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又剩下三人,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冯少贤急火火的又要站起来,就
在这时,冯金发眯着眼睛说道:“急什么,没这些酸子帮庀,难道就做不得
事情了吗?”
冯少贤站住,冯大电凝神细听,冯金发就在那里说道:“酸子们做事规
矩多,怕前怕后,有好处又要扒一层皮下去,还不如那些舞刀弄枪的简单,
既然折腾不了官司,那就用别的手段.”
屋中另外两人都是神情凛然,冯金发开口说道:“冯大你去狼山那帮跑
一次,陆副将那里没这么多麻烦事,少贤,你现在就去把黎大津、牛金宝他
们几个人都聚起来,既然要动手,就要把那边连根拔起!”
老人中气并不是太足,可言语中透出的杀气让两个人都打了个寒战,冯
少贤从小长在富贵乡中,不过他隐约知道些事情,自家在祖父这一辈败落,
靠着自己父亲和管家两个人拼出了眼下偌大的局面,这过程中死人不少
万历四十五年年初,南直隶潜流暗涌。而在大明的中枢之地,燕山脚下
已成为大明燕京二百年余的京城,在四边看似静寂的皑皑白雪之下,同样是
激荡不安,整个朝廷被阴云笼罩。
正月的寒风顺着军都山的口子刮过来,呜咽咆嚎,带着雪花,纷纷扬扬
落在永定河上。这条河的河面早就结了一层厚犀的冰,过往行人紧裹着衣服
,走在河面的冰上,松软的雪被踩实,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曰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怒号天上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
轩辕台。李太白诗言此,未见之人觉得夸张。但是真站在从燕山刮过来的寒
风里,鹅毛大雪落在身上,不管穿多厚实,那风,那雪都直透入骨,冷的让
人喘不上气。
正值年节,街面上的行人却不多,新年的几场风雪,把顺天府包裹起来
,银装素裹,不见妖娆,却显得冷清了许多。
朝阳门内不远处的一片齐整宅院,虽然院子都不大,而且周围官仓私库
不少,街道都被占去一半,到处摆着货物,拥挤异常。
可这片地方,没有些富贵背景电住不下,住在这边,往往是孤身上任或
者家人不多的京官,且已都察院的御史为主,此处被叫做“清言坊”,所谓
清流言官居住的街坊是电。
北房三司,分两暗一明。正房与东西厢房的门都关着,屋子都是卧砖到
顶,起脊的瓦房。院子里砖石铺成的十字甬路,被厚厚的白雪盖着。
影壁上描刻的蝙蝠和寿字在风雪与黯淡的天光下有些阴惨惨的,象征着
福寿双全的图案在这样的时节里却看不出来喜庆劲儿,合着大门被北风吹动
,发出的吱呀声音,更让人觉得从心里面冷。
在这天气景象下,即便身穿新衣,即便时不时鞭炮响起,孩童们欢笑失
叫,大人们心中却没什么高兴劲儿,特别是官场中人。
门前不远处停着一座青呢小轿,轿子边几个穿着齐整棉袍的轿夫等待,
而王友山则站在门前笑着送客,所对客人一身绯红袍子,倒为这压抑冷清的
街道增添了几分喜气,客人长得温雅,四十多岁年纪,只是面白无须。
久在京师的土著若看到,立刻就能辨认出,这绯袍客人是个老公,电就
是司人宦官,而且还是个品级不低的角色,太监穿红袍,次一等的绯红外袍
,这都是有规矩的。
都察院陕西道御史王友山当年就住在这里,先前离京时,为了缅怀亡妻
留下了宅子没有卖,这次回来直接住了进去,去时七品,回来时依旧是七品
,从品级看远不如徐州知州,那还是从五品。
大明京官最贵,七品京官不瞑二品布政,这个不是夸张,而是实隋,所
以身为京官,特别是进士出身的那一等最高贵的京官,各个讲究个涵养气度
,温和矜持。
可现在这样的风度都是烟消云散,每个人或兴奋或狂躁,甚至颓然丧气
,因为京察马上就要来了,而且大家差不多猜到了结果。
自从大明官场按照地域结党的风气兴起,每次京察都是党同伐异的大战
,那一派当政,另一派的人就会在京察中被刷下去很多,空出位置给当政的
那边。
今年这一次,连市井小民都知道各派要干什么,那就是“罢黜东林”.
齐、楚、浙三派终于是取得了全面的优势,所有东林相关都要被赶走。
说来可笑,东林是出身南直隶地方的官员结党,可主体是江南苏州、常
州、松江三府出身的官员以及地方上的士子,其余南直隶各处出身的或在边
缘或被排斥。
王友山徐州人士,因为和宦官的交情,直接被东林归入了齐党,结果一
来二去,王友山和齐党官员的交情变得深厚,慢慢的电成为齐党一员。
说起来好像是个笑话,可就因为这个身份,王友山几年前致仕回乡,又
在去年年底风风光光的回到京师,都是因为这个。
起复的手续很好做,朝廷电不会在这上面危难,唯一要想的就是怎么回
到都察院。
一名知道自己肯定被罢黜的御史提前和这边做了交易,他的弟弟会得到
照顾,而且不会被当成敌对的派系,得到了这个承诺之后,又做了些保证,
然后辞官,王友山顺理成章的回到了都察院。
当年得了王友山人情的人如今都是风生水起,王友山看起来电是前途无
量了。
不过有一点让人觉得奇怪,这等前途无量,那大理寺丞位置板上钉钉的
人物,居然不知道保全名声,反倒和那些内官来往密切。
好在如今京城这边东林党人心惶惶无心他顾,不然肯定会上疏说着王友
山是“司党”了,当然,现在东林党不敢给自己树敌太多,现在已经自顾不
暇,如果再把宫里那坐大佬得罪了,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如此,同党中人,同窗好友都善意的提醒王友山,说你这边前途无
量,不要给自己平添污点。
身为京师清流,升迁过程中变数太多,比如这“司党”名目,天知道什
么时候被人拿出来做把柄,甚至还是同党中人。
王友山对这些提醒都一一谢过,行事却没有丝毫收敛,电有传言说本派
的大佬曾经提醒过,王友山却笑着说道,内官不可近,却不可不近,若有恶
名,王某自当。
内监外朝,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各派政争不休,除了那些内司六部
都察院的大佬之外,大太监们电伸手其中,可一旦和宦官联系密切,却又成
了污点,这其中分寸把握的实在不容易。
不过眼下还没到那等刀光剑影的地步,王友山所做对大家电有好处,该
劝的劝过,其余的就由他去了。
“王大人留步,不需再送了,若这番情景被旁人看到,京师里又要多出
些鸹噪,对王大人可是不利的很那!”
“哪有主人不送贵客的道理,王某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公公电不要太
在意的好。”王友山笑着说道。
“干爹临死的时候,身边就咱家一个人伺候,从前那些奉承的人里,电
就王大人你写信问候,这人啊,还要在患难时候看出真心,平时做不得准的。”如果不是面白无须,这吴公公看起来和文官士人看着没什么区别。
王发山笑着说道:“王某能有今天,是因为孙公公的大恩,怎么敢忘,
从前事不说也罢,吴公公,你我同出一门,以后要要多多往来才是,我这边
离呈城电不远,若有闲过来小酌几杯,徐州可是有好酒的。”
吴公公笑着点头说道:“一定,一定,徐州那烧酒在京师可是贵得很,
一直喝不痛快。”
双方好像是亲朋故旧,聊了几句后才告辞,送别时候,河叔一直低眉顺
眼的站在旁边,等随着王友山进了院子,才忍不住说道:“老爷,和这些内
官走得太近,将来会有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无非是再回徐州而已。”王友山笑着说道,表情很是
淡然。
河叔顿了顿又说道:“老爷,就算为了少爷他们着想,电该在这京师留
下来,少爷他们那边又不是一年,老爷在这里越长久,能帮的电就越多。”
说到这里,王友山的7十隋变得严肃不少,沉声说道:“小靖他们做事还
是急了,这次得罪了冯家,不知道会牵扯到多少事情,若是一起发作,那就
是天大的麻烦,电顾不得以后那么多。”
“老爷,您不是派人送急信给风阳巡抚那边了吗?知道老爷的前程,他
们不敢乱动的。”
“他们知道分寸,可风阳府那个余公公已经回京了,据说和厂卫关系密
切,我这边不去做,那就会有大麻烦!”王友山慎重说道。
那位离开王家的吴公公坐在轿子上,捞出王家门前的街道,长随立刻跟
了上来,就在轿边询问说道:“公公回宫还是回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