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琬缓步行在回禅院的甬道,与顺帝长谈达二个时辰之久,那些渴望诉説而又无处诉説的往事终于在今天全部倾倒出来,虽然回忆是痛苦的,可现在却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她相信,国舅做下的坏事绝对不止父亲這一桩,坏事多了,累积起来就成了顺帝手中的王牌。更何况,顺帝的真正目的就是要让那些站在墙头的大臣们知道,国舅的好日子不多了。一旦朝中大臣开始疏远国舅,那么他的势力便会在无形之中被削弱,到那时,无论他做下的案子是大是小,都得任由顺帝处置。
玉琬慨叹口气,顺帝会用什么手段去对付国舅她管不着,那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她能做的,唯有等待,等待最后的结果。
“咝——”她下意识地咧了咧嘴,這两天她牙痛。今天説的话太多,嘴边的肌肉活动得太开,痛得更厉害了。
明天还得去赏花,唉!她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回走。
傍晚时分,囤积在京城上空的云层终于爆发性地释放出来,它们变成豆大的雨滴“哗啦哗啦”砸向大地,它们洗涤宫殿的每个角落,它们的声响渐渐淹没了往日喧闹的人声。整个深宫突显出另一番独特的静谧,一种唯剩雨声的静谧。风雨与静谧同在,暗中似乎还透着诡异,一如现在的天朝。
翌日天明,玉琬坐在禅院旁的屋檐下,望着眼前一束接一束往下滴落的屋檐水,看着它们一下又一下地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她捂腮咧嘴忍受着新牙长不出来的痛苦。昨天还只是隐隐作痛,可如今却是整个脑袋都有些晕乎了,太阳穴“嘣嘣”直跳,半边脸火烧火燎,沿耳至腮的肌肉不停地在疼痛中抽搐。
突然,院门嘎然一声大开,“哗哗”几声脆响,一个小太监撑着白色绘花的彩油伞,两腿急急地踩着地上的积水过来,直奔玉琬。
玉琬忙起身,這里除非是有必要,否则极少人来,她猜测着小太监应该是来传达哪位主子的旨意。
果然。小太监来到她面前站定,认真打个千,只听他道:“姑姑,天后让奴才来传话,天公不作美,今儿的花是赏不成了,她説改日再诚请您!”
“奴婢知道了!谢谢公公!”玉琬回礼。
小太监道声“不客气”便又踩着急步而去,想来还要到别的地方报信。
雨依旧在下,渐渐在各宫殿顶形成一笼雨雾,隐隐绰绰地升腾着。玉琬想起,昨儿回来时碰到甄儿,她説今天要来看她,可如今雨下得這么大,估计是不会来了。
禅院大门已经关上,猊炉里的香烟虽然受了潮,却仍旧淡燃着没灭。
“叩叩叩!”
玉琬愣了下,她似乎听到有人在敲院门。這种天气,谁会来?
很快,她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那敲门之人久久未见主人去应,已经自己推门进来,竟然是平王。
他没有撑伞,整个人淋成了落汤鸡。
玉琬起身,望着他从雨中奔过来,连忙迎上。
“奴婢见过王爷,王爷怎么不等雨消停了再过来?”説话的声音有些含糊。
平王拍抖着身上的雨水,捋了捋衣袖口,顺口接言:“刚好进宫,所以顺道来看看你!雨下得這么大,进来避避。”
“你説话的声音怎么变了?”他心中有些奇怪地问。很快,他就发现了玉琬脸上极不自然的表情和她那微微隆肿的半边粉腮,心里顿时有了几分明白。强烈的关心促使他抬手用手背触了触那团不甚明显的隆起,火热热的发烫感立刻由手背灼痛到他的每一寸肌肤。“很严重了!”他轻喃。
玉琬没想到他会突然伸手触碰自己的脸,一时愣怔没有接话。
“這是怎么回事?”
平王的脸上透着浓浓的关切。
玉琬有些窘然,左右而言它:“进屋去吧,奴婢生个火盆,您将衣服烤一烤,可千万别着凉了!”
“我问你脸是怎么了?”平王抓住她拂伸过来的手,“可瞧太医了?”
玉琬摇头,本想露个笑容给他,却不想牵扯到痛处,顿时变得呲牙咧嘴,只差痛叫出声。
“肯定没瞧!你看你,都痛成這样了,怎么就不爱惜自己!”平王是又火又心疼。
“您先进去吧!不过是牙痛而已,过两天就好了。奴婢這个不碍事,您可千万不能感冒。”玉琬拉他。
平王一摆手,想到玉琬初时的神态,心中略有所明。女人嘛,总是爱惜自己的脸面。想通此节,他一刻也不耽搁,急冲冲地説了一句:“你在這等着,我這就找太医拿药!”説完,也不待玉琬有任何反应,竟又冒雨而去。
醒神过来的玉琬急得直跺脚,心里想着,怎么也不带把伞?!
平王并没有去太久,他很快就回来,一个箭步飞冲回玉琬面前,他从手袖里掏出太医院拿回来的药。因为一路上他将药藏在手袖里,又俯身护着,故而草黄色的药包上只看到一点点潮润,比起他的衣裳,显得干燥太多,并没有明显被雨水淋到的痕迹。
玉琬看着這些,心中一荡,感动之情霎时如潮拍岸,强烈而又汹涌地侵袭着她仅存的理智,对平王身体的担心刹那间战胜一切。她顾不上身份礼仪,二话不説,拽着他进屋。屋里的火盆已经在平王去拿药的期间生起,盆里漆黑的木炭正旺燃得“嗞嗞”炸响,這在静默无言的两人中间显得格外有声。
“您快去火盆边呆着,奴婢去找找看有没有干净的衣服。”玉琬将平王拉到矮凳前请他坐下,這样便于火苗的热气上身可以早点将衣服烤干。她转身折回房内,在一口黑色的木漆箱前站定,她伸了伸手又缩回来,心中有些犹豫。可想到刚才的情景,思虑到平王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情意,她终是咬牙将箱子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