端起牛女乃艰难喝了一口,却有些无法习惯其中的膻味,但涟漪却坚持要她喝,而且日日早晚都要喝上一小碗。“那我便要说恭喜了。”
苏涟漪狡黠一笑,端起了牛女乃杯子。“谢谢,来,干杯。”
果然,见那总是老神在在的初萤面色一白,低头看了看那时不时散发出的膻味,“不要吧?我喝不下。”她已经很努力的在听话的喝了。
涟漪将自己的牛女乃一口喝干,“开玩笑的,你慢慢喝,但一定要喝光哦。这牛女乃可以补钙,尤其是对于产后的女子来说,没什么比牛女乃更补了。”
初萤瘪了瘪嘴,“知道了……”那声音无比委屈。
涟漪喝光了牛女乃,便准备起身,“今日我不陪你了,赶着去制铁厂,晚上聊。”
“等等,涟漪,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初萤赶忙出声叫住了她。
“恩?什么问题?”涟漪问。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无论是制铁厂的成立还是妆品厂得搬迁,更或者是三日后的宴席,涟漪,你不觉得太过仓促吗?”初萤忍不住问。
涟漪莞尔一笑,“因为我在和一个人比赛争时间,我不想落后,也不想准备不周。”
“比赛?谁?”初萤惊讶。
“云飞峋。”涟漪压低了声音,因室内还有丫鬟在。“飞峋的大军所向披靡,接连大捷,昨日更是接到消息,已杀到了东部的怀靖城,只要取得了怀靖城的胜利,东福王便彻底败了,而飞峋的任务便也是顺利完成。”
初萤一惊,随后那惊喜如同涨潮一般激涌,“坏涟漪,你怎么不早和我说?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不知道外界的消息,你不许走,快快留下和我说说。”
涟漪无奈,笑着又回了座位上坐下,“尊贵的公主殿下请见谅,小女子这不也是太忙了,所以忘了吗?”其实并非全忘。
“行了行了,本宫恕你无罪,”初萤也半开玩笑。
一旁的丫鬟们听见苏涟漪对初萤的称呼,也没往心里去,全然以为是涟漪说着玩呢,谁能想到这日日掌管苏府的真是响当当得鸾国长公主,夏初萤。
涟漪做了一个“噤声”的眼神,初萤知晓其意,便不再言语。
她站起身来,对伺候的几名的丫鬟道,“你们都出去把。”
“是。”几名丫鬟恭敬回答,而后便快步出了房门,又细心将门关了上,涟漪到门旁检查了下,确保门外附近无人,这才来到初萤身边。“现在可以说了。”
初萤点了点头,“难怪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原来是飞峋胜利在望。确实,飞峋胜利班师回朝之时,你也就要面对下一个人生大难了,还好,你将一些都做完了。”
涟漪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一则,是我怕飞峋归来后,我再无闲暇去处理这些商业之事;二则,是我要赶在飞峋回来之前,奠定我在商界的地位,我想争皇商一职,若我仅仅是无名小辈,也实在没有说服力。”
初萤自然知晓,“涟漪你放心吧,皇商那件事,我定然与皇兄好好商量,他若不接受,我也定然努力说服他去接受,交给我好了。”只要是为涟漪好,她义不容辞。
“大恩不言谢,初萤,在这里我能交到你这个朋友,真是三生有幸。”苏涟漪所说得“这里”,指的是异世。
“我也是。”初萤嘻嘻一笑,但那娇俏的面容却突然一转,眼中有一丝犹豫的复杂闪过,“飞扬那里……你可有消息吗?”
涟漪神色有一些尴尬,但这尴尬一闪而过,换上了笑容,“笨初萤,你是知晓的,南康王和东福王,前者的实力更强,南康王所拥有的兵马是东福王的三倍,换上自然是将这难啃的骨头交给威慑天下的金鹏大将军啊。所以,飞峋那边相对容易一些,金鹏将军那里,打的应该是硬仗。”
初萤听后,这才稍稍安心,笑了一笑,“是啊,两位……皇叔,从前我也是见过的,可惜……可惜……”她摇了摇头,看见这样亲人之间互相厮杀,唯有痛心疾首。
涟漪垂下了眼,刚刚她确实有所隐瞒。
这些前线战事,是她从商界朋友处听说。这些商人的消息最为灵通,而她所得到的消息除了有飞峋取得大胜直取怀靖城外,更是有金鹏大将军威武事迹。
金鹏大将军云飞扬,容貌俊美、武艺高超、用兵如神,其文韬武略被鸾国百姓所崇拜,但在上流社会,人们赞不绝口的除了他的功绩外,更是有他风流本性。
传说金鹏大将军指挥千军万把,弹指之间攻破数城,更是美人在怀。
美人?便是他府中万千美人中几名受宠的女子。
将军出征竟带女人,行军大忌、天下奇闻,但事情发生在云飞扬身上却被赞誉,男子们赞其江山美人同爱,而女子们则觉得金鹏大将军侠骨柔肠。
涟漪没将这件事说出来,因面前这名女子不仅是她的挚友,更是这风流成性的金鹏大将军云飞扬的正妻。
室内的气息一下子凝注,涟漪只觉得喘不过起来,胸口疼的紧,如同一颗心被人揉碎般疼痛,她是为初萤而痛。
“你慢慢吃,我先去忙了。”涟漪尽量掩饰自己的情绪,不希望初萤发觉,她要初萤开开心心的在苏府,云飞扬不保护初萤,她来保护。
“涟漪,你急什么?”初萤浑然不知,想到胜利在即,她也是十分开心。心中幻想着夫君见到儿子时,会不会高兴,面容上忍不住爬上绯红,“你陪我一会嘛,急也不是急这一颗半刻,你不在,这府中便只有我一人。”
涟漪心中叹气,“好,我陪你。”说着,又坐回了椅子上,脸上挤出了笑容。
初萤想了想,道。“那怀靖城是东福王的驻守之城,东福王虽手中兵马不多,但怀靖城却是难打的,固若金汤、易守难攻,真不知飞峋要怎么办。”
涟漪叹气,“我相信飞峋定然会有办法的。”这些情况,她也听说了。
两人又说了什么,初萤发觉今日的涟漪总是心不在焉,好像有心事一般,哪里能想到其是因云飞扬之事?只当是心中焦急手头的工作了。“好了好了,不逼着你陪我了,快去忙你的吧。”初萤笑道,声音温柔如水。
涟漪点了点头,“好,那我去了,尽量晚上早一些回来陪你。”
“好,一言为定哦。”初萤调皮地眨着大眼,今日的心情是十分开心的。
涟漪辞别了初萤,推门而出,又刻意吩咐了丫鬟们要静心照顾,而后才快步出了苏府大门,殊不知她是如何跌撞走出。
黑色马车已在苏府门外等候多时,涟漪上了马车,马车驶动。
车厢内,涟漪裹在毛皮披风之下,感受着初萤带给她的温暖,但心头却是凉了又凉。初萤的日子,要怎么过?
马车上了官道,向城郊制铁厂驶去。
涟漪左想右想,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初萤毕竟与她这个现代女子不同,应该已经习惯了这种一夫多妻吧。也许在她看来,如同天塌之事,初萤还不在乎呢。
想到这,涟漪的心情终于放开了,担心少了一些,将一旁皮箱打开,一摞摞纸张拿出,查看未来的计划。
机械制铁厂。
当苏涟漪赶到之时,厂内一片死寂般得萧条,将她生生吓了一跳——难道出什么事了?
为苏涟漪赶车的家丁也跟了出来,“二小姐您在此稍等,小的进去看看。”
家丁的话音刚落,只见休息室的门开了,程阿九从中快步出来,衣襟还未整理利索,见到苏涟漪赶忙施礼,“二小姐您来了,真对不住二小姐,小人没迎接您。”
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衣襟。
涟漪看着眼前的程阿九,其脸上满是污垢和油,可见已几天几夜未清洗了,身上的衣服也是肮脏不堪,眼中满是红血丝,脸上也满是疲惫。“程师傅休要自责,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们了,七日做出百只锅子,连模具都得现做,想来这几日,你们都无法休息把。”
程阿九嘿嘿一笑,“二小姐过奖了,我们以后都是为二小姐干活的,只要二小姐的吩咐,我们自然拼命的干。不过话说回来,这百只锅子真是要了几十兄弟的命,整整七天,我们每人也没睡够十个时辰。”
涟漪心中感动又自责,这么干,很容易过劳死,但她却未了私欲逼迫他们。
两人正说着,休息室内横七竖八酣睡的工匠们有的起了来,跑出来给二小姐请安。
不大一会,一群人都起了床,跑了出来,眼巴巴的等着发奖金。
涟漪当即便为每人发了奖金,就按照从前定下的,众人手里捏着银子,兴高采烈的欢呼。他们不是没见过钱,但这种拼命干活有额外赏银,确实第一次拿。
程阿九道,“二小姐,接下来还有什么工作吗?”
涟漪看了看满是疲惫的众人,“你们是想休息几天,还是明日开工?”虽然她手头还有很多器械着急得紧,却不想成为剥削人的黄世仁。
众人想了一下,纷纷都表示要立刻开工,原因很简单——这机械制铁厂的薪水算法很是有趣,薪水分两部分,一部分是保底工资,便是定然会发下去的,但这钱数很少,勉强够糊口。还有一不分为计件工资,做的每一个产品,都是按照数量算钱。
他们这些壮年男子,有的是力气,只想多赚钱,有的是为了儿女,有的是攒钱娶媳妇,自然不肯多休息,想要继续干活。
有些甚至表示,今天就开工。
涟漪看着这些要钱不要命的汉子很是无奈,“今日是不行,今日你们必须休息,否则过劳工作,有损你们的健康。赚钱非一时一刻之事,只要跟着我苏涟漪好好干,金钱、前程,我都会给你们。”
众人欢呼。
涟漪又说了几句鼓舞人心的话,便让众人散了去,回家的回家,去休息室继续睡觉的睡觉,程阿九则是跑去洗漱,换衣,准备接下东家安排的下一份工作。
制铁厂的一间格调优雅的房间,想来是为东家准备的办公室。
这样的工厂,无论是印染还是什么,平日里都要招待东家的巡视,自然也要备一间雅间。
如今,这个雅间便成了苏涟漪的办公室。
程阿九个子很高,因常年打铁,身材健硕,虽很瘦,但身上的肌肉十分发达。他年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却是个老实人,看那张忠厚的面相便能看出。
当程阿九仔细洗漱完,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确保身上的臭汗不会熏到东家小姐后,这才入了雅间,见二小姐正垂目颔首地看着什么文件,那修长的身材、恬静的面容和认真的神情,有一种让人不忍亵渎般的神圣。
涟漪发觉程阿九进来,抬头微微一笑,“程师傅,请坐。”伸手指着桌案对面的椅子。
此时这个房间,被苏涟漪摆设得很像现代的办公室格局,而不像古代的书房。
在房间深处,是桌案,人坐在桌案之后,桌案之前放着两只椅子。
若是在鸾国,与上级对话时,下级都要恭敬站在对面,但涟漪却觉得这样有不妥,便效仿现代的做法,让人坐在对面。
程阿九别别扭扭地坐了下来,“二小姐,不知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涟漪将图纸递了过去,“程师傅,你先看看这个,尺寸大小和弧度等,我都标注了,不知你能不能看懂。”
程阿九伸手接了过来,是一沓纸,原来又是二小姐画的图纸。心中暗暗惊叹,二小姐真是名才女,不仅会经商,还会发明这些东西。
“二小姐,这些都是说什么东西?我怎么看不懂?”程阿九疑问地看向苏涟漪。
涟漪微微一笑,“这些是某些大型机械的主体部分,还有一部分,不在这里做,另交他处。”
程阿九明白,从前他在铁匠铺也经常接到这样的活,大半是雇主不希望配方外泄。“二小姐,我明白了,这些什么要?”
涟漪想了一想,“每种十个,五天。”这回的任务,不算太紧。
“好,放心吧,二小姐,我们定会完成任务。”程阿九保证。
而后,苏涟漪又和程阿九谈了一些细节和注意事项,将一切都叮嘱好了后,才离开了制铁厂,乘着马车赶往他处。
……
两日后,冬季的岳望县如同到了盛夏一般热闹,原来是苏家宴的时日临近,远方的商贾们都纷纷赶来赴宴,岳望县的高档客栈几乎人满为患。
好在,苏家宴是有要求的,只能接到请柬的本人来,不能携带家属。
不是苏涟漪不近人情,只是因苏府实在是小,群菁会的邀请函就发了七十几封,岳望县的富商也发了近二十封,此外还有三十多人参观请柬,便是只招待进来看看参观,吃饭没份儿。
李家,苏涟漪发了两份请柬,一份是送李老爷,一份是送李玉堂。而潇家送了一份,因得知潇家老爷此时在国外,便只邀请了潇爷前来。
距离正式宴席还有一日有余,苏府却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丫鬟和家丁肯定是不够的,好在有欧阳老先生,又派了许多丫鬟来帮忙,李老爷听闻此种情况,也派了人来。在这两户巨商的帮助下,苏涟漪总算是在人手方面应付了过去。
苏府后门的蔬菜堆积如山,大小管事们逐一盘点,而后将蔬菜肉类运了厨房,厨房之人开始着手处理。
涟漪派人将苏府最大的厅堂改造了一番,在墙壁上开了窗子,做到了四面通风,以应对狭闭空间内二氧化碳超标所带来得危险。在厅堂一侧,还制备了鸾国本土的人工巨扇,若是空气对流不强烈,便用此种方式加速空气流通。
室内的取暖是个问题,厅堂本就硕大,加之棚顶气窗和四面之窗,固然寒冷。涟漪的应对策略是,初期用火炉取暖,待宴席开始后,便依次将火炉撤下,取暖设施便转为燃烧的火锅。
浩浩荡荡向苏府运菜的队伍中,有不少是运炭的,涟漪找人专门去挑选了高级炭火,杂质少,燃烧率高的,用以加热火锅。
炭运入苏府后,便有专门的小厮开始切割,将那些高级炭从大块切成规定的大小的小块,以备用。
值得一提的是,苏涟漪为何要求下人们称她为“二小姐”而非“小姐”?原因便是,她上有父亲,下有夫君。称为“二小姐”,其意便是这府宅是苏家老爹苏峰的,而若是称呼为“小姐”,便说明这宅子是她苏涟漪的。
若是昭告天下这宅子和家业是苏涟漪的,又将他的夫君置于何处?外人不仅会推测她夫君是个吃软饭的倒插门,虽然飞峋自有原因,但苏涟漪还是不愿他被人在心中诋毁,所以,干脆,这府宅主人就推给了苏峰、苏老爹。
她屡次三番派人去接苏峰来,但苏峰却不肯,吃住都在药酒厂,励志要将酒厂干好,以支持儿女的事业。
苏白是想来住大房子的,但苏峰却不许,非让他放了学住在酒铺来看店,苏白无奈,便只能白天上学,晚上苦哈哈地跑去看店。
苏皓在东南方,听说了苏涟漪的想法,也是十分高兴和赞同,写信而来表达他的支持。
忙碌了十几天,最关键的苏家宴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一日大清早,苏府门外便停满了豪华车马,有专门的小厮指挥着讲车辆停在规定的区域,有家丁则是负责验看来宾的请柬,将来宾引入苏府。
今日的苏府,装饰一新,一旁枯枝的树上,被缠了女敕绿丝绸,其上还有红绸做的鲜花,遥遥一望,春意盎然。地面小路铺着地毯,以保证宾客不因雪土弄脏了鞋。
今日的涟漪,一袭红色衣裙,缀着银色花朵,细腰高竖,就如同万千灰色中的一道倩影般引人瞩目。
她周游于宾客只见,浅笑颔首,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对答客套不卑不亢,更是有李玉堂在一旁陪伴和欧阳老先生在后方坐镇。
所来宾客皆是从前接受到苏涟漪药品和药方之人,也有数人是因为欧阳老先生在,所以赶来。众人都不约而同质疑苏涟漪,小小的新起之秀又如何敢邀请这么多巨商,也不怕招待不周落了寒蝉。
正如常规的宴请,上午时间是众人客套闲聊的时间,众人都围着欧阳老先生,涟漪则是款款坐在欧阳老先生身侧。
虽然她是主,但面前众人无论从阅历、能力还是实力上都遥遥在她之上,然这些巨商们听她的侃侃而谈,那便是天大的笑话。这一时间,还得是欧阳老先生才能震得住群商。
有人姗姗来迟,风尘仆仆,一身紫衣出现在路的尽头,身材颀长,气质尊贵,面容俊美,动作优雅。竟是叶词。
涟漪抬头望去,正好与叶词遥遥相望,四目相对。
叶欢跟着自家少爷,只觉得少爷突然停了脚步,抬头顺着少爷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了苏家小姐。
今日的苏家小姐娇艳动人,红色的衣裙散发着一种女子的柔美,在众人男子之间如同绿叶丛中一点红。而柔能克刚,因苏涟漪的柔,所有人不自觉地对她礼让三分,这是君子所为。
已半年未见苏涟漪了,叶词却丝毫未曾忘却她分毫,原本以为是觉得这商界女子十分独特,虽产生追求的兴趣,后来却发现,其不知不觉竟走入他心中深处。
可以说,两人最后在苏家村最后分别之时,叶词心中是难受的,但却不是心痛,更多的是一种遗憾,就好比收藏一幅名画而不得的遗憾。
但两人分开之后,她的一颦一笑却时不时映入他脑海,挥之不去,每一次忆起苏涟漪,心中都会隐痛一分,最后这一分一分的隐痛,汇集成为心痛、一种失恋的心痛。
一夫一妻?一夫一妻!
他第一次对自己过去二十年的信念发出了质疑,有那么几次,甚至觉得只要找对了这么一个人,便能胜却错桃无数。
接到请柬时,他矛盾连连,一方面想来参加、再一次见到苏涟漪,另一方面却又怕自己再见她之时,便是彻底沦落之日。
他是聪明的,理智上知晓自己应该如何做,若是真的喜欢上苏涟漪,往后面对的困难将不是一点半点,他是商人,忍不住去算这得失,到底是收获多,还是失去多。
但最终,他还是忍不住来了。
涟漪遥遥看向叶词,而后对其温婉一笑,这笑容更多的是客套。而后便垂下了眼,继续去听欧阳老先生的高谈阔论。
李玉堂将两人发生的一切看在眼中,非但没有幸灾乐祸,反倒是有了一些怜悯,因叶词心中所想,也是他心中所想。同是天涯沦落人罢。
叶词在人群末尾处找了张椅子,坐下,在众人的注意力在欧阳老先生身上时,这一叶一李的注意力,却在苏涟漪身上。
苏涟漪的第一步成功了,昭告了商界,她苏涟漪有着强大的靠山和实力,接下来,便是要去证明她苏涟漪的独特了。
时辰到,管家郑荣生上前,恭敬对苏涟漪见礼,“二小姐,一号厅堂已准备完毕,可以请宾客们入席了。”
涟漪点头微笑,站起身来,众人都静了下来,看向苏涟漪,心中好奇这小姑娘能拿出什么招待他们。
“各位前辈,已是午时,涟漪备了薄宴以招待各位,还请前辈们赏脸,指教一二。”
众人都呵呵笑着,站起身来,一旁早有训练有素的丫鬟们为众人领路,向所谓的“一号厅堂”而去。
涟漪想亲自搀扶欧阳老先生,但后者却挥了挥手,表示他自己能行,慢慢站起身来,跟着人群走。
“老先生,您的轮椅呢?”涟漪焦急。
鹤发童颜的欧阳尚默呵呵一笑,面容和蔼,“涟漪丫头,你不是说过让老夫多多锻炼身体,延年益寿吗?最近老夫日日去打你教的拳法,真的觉得身子暖了许多,腿脚也灵活了许多。”
涟漪跟在他一侧,陪着慢慢前行,“其实欧阳老先生体质本就是好,那太极拳,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欧阳尚默笑着指着苏涟漪,“你呀,人们都说你是商界黑马,但以老夫看,你确实马屁的黑马。”其意便是她嘴甜,哄得人开心。
涟漪带着少女甜美的狡黠一笑,“还是老先生火眼金睛,涟漪隐藏得这么深,还是被老先生无情地看了出来。”又是一个马屁。
一旁的众人都笑了出来,善意的笑,也对着苏涟漪又另眼相看了几分。她能搞的定软硬不吃的欧阳尚默,看来这小姑娘是有几把刷子的,暗暗期待,那“一号厅堂”有什么在等着大家。
李玉堂也跟着笑了,觉得自己对苏涟漪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欧阳老先生长长叹气,不免感慨,自从认识了苏涟漪,才真真正正体会到儿女承欢膝下之乐。若是他当时不因世俗娶那么多妾室、若是他对如儿再多一点关心,那歉儿也不至于到如此。
他谴责自己从前那般贪图虚荣,若是歉儿出生后,他早早接受了现实,速速抚慰如儿,如儿也不会悬梁自尽,而歉儿也不会越病越重。
叹息,唯有叹息,如果时间可以从来……但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又如何可以重来?
若歉儿是健康的,想必歉儿的子女也像涟漪这般大了吧,现在哄着他开心的,也许就是自己的孙儿孙女。
涟漪能看出欧阳老先生的神情没落,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恶因由恶果,这恶果,也只有自己去慢慢品尝其中的苦味。
跟在两人身后的李玉堂看出了这无声的交流,不自觉将苏涟漪的话又反复想了几遍,长长叹气,并立志,只娶一妻。
忍不住抬眼去看那一身红衣的苏涟漪,眼中满是迷恋。
……
苏涟漪口中的“一号厅堂”终于到了,众人惊讶,看着这四面透风的地方。这哪是什么厅堂,分明就是一个大棚子吧。
这就是招待贵客之处?匪夷所思!
再看厅堂之内,满是圆桌,圆桌一圈放着银白色的小鼎。那小鼎造型别致,上小下大,底部还坐着圆形瓷器,这小鼎不是个摆设玩物吗?怎么搬到了餐桌上?
再看被小鼎围绕的餐桌,中间满是生肉、生菜。天!这是干什么?没有精美菜肴,就给他们吃生的?这苏涟漪是在开玩笑吗?这种场合,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一片哗然,这一号厅堂顿时就如同菜市场一般,熙熙攘攘,互相议论着。
叶词也是不解,疑惑地看了看桌上之物,又担忧地看向了苏涟漪,心中狠狠捏了一把汗。
李玉堂和潇小耽相对一笑。
“涟漪丫头,这是……?”欧阳尚默也是不解,疑惑地看着苏涟漪,但他心中却未有质疑,因对其的信任。他知晓苏涟漪不是那种胡闹的孩子,她这么安排,定有她的原因。
涟漪扶着欧阳老先生上了主席,“诸位宾客,今日涟漪用一种你们从前从未见过的一种美食招待大家,这个就叫——火锅。诸位不要担心,放心入座,会有侍女们服侍大家用餐,随后,涟漪还备了诸位从未饮过的一种美酒,是苏家酒的千年祖传秘方。”
李玉堂忍不住想笑,这苏涟漪真是可爱,就这么认认真真的吹牛说谎,他们苏家怎么就这么多秘方?现实苏家酒,而后是药酒,现在有冒出来一个,估计苏家祖先整日便忙着研发酒品罢。还千年,也不怕闪了舌头。
众人见欧阳老先生入了座,便也跟着入座。
这厅堂硕大,不知从前一户建这么大的厅堂做什么,却被苏涟漪占了个便宜。
虽然四处透风,但因火炉甚多,加之众人非富即贵,身上穿的都是名贵衣料,自然十分御寒,众人也没觉得冷。
火锅下的炭块早被人点燃,此时那火锅低汤逐渐烧沸,枸杞桂圆和薄荷叶等漂浮其上,配之以女乃白色的骨香浓汤底料,看着便引人食欲。
丫鬟们是提前受到培训的,只见众人身后都有丫鬟伺候,一名丫鬟负责两名客人,只见丫鬟手执特质长筷,将肉片放入自己负责两名客人面前的火锅中,见那肉片泛白,便捞了出来,放在恭敬放入客人的蘸酱碗中。
轻轻将那肉片反复蘸了酱料,而后低声慢语,“客人,您请用。”
众人怀着疑问,用筷子夹起了那肉片,放入口中,不由得赞叹连连。这些客人们吃遍了名厨手下的菜肴,只要是吃了菜色,便能品出其中种种香料之味。
但这“火锅”却不是,香而不腻,又带着肉食本身的食材味,沾着这提味的蘸料,别有一番风味。
那一片肉咀嚼后咽下,口中余香,忍不住想吃第二片。
妙,真是妙!
这时,丫鬟们又夹了第二片,涮熟了后为宾客们夹到蘸料碗中,那些宾客这回可没什么质疑了,都尽量保持着优雅,实则是大快朵颐。
将那喷香的肉片塞入口中,满口香气。
正准备吃第三片时,伺候的丫鬟则已放入蘑菇和蔬菜。
这种次序都是苏涟漪事先定好的,荤素搭配,既在口味上均衡,又在营养上均衡。
众人品尝过后,又是一阵赞不绝口。都频频互相议论着,着名为火锅之物,真是又稀奇、又美味,别具风格,不愧事苏涟漪,竟用这么奇妙的东西招待大家。
他们很满意!
有些人则是看出了商机,暗暗在想,若是将这么独特的事物推向百姓,定然大赚特赚。有些已经开始暗暗研究其着锅子,这底料和吃法。
第一轮食品为众人尝试过后,有些空的了盘子立刻被一旁伺候的丫鬟撤了下来,马上添上了一盘新菜。
丫鬟们再一次俯,恭敬低声慢语,询问客人是否喜欢吃辣,若是喜欢辣口,这火锅味道便要更上一层楼。
宾客中不免有许多喜欢吃辣的,而伺候的丫鬟便示意,有人端着红油上前,将那红油注入火锅中,待锅子一开,浓香扑鼻,还未吃,先开胃。
有些宾客已知晓了吃法,便不用侍女们伺候,自己上手夹了菜,放到面前的锅子中涮了吃,而加了辣料的宾客们更是赞不绝口,“好吃”、“人间美味”,众多赞美之词洋溢在这厅堂。
刚刚那尴尬的氛围全无,大家都吃得火热朝天,谁还在意这厅堂到底是不是四处漏风?
有些吃辣的,热得月兑了褂子。
一旁观察的管事赶忙叫小厮们将一旁的火炉一一撤了下去,温度这样才降了下来,维持温和。
“涟漪丫头,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臭丫头,之前老夫屡次问,你都不肯告诉老夫。”欧阳尚默笑骂。
涟漪狡黠一笑,“若是之前告诉老先生了,那今日就没了惊喜了。今儿晚上我们还吃这火锅,到欧阳府去吃,和欧阳公子一起。”
欧阳尚默笑着点头,“好,好,相信歉儿一定会喜欢的。”
李玉堂慢慢的咽下一口蘑菇,笑着看着苏涟漪,一旁的叶词则是矛盾十分,患得患失一般。
“涟漪丫头,你说的美酒呢?那个千年秘方?”欧阳尚默好奇地问。
涟漪噗嗤一笑,凑近了他,“老先生别听我忽悠,这哪是什么秘方?是我偶然间发现的。”
随后,涟漪站起身来,对管家示意,管家点了点头,对外发号命令。
只见,有丫鬟们捧着托盘而入,那托盘上放着数枚精致小杯,每人一小杯,放在了宾客面前。
不知是谁端起喝了一口,而后一声惊叹,响彻厅堂——“好酒!果然是千年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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