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菲的落魄样,走到任何一个认识她的人面前,恐怕也不知道她是当年那个声名大噪的时尚女王,也不再是那个一夜崛起的艳星。爱睍莼璩
她已经不再想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也没有了那样的资本,只求可以减少她身上的痛苦。她是尘世中的蝼蚁,即便是痛苦如斯,也贪恋太阳给予的一丝温暖。按说,活到这份儿上,她该一死了之才对,可是,每当毒瘾发作过以后,她又不想死了。
苟且偷生,在她的心里,就算是活的像是一条赖皮流浪狗,她也满足了。
人们只知道这条街道上,前不久来了一个乞丐女人,她在小饭馆里吃别的顾客吃剩下的东西,她张嘴一口蜡黄发黑的牙,她浑身发臭,整天蓬头垢面,她一脚拖鞋,一脚球鞋,像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没有人会将这个女人同那个风光无限的大明星——宋诗菲联系起来。事实上,宋诗菲早已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可那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人总是淡忘的,宋诗菲创造的一点儿街头巷尾人们口中的谈资,没多久就被别人取代了。
在这阴暗的巷子口,宋诗菲行乞、做小偷,甚至只能给乞丐窝里的男人们贪欢一时,来赚得一点饱月复的零钱。即便是这样,那些艰难得来的钱她又是去买毒/品,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买不到,她只能忍受蚂蚁噬心的苦痛,任由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打滚,拿头去磕地撞墙,来减轻她来自皮肤内的痛痒。
她的伤口总是才结痂就又破,所以没多久就溃烂了。到后来,连乞丐都不愿意碰她。
宋诗菲已经没有多少人性可言。在她一笔笔的钱都投入到毒品中去以后,她跟伊格尔的儿子都卖了,换取了一个月的毒品钱……
此时,已是将近中午。宋诗菲守在墙根边,等候着她可以下手的目标。她不久前毒瘾刚刚发过,腿肚子都在打颤,身体上的皮肤被她抓到条条血痕,脸上还躺着血,混着尘土,说不出的难看,丑到令人不忍直视。
她拿出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一只方便面盒子摆在面前,然后跟其他乞丐一样横躺在路上,口中喃喃求人施舍。她今天没有力气去偷行人钱包,假如被人抓到,她会被送到公安局,或者是一顿毒打,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想再尝一遍那种滋味。
第一次被人扭送到公安局时,她被人问名字。她死咬着唇没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只是装疯卖傻逃过逼问。在她的心中,过往风光不会忘,只能努力遗忘“宋诗菲”三个字。那是她仅存的一点尊严。忘了那个名字,也就忘了她剩余的尊严。
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抚过她身体的每一处,给她积蓄一点点被毒瘾发作时抽去的力气。这个世界上,只有阳光雨露是公平的,不管有钱没钱,不管那是达官贵人,还是街头乞丐流浪狗,都不吝啬地施于万物。
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只剩下一双眼木木呆呆的注视着过往行人,然后在一声叮当响以后,道一声“谢谢”。
这个时候,她才有闲暇想起自己往日的风光。彼时,她鼻孔朝天,偶尔经过乞丐身边时,只将人当做城市里的垃圾,避之犹恐不及,想不到,因果循环,她在今世就尝到了现世报的滋味。
她最痛恨那些给她钱的人只给一毛五毛的小钱。那么点钱,她至少得守个两三天才能去买下一顿“粮食”,这意味着她要经过好几次的折磨才能享受一次漂浮在云里的滋味。在幻境里,她才能梦一回天上人间的乐趣……
宋诗菲咧开大黄牙,打了个哈欠,眼睛无意间往马路对面一瞥,骤然瞳孔缩紧了。她咕噜一下爬了起来,眼睛里面射出怨怼的毒光,紧紧盯着对面的人。
马路对面,两女一男从一间名品店里面出来。其中一个女的高挑漂亮,如天上太阳一般耀眼,很多经过她身边的人都会回头看她。男的高大英挺,依然像是走在人堆里面的行走的雕塑艺术品。在他们身后的女人,穿着跟马路上的普通行人无二致,但她脸上的笑容如山间明月,温温和颜,令人想要一看再看。
太阳还是偏心了。照耀在那三人身上时,像是给她们镀上了一层金边儿,浑身都透着晶晶亮的光粉。宋诗菲低眸看了一眼自己,明亮的光芒只是将她的丑陋照得无所遁形。她的指甲缝里面满是泥污,露出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就连给她投硬币的路人都是远远的丢那么一个两个,走进半步都不愿意,而有的人,甚至是捏着鼻子远远的避开了她,绕道而走。
宋诗菲捡了方便面的盒子,躲回墙根处,注视着他们。
那三人正是叶蔚蓝、齐誉跟夏瑾三人。她们刚给叶蔚蓝买完衣服,齐誉当着搬运工,手里满满两大袋子的衣物。夏瑾跟叶蔚蓝两人手里一人一个哈根达斯。本是冬天,天气冷了起来,叶蔚蓝又是一个孕妇,不宜吃冰淇淋了,但是齐誉架不住叶蔚蓝的软磨硬泡,威胁恐吓,只能给她买一个解解馋。
“你少吃点儿,别冻坏了我儿子。”齐誉皱着眉看叶蔚蓝伸着纷女敕的舌一下一下慢慢舌忝着香草味的哈根达斯,看她眯着眼,每每舌头在那冰淇淋球上一卷,然后微微缩一下时,便忍不住提醒一声。
冬天天冷的关系,冰淇淋不容易融化,只有被她的舌尖温度融化才会被舌忝去一点点,一个冰淇淋球,能吃很久。就是因为这个很久,才让齐誉觉得她已经吃了很多很多。
这个时候的叶蔚蓝像是一个孩子,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向他撒娇,又像是一个妩媚的女人,用媚术勾着他满足她的要求。每次她撒娇耍横时,他便难以招架,满足她,看她笑便是晴天了。若是不答应,她便是哀怨得瞅着他,要么冷着脸爱理不理,令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叶蔚蓝在季淳风那儿倒是从没有这样的时候,也许是对象不同,也许是……她只能对着齐誉才能放开她心中小女儿的一面。因为,在季淳风的面前,她只想着让自己强大,不能示弱,不想被抛下;在齐誉面前,她不用强自坚强,她是被呵护如小女孩的那一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原来撒娇是每个女人的本能。
“嘁,你怎么知道是儿子,兴许是女儿呢?”叶蔚蓝显然是个过河拆桥的人。齐誉满足了她要吃哈根达斯的愿望之后,便把他抛弃了。她又舌忝了一下冰淇淋,同时眯着眼哆嗦了一下。
这个时候,她已经不是人前令人仰视的名模传奇,不用在乎自己的形象问题,只是一个喜欢吃甜品的孕妇。以前为了保住身材,她有很多东西不能吃个痛快,现在她没有了大明星的约束,可以自由自在,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殊不知,就她这番模样,若是被街边星探看见,也会被邀请去拍冰淇淋广告的。
“就知道是儿子,我喜欢女儿。”她不满得瞥一眼齐誉,“还有,这个哈根达斯是你买的,我不吃完,不是浪费你的钱么。浪费可耻,你知道不?”她手中哈根达斯在齐誉面前晃了晃,又舌忝一下。
齐誉被她刺激到不行,哀怨得看着看他们好戏的夏瑾。她也正舌忝着一个榛果味的,对他投来的怨愤的目光耸了耸肩膀,表示无能为力。谁叫他不肯趁着叶蔚蓝试衣服的时候给她吃掉的。
在名品店里的时候,夏瑾劝他,要么把叶蔚蓝的哈根达斯给她吃掉,要么给她扔了。但是齐誉两样都没做成,说是不吃叶蔚蓝吃过的东西,扔了也不行,因为穿着新衣出来的叶蔚蓝刚好看到齐誉要丢了她的哈根达斯,马上冲了过来夺回。
“哗啦”一声,齐誉放下满满当当两手的袋子,大手牢牢把住叶蔚蓝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还剩半个球的哈根达斯三两口就全给吞了。
“没了,这样不可耻了吧。”齐誉冲着叶蔚蓝得意挑了下眉,尽管嘴巴被冰淇淋冻得快要麻木。总算胜了她一回,他心里面的小、人在欢呼放烟花。这个时候的大男人也是变成了小男孩一样,逗起她来。
看着她一下一下舌忝冰淇淋的小嘴,其实他更羡慕被她舌忝着的冰淇淋球,若不是在大马路上,他还真想抱着她狠狠舌忝她一回。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她,想到浑身发痛。她就在他的身边,可是在今天之前,他只能看看她,连她衣角都没碰过。
“你!”叶蔚蓝眯着的眼倏地瞪大了,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就连外面的蛋皮都被他吃了个干净。她其实最想吃的,就是外面的那层脆脆的蛋皮!
“好了,蔚蓝。齐誉他逗你玩呢。”夏瑾走上前拎起衣袋子递给齐誉,“他吃了你的哈根达斯,你继续罚他给你拿东西不就好了。”她偷偷对齐誉眨了下眼。
在衣服店里的时候,夏瑾就已经给齐誉打过预防针。怀孕的女人脾气会变得古怪,叫他有心理准备。连她都不知道,叶蔚蓝放松了自己后,会变得像是个小女孩一样,说风就是雨。
也许是叶蔚蓝少女时期就早早地让自己长大,没有享受过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她总是依靠着自己,将自己武装得如同男人一般,就连在当模特的时候,“娇媚”两个字都不过是她的保护色。她对潜规则说NO的时候,谁说这不是另一种坚硬呢?
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忘了她不过是一个渴望被呵护的女人,而今,她过的是跟平凡人一样的生活,放松下来后,心底里面的渴望便全放了出来。
这样的她,更令人心疼。所以齐誉才不忍拒绝她提出的要求,总是满足着她。在他的心里,他想要给她一方一朗无云的天空,没有狂风暴雨,只有他满满的给予的阳光,只要她愿意呆在他的保护伞下。
“那是当然,夏瑾,走,我们接着逛去。”叶蔚蓝勾着夏瑾的手,昂首阔步,笑得如同阳光般明媚,好不快哉。
齐誉重新拎起满手的衣袋,笑着无奈摇摇头。只要她没提出再买一个哈根达斯,他做一下搬运工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不再消沉,生女孩男孩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他的……
三个人横穿过马路,向着宋诗菲这边街道走来。
宋诗菲的眼随着他们的移动而动。他们笑得开心,她的眼中怨毒就更深一分。
齐誉本是她的好朋友,可是,在很久之前,他们就断了关系。不光是他,莫安泽、沈逸珲,一个一个都远离了她。叶蔚蓝将她从高高在上的女王宝座上拉下,夏瑾更是她最恨的。
如果不是她,她会是沈逸珲的妻子,受着千万女人的嫉妒。可是,现在呢?她变成什么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流浪狗都不如的乞丐!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变成这样了还舍不得死,因为,她还没有看到让她变成这样的那两个女人的下场!她死了,也要她们陪葬!
齐誉三人经过那有条巷子的楼时,叶蔚蓝突然往后退了几步。一个乞丐斜靠在墙头,结成一缕一缕的头发盖住了乞丐的脸,不时打着摆子,身上就一个肮脏的麻布袋子,一脚拖鞋一脚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运动鞋,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病了吗?好可怜……”她喃喃了句,掏出齐誉的钱包丢了点钱放进那只有几个硬币的方便面盒子里,然后继续挽着着夏瑾的手臂往前走。“奇怪,为什么我会有一种熟悉感?”她微微侧过头,又看了那乞丐一眼。
宋诗菲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那件法国餐厅里面,才拨开遮住脸的头发,枯瘦如柴的手指将方便面盒子揉成了一团,指间紧紧捏着叶蔚蓝丢下的几张百元大钞,想象着这是叶蔚蓝的脖子。
就在叶蔚蓝弯腰放下钱的刹那,她恨不得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然后狠狠掐死她。不过,她忍住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了那个力量。只要她动手,她们就会认出她,然后她什么也做不成,反而会被她们看见她如今的狼狈落魄样子。
谁瞧不起她都可以,唯独她不能从那两个女人眼中看见那种鄙夷嫌弃的目光,更不能接受她们的同情。她不需要她们假惺惺的同情!她宋诗菲有今天,全是那两个女人害的!
就算她可以掐死叶蔚蓝,也太便宜她们了。她要她们跟她一样,生活在痛苦里面,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要将她们脸上的满足通通打破!
宋诗菲起身,摇摇晃晃跑到她暂时栖息的天桥底下。那里有一只横放倒的垃圾桶,夜晚的时候,她就蜷缩在那个桶里面,抵御夜间的寒风。垃圾桶的底部,还有一只牛皮袋子,她那时找侦探调查夏瑾时候的一些资料。
当她拿出那只牛皮袋子打开来的时候,宋诗菲的脸上又露出邪恶的笑。长着脓疮的脸,只有两只眼睛发出晶亮的光芒,像是地沟里面跑出来的,变异了的老鼠,贪婪、恶毒、放肆。
“夏瑾,你完蛋了,哈哈哈……”天桥底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远处带着小孩散步的大人隐约听见那声音,不禁举目四望,然后抱着被吓哭了的孩子赶紧离开……
……
这一日,叶蔚蓝过的很是开心。心中的大石被她暂时放在了角落,夏瑾说的对,为了孩子……夏瑾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为了能跟大哥在一起,她忍住了风雨磨难,但是,苦果也接踵而至。她失去了宝贝孩子,两个人爱的结晶,并且在报仇的路上差点越走越远,迷失自己。
也许是她的宝宝不愿意自己的妈妈变成一个冷血的可怕妈妈,所以才用自己的死来警告她吧。
“经验,不一定要从自己身上获得,别人身上也可以。”夏瑾说的话犹在耳边。
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孩子没有了,她会如何。两厢比较,取她自己想要的……她选择了自己可以把握的,宝宝、齐誉……
叶蔚蓝泡在大大的按摩浴缸里,一波一波滚动的温热的水按摩在她的肌肤上,像是有很多手在按摩着她的肌肉,空气里有着淡淡的花香味,很舒服。她微微阖着眼皮,脑海中思绪万千,想得太多,都忘了时间。
齐誉坐在沙发上,不时抬眼看一下挂钟。那个女人已经进去很久了,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他等了片刻,便起身敲了敲磨砂玻璃门。“叶蔚蓝,你好了没?”
回答他的是一室的安静。再等不得,齐誉推门而入。
眼前是香艳的美景。烟雾缭绕中,一具被热水蒸得发出淡淡粉红的躯体就在眼前。水流在她莹润的肩头滑下,汇成股股小溪流,消失在瓷白浴缸里。她的身体像是海边雕刻的女神像,任由浪花拍打,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周而复始。
在暖色灯光下,水珠发出晶亮的光彩,像是晨光下的露珠,而那女人就是那个弄潮儿,柔胰拨水,轻轻柔柔,将水流在她身边汇聚。湿了的头发缠在她的粉润肩头,尾端散开在水中,随着波涛荡漾,像是水草随波逐流,却总也挣不开根的束缚。
从他高高的角度俯视下去,越过她的肩头,可以看见她胸前的波涛汹涌被水流激打,粉粉白白,像是王母娘娘蟠桃园里遗落的仙桃,漂流在仙海,沉沉浮浮,停靠在她这个女神身前。水面下情景看得并不很清晰,却也模糊看见那顶端盛开的红梅花,朦胧之中,更显娇美。
往下是她微微凸起的肚子,小小的肚脐眼像是沉在水中的一粒葡萄,隐隐约约,不可被人窥视。修长的玉/腿跟肚子交接处有黑色水草一样的物体随波逐流,飘来荡去。
齐誉咽了一口口水,觉得浑身燥热起来。空气中的香气,像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梅花香一般,勾人品尝。他的脑海中莫名冒出一句古语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这哪是什么伊人,就是一个勾人妖精。他的眼直发愣,用目光一寸寸拂过她的身上每寸肌肤。
叶蔚蓝早在齐誉敲门的时候就回过神来,但她偏不应他。白天他吃了她的哈根达斯,那仇还没报完,那时,她分明从他偷看她的目光中看到他饿狼一样的眼神。此时她一个坏心儿浮上心头,反正现在她放下了要回去的念头,心里本来觉得空空的,也只有齐誉可以让她解解无聊了。
她突然转过身,掬了一捧水泼向齐誉,佯装嗔怒:“好你个大色.狼,竟敢偷窥本女王洗澡,给你洗洗眼睛。”她对着齐誉做鬼脸,做完坏事后赶忙游到浴缸另一边。
齐誉被她捉弄,脸色涨红:“叶蔚蓝,你够了没。刚才我敲门你不应声,你是故意的吧。”他看了看自己被她弄湿的衣服,撩起衣袖要过去捞她,“过来,看我不收拾你,真是反了天了。还女王,朕才是这一家之主!”
叶蔚蓝在浴缸里面左闪右避,突然打了个喷嚏,一头磕在了浴缸沿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继而哀叫“哎哟。”
齐誉听着那闷闷的声响,再听她呼痛,本是心疼又气她故意撩拨他,说出口的话变成了:“赶紧过来让我看看,碰伤我儿子没。”
“就知道你儿子。”叶蔚蓝气鼓鼓的揉着额头,哀怨看他,“就不给你看……阿嚏!”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还不快点起来,看你都感冒了,孩子似的。”齐誉咕哝,从衣架子上取下大毛巾,也不顾水弄湿了衣服,一把将叶蔚蓝从浴缸里面捞起,给她擦拭身上水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