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以为自己做梦了。
梦中,他回到了小时候发高烧的夜晚,他疼得直哭,而母亲便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抚着他的脑袋喂他吃药,给他擦嘴。
他躺在母亲柔软的怀抱中,便觉得浑身的难受仿佛是消去了大半一样。
因为感染发炎肿胀而带来的痛苦其实已经持续很多天了,在刚刚发现的时候顾梅便带他去了医院,也不过是开了一些药就回来了,他的伤势没有见好,不能立刻进行复健,少量的运动倒是允许的,只是现下因为肿胀的关系他有心无力。
母亲一开始的时候还会提醒他吃药,柔声询问他伤口会不会疼痛,他虽然面上不耐可心里却是温暖的。
而最近,母亲和父亲忙于工作,疲于奔走,连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来安慰他,询问他了。
他有时候甚至会产生那样消极而又邪恶的想法,如果他死了,那么他的父母会不会后悔?
后悔没有给他多一点的关心?
他不知道。
因为他不敢死。
即使知道自己有可能成为废人,他依旧不敢死。
只因为他目睹过别人的死亡,太可怕也太震撼。
小叔叔死的时候他就在身边,他也因为疼痛而神智模糊,却依旧能看到小叔叔那扭曲的脸,还有从口中不断喷涌而出的暗色鲜血。
他厌恶死亡,害怕死亡,所以只能苟且偷生。
也因为苟且这两个字,他开始厌恶自己,厌恶苟且偷生的自己。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妈妈温暖的怀抱了?
谢君不清楚。
所以他很意外自己会做这样一个梦。
更令他意外的时候,这样的梦境竟然让他的疼痛缓解,以往都会疼到早上的,他几乎会彻夜未眠,这次竟然这样幸运。
当谢君睁开眼睛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那哪里是梦,分明是他到了疼痛的极致而产生的幻想。
那个温暖的怀抱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却不是他母亲的,而是他万分讨厌的保姆——阿如的。
谢君看着阿如以一个奇怪的姿势靠在床边睡着,她的脸是朝他的,头发散在她的脸上,可依旧能看到发丝后她那紧闭的双眼,笔挺的鼻梁,小巧如樱桃的嘴唇,那样那如凝脂一般白希细腻的皮肤。
她在这里呆了一夜?
谢君皱了皱眉头,对她擅自闯进自己房间的行为有些不悦,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在他醒来之前离开。
直到他无意间发现自己的手攥着一个暖和的东西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怪不得她没走,是因为他抓住了她的手,她走不开而已。
谢君现在才开始感受掌心中那只小巧的手,因为常年劳作的关系,她的手并不像小姑娘一样柔软而滑腻,手背还有指头因为冻疮的关系有些发肿,手心指月复也很粗糙。
谢君有些无法置信自己怎么会将这样一只手认作是自己母亲的手,如同撒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他慌忙松开手。
阿如便因为他的动作缓缓转醒。
半夜都维持了这样不舒服的姿势,她只觉得整个身体都酸痛不已,慢慢让自己坐直之后才发现躺在床上的谢君已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