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似平静的山谷,群鸟惊起一片。
天巨横冲直撞,穿过除魔洞,趟过黑龙潭,奔过斑竹林,连素山上下也跑了个遍,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
“停下来!停下来!”身材矮胖、手持钢叉的红煞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在巨犬背上已经颠簸得颠簸得已经不知天南地北,吐尽了月复中所有,心神纷乱法术难施,样貌极为尴尬。
天巨依旧浑然不顾地奔跑着,张着犬牙交错的大嘴,两只大耳迎风呼扇,鼻子喷吐出团团热气,眼中满是愤怒,转眼间已经奔到了断肠崖边!
断肠崖遭了天劫后,原本刀劈斧砍般峭壁更为凌厉,万丈悬崖下老鸦哀鸣,深不可测。
天巨四爪往后一倒,又急速向悬崖尽头奔去!红煞吓得大叫:“孽畜,妄想摔死我不成!”手中钢叉就要往天巨身上扎去!
“红煞住手!”一声断喝如同霹雳半空划过,怎生如此熟稔?!紧接着那个声音响起:“红煞,你作孽还不够多嘛,连只狗也不放过?”
红煞的手一抖,钢叉从手中滑落,硬生生地扎在了断肠崖顶坚硬的岩石上,眼看着就要被天巨带着坠落万丈悬崖!
“神犬!”那个声音喊道。
天巨于悬崖边缘收住脚步,疑惑地看看四周,并无他人。红煞大口喘着粗气,好歹得以喘息一下,真是颠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
那个声音又喊道:“神犬,将红煞带到超凡峰炼火坛见我!”天巨歪着脑袋原地未动,并非天饱的命令,究竟要不要听从天巨还在思索。
“罢了,红煞你自行来炼火坛吧,勿让我等太久,你知道我的脾性。”那个声音冷冷道。
噬山超凡峰炼火坛,取“天圆地方”之意,南圆而北方,中心为一巨大圆形石台,周围用汉白玉栏杆围着,炼火坛正中心,有一青铜巨鼎,此鼎宽约十丈,乃是双立耳、圆底,三足均为猛兽蹄形,里面积淀了三千年的吞噬派香火。
青铜巨鼎上篆刻着一篇洋洋洒洒的铭文,乃吞噬派始祖妖道用古怪文字所刻,吞噬派历代无人读懂铭文含义,但此鼎在祭祀之时周身铭文熠熠生辉,有殊胜法力。
而今,寄托着吞噬派昔日掌门肖沉魂魄的一缕黑发,正深埋在巨鼎里被斑驳的香灰熏陶着。
红煞正在青铜鼎前踌躇不去,他用神识一扫,远处噬山山门尘土飞扬,“客人们”已是纷至沓来。
“肖沉,你用千里传音唤我来此所为何事?”红煞对这位曾经的吞噬派掌门,语气颇为不敬。
青铜鼎腾起一阵烟气,肖沉的魂魄冷笑着说:“没什么要事,我闷了几百年想找人聊聊天罢了。”
红煞冷笑一声:“恕在下要事在身,等空下来再陪您老闲聊。”心中叫苦不迭,肖沉从鬼船逃月兑,天饱定然又回了噬山,他要赶紧灭了这三魂两魄,苦心筹谋的大计绝不能功亏一篑!
肖沉魂魄发出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万分:“红煞,你今日真是长劲了!跃升为吞噬派第一悟者,为了骗那嗜血童子进入鬼船落入法阵,倒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休得胡言乱语!”红煞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若不是这青铜鼎要留着用来修炼法术,将其一掌拍扁了才好!
“嘎嘎!”肖沉的魂魄晦涩地笑了起来:“世世代代,生死轮回,人之贪婪本性不变,总有人为一己贪欲犯下杀孽!你定是照着妖道老儿的遗训,骗那童子说什么兽血阁上方有个八珍宝舫,还藏有所谓至上神器吧?这套骗词上千年了还不曾换换?”
红煞怒道:“我遵循吞噬派祖师爷遗训,何曾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莫说你如今只余了一点魂魄,就算是你肖沉真身在此,今日之噬山也无你立锥之地!”
肖沉的魂魄笑道:“被人揭穿总是很难过的。我劝你赶紧离开噬山,天饱这少年心性仁慈,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红煞哈哈狂笑两声,钢叉往青铜鼎里一扔,只见钢叉翻动烟灰滚滚,没拨几下,那缕附着肖沉魂魄的黑发被挑在了雪亮的叉尖上!
红煞狞笑道:“肖大掌门,我只需轻轻一吹,三味真火就可将这缕黑发化为乌有,你也跟着元神俱散,天饱纵有回天之力也救不了你!”
肖沉的魂魄又笑了:“你以为,我被禁锢在那鬼船之中数百年是吃素的?我喊你来当真只为叙旧?”那缕黑发在钢叉锋利的叉尖上微微抖动,红煞一惊,持着钢叉的手竟然没了力气。
“你、你这厮竟然偷袭!”红煞气急败坏,恨自己大意,竟被一个魂魄不全的鬼魅给着了迷道。
“呵呵,难道不是你偷袭在先?想把我化为乌有么?”肖沉的魂魄嘿嘿一笑。
红煞至爱的法宝钢叉此时成了他手中的烫手山芋,恨不能扔到九霄云外去,可惜世上从无后悔药吃,钢叉简直粘在手中分毫不得月兑离,而那缕黑发进而迸发出耀眼光芒!
红煞更觉得浑身经脉说不出的绵软乏力,无法提神聚气,心中惊惧更甚,骂道:“千年老鬼你究竟想要怎样!”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借你肉身一用!”肖沉的魂魄此时发出的声音阴森无比,令人毛骨悚然。
红煞的双目被定住了似地,痴痴呆呆地看着那缕黑发。
少顷,红煞双目木然、神情僵硬跌坐在巨鼎前,盘腿打坐。他面色发黑,眉心印堂尤其黑气浓郁,而周身渐渐被一层红光笼罩起来,面前的青铜巨鼎也似被红光所映鼎身通红!
红煞的头顶冒出一股纯黑之气,黑气悉数扑入青铜巨鼎中,如此青铜巨鼎也随之摇晃了一下,稳住后周身的红色更加灼热,竟似烧红了般滚烫通红。
火红的青铜巨鼎猛然发出“嗡”的一声铮鸣!鼎身铭文字字发亮,灼灼逼人,铭文在红煞的瞳孔中如波光般流动。
青铜巨鼎上的三千八百多字铭文从红煞的瞳孔中一一掠过,终于,通篇铭文都烧灼般掠过了红煞的双目。
他头顶上冒出的黑气很是汹涌,滚滚而至,飞入青铜鼎里的香灰,香灰全部变成了酱色。红煞头顶的黑气已经挥发殆尽,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提起了钢叉,似是很陌生般左右端详,终于捏在手里。
他将钢叉向前方随意一挥,炼火坛上的汉白玉栏杆几乎瞬间就化为了齑粉。再将钢叉向天一指,狂风倏忽而至,将那些齑粉席卷而去,炼火坛四周整洁如初,竟似四周从未有过白玉栏杆存在。
狂喜,大笑,直笑到眼泪流出。
环顾冬日噬山,呼呼风声,冰天雪地,天地间一片纯净,好像从未发生过任何杀戮,只有他知道,这霜雪之下埋得都是皑皑白骨,风声中压抑着多少冤魂厉鬼的呜咽。
良久,他仰望着超凡峰的方向,喃喃道:“阔别千年,我终于回来了!”
此时噬山已是千钧一发,飘忽和小秋都在追思殿外急唤天饱出来!
田雨急报—噬山山门前,突然现出一个老和尚,捧着个血色木鱼神情乖张地逼问吞噬派肉童何在!
田林急报——万魔领主亲率魔兵讨伐!斑竹林已布满魔兵,黑龙潭被万魔领主用魔力催出了无数鬼魅,正鬼影瞳瞳地直奔超凡峰袭来!
西域男儿麦麦提急报——人极峰飞来了几个道士,口口声声要为善主伸冤,几乎就要动手拆了兽血阁!阿克苏和浩西里正以死相拼中!
桃林惊现雪狐,看来狐谷大仙也来凑热闹了。而飘忽放出的子鼠,从后山衔着素贞派女妖的剑佩回来。
噬山前所未有的热闹!几路劲敌都已打上门来,红煞又行为如此反常!飘忽和小秋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再不应对吞噬派休矣!天饱却在追思殿里纹丝不动,活活急死人了!
肖沉所说之事如同巨石,在天饱尚显稚女敕的心海中轰起滔天巨浪:据肖沉所说,吞噬派祖师妖道肉身虽灭魂魄犹存!“嗜血童子执掌飞升”是真,让天饱继位吞噬派掌门是计!八珍宝舫纯属子虚乌有,至上神器乃是噬人诱饵!红煞则是妄图从祖师爷那里捞取点好处的奸佞之徒!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让天饱沉浸其中,自觉自愿地身陷法阵,为妖道求得永生供上自己的肉身!
肖沉言之凿凿,但这些事中仍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可眼下已无暇追究真假,自己把吞噬派的大旗竖了起来,一帮兄弟姐妹跟着自己,劲敌来袭,怎能示弱!
天饱拿定主意,将追思殿的大门敞开,他眼神坚定大步走了出来,手持渲海弯刀的刀柄,在飘忽和小秋惊诧的眼光里凛然下令:“小秋法师,你与飘忽都去护卫女眷,我去山门会会那个老和尚!其余孽障,暂不足虑!”
“好!临危不惧,像个掌门的样子!”“红煞”于不经意间飘到了他们身前,飘忽暗暗惊奇怎生片刻功夫红煞的飘移之术变得比自己还厉害?
天饱听得出这是肖沉的声音,微微一笑:“过奖。”
“你且放心去山门吧,超凡峰有我帮你镇着,不用担忧!”“红煞”傲气十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