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莫逸风又是否知晓?若是知晓,他又如何能接受?他会为了她放弃仇恨吗?若是知晓,他还会娶她这个仇人的女儿吗?
她缓缓下了床穿上鞋,简单盥洗过后在凤袍前愣忡了顷刻,终是转身走到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了一件寻常的衣服。
可是这衣服虽然不是挂在衣架上的那般隆重,也是皇后所穿,她拿在手中只觉得沉甸甸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转身顺着衣橱滑落下去,眼泪再次汹涌而下。
红玉和绿翠在莫逸风走后就被她遣了出去,整个寝殿就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她仍是不敢尽情地哭,只是用衣袍捂着口闷闷地呜咽着。
半个时辰后,莫逸风来到了寝殿,却未看见躺在床上的若影,刹那间变了脸色,他急忙转身唤人相寻,却看见蜷缩在角落内的一个身影,正抱着双膝埋首仿若沉睡着赘。
“影儿。”莫逸风立即跑上前担忧地蹲子。
若影闻声缓缓抬起头,转眸看了他一眼,缓缓垂下了头傀。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梦见了什么?”莫逸风急问。
若影再次抬眸看他,眼中带着忐忑不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见她没有再说什么,莫逸风担忧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而后笑言:“我们先梳妆,时辰也快到了,要去祖庙了。”
莫逸风将她扶了起来,正要拉着她的手朝梳妆台前走去,她突然止住了脚步,他回头,她抬眸一瞬不瞬地睨着他。
“想说什么?”莫逸风柔声低问。她不想说,他不会比她,她若是想说,他便倾心听着。
若影张了张嘴哑声开口:“如果……”两个字刚开口,她就止住了话,想了想后问道,“容妃娘娘……我是说你母亲是怎么没的?是不是和飞鹰门有关?”
莫逸风脸色一变,凝眸看着她,想要从她眼底看出些端倪。
“告诉我,是不是?”若影急问。
“一切都过去了。”莫逸风缓缓扬起唇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若影很清楚地从莫逸风的神色中判断出他应该是知道当年之事。
“怎么可能过去?若是过去了,你当初不会千方百计地想要找出陷害你母亲的真凶,你母亲的死是不是和当初瑶华宫纵火案有关?是不是跟那个纵火的人有关,那个人……是不是我母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为何,她总感觉在她说出飞鹰门之后莫逸风很是错愕,仿若没想到她会突然想起飞鹰门,又仿若她知道了一些他本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莫逸风沉默了顷刻,仍是淡淡笑着:“胡说什么,母后是被父皇赐了毒酒,怎会与你母亲有关。”
他下旨赐封若影为后的那日,就追封了容妃为荣太后,而桐妃现在是桐太后,德妃为德太妃,桐妃仍住在景仁宫,也算是感谢她多年来的照顾,而德妃则迁移至了静思宫,在没有找出证据之前,他这么做也算是给了她一记警告。
若影听了莫逸风的话,不停地摇头:“不,我都记起来了,我记得……”她的言语中带着惶恐,“我记得是我母亲冤枉是容妃娘娘指使她的,其实并不是,是我母亲冤枉了容妃娘娘。”
莫逸风纠正道:“是母后。”
若影微微一怔,而后急忙道:“好,是母后,可是……真的是我母亲冤枉了母后。”言至此,她再次落了眼泪,“我不想骗你,我都想起来了,过往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我听见母亲说是容妃娘娘指使她的,我看见母亲死了,我看见母亲就那样看着我,她想要跟我说话,却又害怕被人发觉,所以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别想了,事情都过去了,别想了。”莫逸风安慰道。
“现在……你还愿意让我做你的妻子吗?”她抬眸看向莫逸风哑声问。
莫逸风一瞬不瞬地睨着她,而后缓缓将她拥入怀中:“我不是都说了,一切都过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替自己的母亲说出这句迟来的话,可是一切都已经不能重来。
莫逸风眸色腥红,不由地想起了儿时的那一年,也就是今天,自己的母亲被他的父亲以毒酒赐死在宫中,那个时候她的眼中充斥了不舍与绝望,当时的他并不懂,只道是恨,而现在他很明白,她的母亲一定对那个男人绝望了。
他和若影有着共同的经历,就是亲眼看着自己最亲的人死在眼前,所以他十分清楚若影现在的这种感受。
“傻丫头,是我该替父皇向你道歉才对。”莫逸风紧紧地拥着她道,“你母亲纵火还冤枉我母亲是事实,可是最大的问题并非是你母亲冤枉了母后,而是父皇没有相信母后,他相信了一个外人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母后是清白的,更何况……你母亲也是被父皇所杀,也没有将事情调查清楚就杀了人。”
若影垂了头,眼泪止不住地流淌而下:“我母亲是为了我,当初来找我母亲的人说,只要她肯做这件事情,等事情成了就帮我母亲离开
tang飞鹰门,就可以带着我这个女儿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安居。”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法回头,我们何不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父皇和母后会演变到那个地步,无非是因为彼此不信任所造成的,所以影儿……”莫逸风拉开她垂眸看着她道,“以后有任何事情,一定要对我说,不要埋藏在心里,无论发生任何事情,记住,只要我在,就一定会站在你身边。”
“可是……我母亲是为了我才做了错事,最后死在父皇手中,而母后是无辜的啊,若不是因为我母亲,母后根本不会被父皇赐毒酒,就不会……”
莫逸风知道若影心中一直因为母亲的行为而愧疚不已,无论他怎么劝,她一时间都难以消除心中对他母子的愧疚,无奈轻叹一声后抬手抚了抚她的容颜道:“若是你觉得愧疚,那就用你一生的相伴来偿还吧。”
若影一瞬不瞬地睨着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直到他俯首在她唇上轻轻落上一吻,而后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她最终笑着点了点头。
“皇上,吉时已到,请皇上和皇后娘娘移驾前去祖庙。”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小太监宏海的声音。
莫逸风看了看她,而后对外道:“给皇后梳妆。”
“是。”红玉和绿翠在外面应声。
梳妆过后,外面的人都已经候着,而莫逸风从始至终都站在她身边看着她,那眼神充满着无限柔情,仿若怎么都移不开视线一般。
“走吧。”若影梳妆过后,莫逸风上前朝她伸出了手。
若影看了他的手心一眼,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而后浅浅勾起唇角,可是心却不停地撞击着胸膛,悸动得难以言喻。
莫逸风,我何德何能与你结下这千年之缘?
“在想什么?”莫逸风笑问。
若影微闪了眸光垂了眼眸,莫逸风依旧淡笑着,上前正要拥住她,谁知就在下一刻,若影突然上前覆上了他的唇,就这般不管不顾,也不去想有旁人在场。
红玉和绿翠一瞬间低垂了眼眸,满脸通红,而周遭的宫女也都一个个下巴贴到了胸膛,脸上个个泛起了红晕。
莫逸风的贴身太监宏海正要进来看看是否已经梳妆完毕,谁知人刚踏入寝殿,就看见了这般景象,怎不叫人红了脸乱了心。
莫逸风在她主动入怀的那一刻,瞬间愣忡在原地,在他反应过来后,便用更加热情的反应回应着她。
若影原本只是想要吻他,可是得到他热情的回应之时,她立即红了耳廓,想要将他推拒,他却拥得她更紧。
宏海深吸了一口气后立即出了寝殿。
秦铭见他去而复返,心中很是纳闷,看了看时辰,再不出发怕是误了吉时,新帝登基何等大事,可不能让一些人抓到了把柄。
“怎么回事?”秦铭上前问他。
宏海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而后讪讪笑道:“这个……皇上和皇后娘娘在……那个……”
“什么?”秦铭反应过来后脸色一红,而他却是歪曲了宏海的意思。
宏海见秦铭脸色,又想着方才自己所说的话,立即解释道:“不、不是,奴才不是那个意思,皇上和皇后娘娘也没有那个……”
“哪个?”
突然一声低醇的嗓音响起,宏海吓得浑身一颤,转眸见莫逸风和若影已经站在了他身后,他更是吓得脸色惨白,下一刻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宏海早就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若影噗嗤一笑,转眸对莫逸风道:“你别吓他了,快走吧,否则该误吉时了。”
莫逸风微沉着脸色凝了宏海一眼,听得若影这般说,便扶着她上了龙撵,若影看了看后面的凤撵,总觉得不妥,却被莫逸风拉着坐了下去。
看着龙撵缓缓驶离,宏海长长吐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而若影在方才替她说的一句话,简直就成了他的再生父母,使得他不停地叩谢:“感谢皇后娘娘,感谢老天,感谢佛祖,感谢……”
“感谢够了就快些跟上。”秦铭骑着马走到他跟前后提醒了一声,而后立刻跟上了龙撵。
宏海抬眸看去,见龙撵已经驶离了一段路,急忙踉跄着脚步跟上去。
龙撵上,若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拉着莫逸风的手道:“我怀疑……当初找到飞鹰门的那个男人是德太妃的人。”
刚才莫逸风已经对她说了现在每个人的身份,包括桐妃成了桐太后,德妃成了德太妃,而其余的娘娘都被遣散出宫了。
“嗯,只是没有证据。”
出乎意料的,莫逸风竟然和她有一样的想法,也在这个时候,若影知道莫逸风如今留下德妃并封她为德太妃的原因,如此一来,外人不会觉得他因为成了九五之尊后而压迫莫逸萧的母亲,曾经玄帝的宠妃。而他也可以变相地软禁她。
“你为何会有此疑虑?”莫逸风问。
若影看了看周围低声回道:“是因为我记得在我小时候,有个男人来找我母亲,我母亲就问了一句‘是不是’德妃娘娘,所以我猜想那个男人是当初的德妃现在的德太妃所派来的。”
莫逸风抿了抿唇道:“只可惜这不是证据。”
若影有些失望地轻叹了一声。
莫逸风沉默了顷刻后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男人?”
若影仔细的回忆,而后摇了摇头:“他带着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我……实在没办法想起来。”
“没关系,她迟早会露出马脚,只是时间的关系,更何况,她如今身在宫中,做什么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谅她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莫逸风道。
若影看着他,眼底带着一抹心疼之色,抬手覆上他的手,让自己的温度传递到他的手心。
莫逸风反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伸手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他的肩头。
两人行至祖庙,群臣都已经恭候多时,若影心中带着一抹忐忑,而莫逸风的手始终紧紧地将她牵着。
来到祖庙门口,莫逸风正要和若影走上前,太傅突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莫逸风眉心一拧,若影身子一僵,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太傅看了看若影,又将视线落在了莫逸风身上,继而躬身抱拳道:“皇上,这祖庙皇上可以进去,皇后娘娘不能进。”
莫逸风脸色骤然一沉:“为何?”
太傅言道:“皇上可还记得太上皇曾下过的一道旨意?”
若影闻言掌心渐渐冒出了细汗,指尖紧紧地攒着莫逸风,甚至带着颤抖。
莫逸风眸光微寒:“太傅所指哪道旨意?”
周围的大臣见莫逸风变了脸色,一瞬间吓得僵了背脊,与太傅交好的大臣偷偷上前扯了扯太傅的衣角,示意他莫要捋老虎的胡子。
虽然平日里莫逸风从不动怒,可在他还是王爷的时候就能以一个眼神让人心生惧意。
太傅抿了抿唇,并未理睬一旁的大臣,而是又上前了一步,仿若冒死进言:“太上皇曾下旨,皇后娘娘此生不得为妻只得为妾,且一生不得入宫门,如今皇上不仅让皇后娘娘入了宫门,还成了主母,完全忤逆了太上皇的旨意,如今断不可再让皇后娘娘进入祖庙,否则……”
“否则如何?”莫逸风全身骤寒,眸中迸发出阵阵寒芒。
“怕天下人不服,今后也无人会将圣旨视为天。”太傅言语铿锵有力。
莫逸风脸色更是黑沉了几分,蓦地沉声怒问:“太傅这是在拿太上皇压朕吗?”
“微臣不敢。”太傅突然双膝着地跪在他们面前。
若影心口微颤,缓缓欲将手抽离他的手心,而莫逸风也很快感觉到了她的意图,立即将她的指尖紧了紧,而后道:“若是朕执意而为之呢?”
“微臣就长跪不起。”
太傅的话音刚落,周围的大臣一个个都跪倒在地,整个祖庙跪满了大臣,也让一旁的莫逸谨和秦铭很是为难。
太傅是三朝元老,他的话举足轻重,若是他执意反对,而莫逸风又不遵从,无非是在挑衅玄帝所亲信的重臣,而莫逸风今日登基则可能会遇到阻碍。
莫逸萧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屑地轻哼,可是想到莫逸风封德妃为太妃的行为也让他十分不解,照理说他不该如此善待他们母子才对。
脑海中盘旋了顷刻,渐渐拧了眉心,唯一的可能也只有是莫逸风为了告知天下人他以德行政罢了。只不过他竟然还会将害死自己母亲的女儿娶妻为后,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若影的眸光扫视了四周,心里越来越慌乱,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日的局面,而曾经玄帝的圣旨她也并没有忘记,只是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以为一切都已经解决了,却没有想到并非如此,只是莫逸风执意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