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院子里摆着上百桌席面,在座的有不少人都是纱帽官服,鲜明的补褂各依品级,文的有白鹇、鹭鸶、黄鹂、鹌鹑,武的是熊彪、犀牛,正应着那句“衣冠**”.
阶下动乐,琵琶筝鼓,笙箫笛管,唢呐喇叭,吹打了一套《醉太平》。
‘龟鹤延年’的席面极其丰盛,每一张桌子中间都放了一盘‘万寿羹’,底下用小火煨着,边上放着几盏装满了梨子枣子之类的新鲜果蔬,侍女花蝴蝶般穿梭往来替宾客斟酒,小厮们把美味佳肴流水价捧上。
吉时已到,专门守着滴漏的家丁跑到何老爷子耳边禀报,何元图何老太爷点了点头,转头向明心师太告罪一声,明心师太颔首示意,低声表示自己明白。何老太爷站起身来,拱手向着来贺寿的四方豪杰作揖说道:“各位江湖上的好朋友,多谢大家不远千里而来为何某这黄土埋了半截子的糟老头子过寿,何某人实在是感激不尽,今曰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也请各位包涵。何某先干为敬了,各位随意啊。”何老爷子端起酒杯一饮而下,众人都是纷纷叫好。
一时间人人都跟着附和起来,院中酒盏都给声浪震得啪啪直响,而何老爷子心中也是自得到了极处,多年来的打拼积累,今曰到老了,要过寿了,却没想到有如此多的人给面子前来。时至今曰,纵使是即刻死了也是值得了啊,何老爷子心中感慨的想到。
几个才承袭了位子的千户、百户撺掇着何元图这位老前辈讲当年和自家父辈一起再造山河、驱除鞑靼的英雄事迹,何老爷子娓娓道来,众人听到精彩处齐声喝彩,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一时宾主尽欢。
“李指挥、王府尊、明心师太厚爱,老夫足感盛情,无以为报,”何老爷子举起酒杯,笑道:“好歹与几位共饮一尊,以谢盛情。”
众人给何老爷子献完贺词之后,在何老爷子喜笑颜开的邀请下,纷纷落座,开始用餐。宴席中不是边关武将就是江湖中人,都是些刀尖舌忝血的人物,几句话下去,就都打成了一片,一个个吆五喝六,行酒令的行酒令,拼酒的拼酒,却是好不热闹。
何老爷子他们边上那一桌都是些年轻人,不是运城声名鹊起的武林少侠就是当地卫所的军官子弟,陪客的是何老爷子的孙子何志浩,几个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也没有见外的,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说说笑笑,却是好不自在。
“冬郎,你们家现在是,啊。越发的兴旺了,就连恒山三定这等大派出身、自命清高的天之骄子,也过来给何爷爷祝寿。我听说你三弟考上进士过后被方不离方大侍读给看上了?那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能当太子殿下一半家的,你们家前程什锦,当时候可别忘了哥儿几个啊。”说话的是一位百户的儿子常文楷,家里解州卫世袭百户,也是当地颇有名气的人物。
“楷啊,你这是说什么话?咱们兄弟是什么交情?还需得说这些?”何志浩笑骂一声,端起杯子说道。“来来来!罚酒!罚酒!”
“我失言了。我失言了。哈哈哈,该罚,该罚。”常文楷自觉失言,连连大笑,端起杯子,一下子喝了下去。
江湖上的游侠坐在最后头,虽然其中有几个颇有几分名堂的,可惜出身太差,终是散数,未入真流。江湖上的规矩向来如此,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几位游侠怀里鼓鼓囊囊,两腿微微有些抖动,只是喝酒,却不吃肉。这时候何家三爷端着酒杯过来敬酒,“诸位不远千里而来,为家父祝寿,在下这边多谢了,多谢了!先干为敬!”说着一杯子就灌下去了。
这几人神情僵硬的笑笑,一杯酒喝了下去。接着又斟了一杯,含含糊糊的道:“何三哥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没瞧不起咱们这些草莽之流,就凭这一点,当弟弟的就该敬你一杯,来,喝。”说话的人鼻音极重,听起来似乎是山东地方人士。
何家老三笑吟吟的说道:“这位朋友过谦了,几位朋友武艺高强,纵横江湖,就凭这本事,就不是我们这些连单独闯荡都不能的人强得多,再说几位都是侠义中人,向您这样的朋友,再多也不嫌多啊,哈哈哈,要说敬也是在下要再敬几位一杯。”说着何家老三就要与之碰杯,却没有看见就在对方喝完酒的那一刹那,那双粗粝的大手稍微一晃,酒中就多了一些足以毒死整头大象的东西。如果他看见这一幕,不知是否还笑得出来?不知是否还敢与这位江湖豪客碰杯?
杯子在空中碰撞,酒液飞溅,你的杯中有我的酒滴,我的杯中混了你的酒滴……
何家老三手里拿着杯子也不看着,一口酒闷了下去,一声告罪,就要到下一桌去敬酒。可没走两步,就觉得有些晕眩,何老三以为是自己喝得有些多了,没当在意。甩了甩脑袋,觉得有些清醒了,就有向下一桌挪动起来了步子。可走到那一桌面前,何老三似乎觉得面前一桌变成了两桌、三桌,“许是喝得多了?”
忽然又听见面前几人一阵惊叫,何老三觉得面上有些湿热,用手一抹,只看见一手的血红。
“我怎么了…”这个念头在何老三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啊!出人命了!”院子里一位宾客惊恐地叫道,可惊叫过后,却发现没有出现慌乱,院子里的人好似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来的客人不管是卫所军官还是江湖豪客都是刀尖儿上讨生活的,谁没见过几个死人?就是自己亲自动手送走的也不在少数。见得多了也就不奇怪了,尽管说现在躺在他们面前这个死人是何家堡的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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