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看着那副设计图,上面有着铅笔描摹出的轮廓。ai悫鹉琻光是看图,就已经看出这座新别墅有多么漂亮了。上面一半已经有了精细的勾划,一半还是个模糊的轮廓。她的指尖在图纸上顺着那铅笔的线条划过。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亲眼看着他一手拿着尺子在图上测量尺寸,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亲眼看着他一遍一遍修改,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亲眼看着他在上面划下一条条笔迹……
叶秉兆留下的每一笔每一划,她都不会浪费的,她会把他的梦想当成是自己的梦想,用自己的能力按照他的勾画,建起一砖一瓦。
“嗯,好的。我会即刻举办一场招聘会,完成这项工程。”
……
齐誉再次来找夏瑾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张红色喜帖。他的脸上全无做新郎官的喜悦,更像是个局外人。
“不要让她这么快知道。”齐誉还是那句话。事实上他之所以来找夏瑾,不是来告诉她这个不能称之为喜讯的喜讯,而是希望夏瑾能拖住叶蔚蓝。他怕叶蔚蓝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真的拿着刀去婚礼上砍人。虽然,他肯定叶蔚蓝对他的怒气未消。但以叶蔚蓝的脾气,就算是她不要的,她也不会去给别人。
她,永远都是一个霸道的女人。想到叶蔚蓝,齐誉的脸上泛起一丝无奈的笑。
夏瑾翻开红色喜帖,上面的日期就在一个月后。
“这么快?”夏瑾讶然,随即了然。时间已经拖得够久,婚礼订到那个时候,一定是不能再拖了。
齐誉点头。“可枫的病情已经稳住了,我已经退无可退。”在齐誉决定牺牲自己的时候,并不是全无想法的。他原本打算一边稳住杜家对冥夜的彻查,一边想办法劝杜可枫,让她先放弃他的。等事情告一段落,他再提出退婚就没有问题了。可是杜家的毅力让他无可奈何,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
“可是,现在我们都已经没事了。杜家还有什么可以拿来吃定你的?”夏瑾着急道。如果齐誉跟杜可枫结婚,那么叶蔚蓝就真的成了单亲妈妈了。她还没有给宝宝们取名字,也就是说,她对齐誉并不是完全的放弃。
“蔚蓝她不是不要你,她还爱着你,你知道的。难道你真要学莫叔那样,抱憾终身?”
莫泰松在上周去世了,终于得偿所愿,跟他最爱的女人同穴。虽然看着圆满了,可是,他们到底是错过了终生,只是骨灰放在一起,这种意义,跟活着一起相知相守到白头比起来,显得悲哀大于喜悦。
齐誉苦笑,眼睛却像是要哭。“我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一个叶蔚蓝,可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仰头,咽下眼底的苦涩。如果两个人的感情简单到你情我愿就好了,可世界上总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杜可枫的父亲坐到那个位置,又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铁面无私,不近人情是世人对他的评价。可是为了杜可枫这个女儿,他唯一一次的破例了。在他的仕途上,为了能登上更高的权位,他放弃了很多很多,其中,就包括他唯一的女儿。在杜可枫的生命里,这个几乎从不管她的父亲,唯一一次管教她,是她在堕/胎失败,几乎跟她断绝父女关系的事情上。
人到老了,总会眷恋一点什么,如今也是为了这个女儿,他放下了自己所谓的坚持,想要对自己的女儿做最后一点补偿。所以,齐誉才在冥夜一案上,找到破绽。
如果依照真正的程序来走,冥夜的事务是不可能在七个月后平定的,夏瑾跟叶蔚蓝不会这么快就从案子里面月兑身,叶秉兆等人也不会在七个月后就被官方以死亡做为最后结论。
叶秉兆虽然在十年内将冥夜尽力漂白,但不是做到完全的成功。杜可枫的父亲光是在丁越父子一案上就找到不少的证据。他以这些关键证据为最后的要挟,要求齐誉不能在冥夜一案结案后,过河拆桥,对杜可枫悔婚。
“夏瑾,叶秉兆他死了。这个,是他留给你的最后的东西。”齐誉从口袋里面掏出最后一份东西交给夏瑾。那次跟叶秉兆的单独谈话,他最后将那封信交给了齐誉。叶秉兆什么都为夏瑾想好了,就连自己死后的事情。
过了这么久,事情都已经平息了,那个男人都没有回来,齐誉想,大概,那个神秘而强悍的男人是真的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夏瑾呆呆看着那张纸上的字,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好不容易控制的泪眼在这个时候再次决堤。她一把揉了那张纸,恨恨丢在桌子上。“这算什么!他死了就可以决定我以后要怎么做吗?我不会去找别人,就算没有他,我也是叶太太,我再不会去爱上任何一个人了……”
她伏在膝盖上止不住呜呜哭泣。她爱过沈逸珲,当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有爱情的时候,是叶秉兆将她从灰暗的人生里面解救出来,给了她新的希望。他们的爱浓烈到难分难舍,却还是彼此分开,可是,她从不后悔爱上他。就算没有了他的日子,她也会抱着他们的回忆就这么过完一生。她不想要再去经历爱了,这辈子,有他全心全意的爱就够了。
齐誉看着夏瑾耸动的肩头,叹了口气,道:“夏瑾,他也是为你好。你一个人生活太孤单,他说他会放心不下。本来,他瞒着你跟你秘密领了结婚证,是要守住你,等他回来,你们就可以举行婚礼了。可是,他也想好了,如果他不能回来,你会有怎样的安排。那段时间,你那么消沉,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这些……”
叶秉兆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自己会活着回来,他必定以最隆重的婚礼来迎娶她。如果不能,那么他也会放夏瑾自由。不是以他叶秉兆未亡人的身份继续生活。他留给了她难以计量的财产,这样的她,不会因为她跟过两个男人而被别人嗤笑看轻。她依旧可以追求爱情,平淡的也好,浓烈的也罢,都随意。那些财产,足够她安稳的过完一生。
“哪有他那么大方又霸道的人。”夏瑾从膝盖上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打断齐誉的叙述,“他做好了两手准备,他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不答应!就算是将来死了,我也会跟他的衣冠冢葬在一起。生是他叶家的人,死是他叶家的鬼。上天入地,我只认他一个人!”
“夏瑾……”齐誉看着她一脸的坚定,再次叹了口气。他以为他能守住属于她的幸福,不知道她这样抱着他们的回忆就这么生活,算不算是另一种幸福。“只要你开心就好,我把话带到了,这个律师代理人的身份也算完全卸下了。”
……
夏瑾公开招聘建筑设计师,这已经是截止日期了。
她将那份未完成的图纸公布了出去,谁能完成最后的部分,那个人就是她要重金聘请的设计师。可是到了截止日期为止,都没有人能让她满意。几千份图纸,没有一份可以真正的描绘出那份完美。
“叶太太,你看看这份。这份图是刚刚发过来的。”夏瑾的助理将一份新的设计稿交到夏瑾的手上接着道,“这个建筑设计师是前几个月新近冒出的。我调查过,他是一个充满了神秘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出处。虽然出道的时间很短暂,但是,经由他设计的建筑,无不令人叹服。他是当今世上,最炙手可热的设计师。就连英国皇家都请他过去设计城堡园林。”
“如果连他也不能做到叶太太您的要求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人能超越叶先生,也没有人能完成他的遗愿了,难道叶先生的王国,会成为千古绝唱?”助理说到最后,不免露出一丝可惜。那么一个才华横溢的男人却死了……
夏瑾见到那份图纸的时候,心脏像是被雷电狠狠地击中了。那每一笔勾勒,都完美再现了叶秉兆的理念。舒适中的浪漫,典雅中的高贵,雍容中的惬意,天堂中的自由……
她的眼看过图纸下方设计师的签字,瞳孔骤缩。叶溟,这个可以跟死去的叶秉兆对话的男人,叫做叶溟。那苍劲的字体,跟他的是那么的相像,不,简直是一模一样,像是从他的手中写出一样。
她的心快速的跳动起来,速度快的将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小游,快,快约这个设计师,我要亲自跟他面试。”她紧紧抓着助理小游的手腕,劲道大的吓人,微微颤抖着。她必须要紧紧抓住点什么,才能控制住自己快要爆炸的心。
“啊,叶太太,这位设计师留言说,如果叶太太要录用他的话,必须按照他的规则来。”助理小游挠了挠头发,回忆着邮件中的内容。“他说,八月十五,在云帝饭店的一三一四号房,他会在那里等您的面试。”
“叶太太,这位设计师怎么会这么的古怪,哪有跟跟约在饭店房间的。您还是不要去好了,我试着跟他另约地点。”
“不用了。如果这是他的风格的话,你另外约他也没有用。”
“可是……叶太太,如果他是坏人怎么办?那是饭店套房啊。”助理游不免一脸的担忧之色。不会这借着这个借口把叶太太怎么样吧,那太危险了,她惊悚得摇摇头,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都说有才华的人都有着恐怖的怪癖,这个神秘设计师如此的古怪,会不会也是一样的可怕?
“不会的。他既然敢这么约我,就不敢对我怎样的。”夏瑾安慰得拍拍助理游的手,叫她放心。现在以她的社会地位,不是什么人都敢随便动她。她的视线落在那副图上。
是你吗?兆,你没死对不对?
……
夏瑾依约来到云帝饭店。饭店服务生一见到夏瑾,主动递上房卡,带着她走到饭店顶楼。
一三一四号房,是云帝饭店顶楼的总统套房,唯此一间,不是什么人都能预定到。
夏瑾看着那透着乌金色的字体,手指轻轻触碰。一三一四,一生一世。
“咔”一声轻响,门动,里面黑漆漆的,只有阳台处透进一点月光。夏瑾走进去,第一眼就被那个月光下的身影占据了全部心神。
那道身影挺拔如松,乌发在晚风中飞扬,明晃晃的月亮就在他的身后,他举头望月的背影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向他走进。
四周一片安静,夏瑾几乎可以听到她心跳的声音,“噗通,噗通”。她瞪大了眼,努力想要看清那个身影,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眼底的湿润带来的模糊。
男人像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月光下,男人的脸半明半暗,可是夏瑾透过朦胧的眼帘,见到月光下一抹金属的光亮。
他的脸带着半个银色面具,可是他的眼,一瞬不瞬盯着夏瑾,眼中的柔情柔得比樱花花瓣还要柔软。
“兆,是你吗?”夏瑾颤抖着嘴唇问出,当她听到那声久违的声音时,她的眼泪瞬间从眼眶滑落。
他说:“瑾,我回来了……”
……
让夏瑾跟叶蔚蓝一众人一度急得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的叶秉兆等人在千里之外,一个秘密的地方等待着回归的时机。
“怎么办?夏瑾她们一定急死了。”赵世嘉手臂上打着石膏吊在胸前,皱眉看着那个几个月来都没睁开眼睛的男人。
那个男人脸上包着纱布,确切的说,是身上大部分都包着纱布,像是一具木乃伊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那个男人就是让夏瑾想到想要发疯的人。
“老大这个样子,能回去么?”秦章是几个人里面受伤比较轻的,他手指灵活地给叶秉兆拆开纱布,进行三天一换的换药工作。“况且国内风浪都未平息,怎么着也要等到我们的死讯被公开的时候,才能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那不是诈尸?”洛特模模自己的鼻子。死了的人又活过来,啧啧,还是挺有意思的。一世人生,活了黑白两遭,如果他们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会是另一个身份,可以真真正正的活在阳光下,不必担心仇家来挑衅,不用想着怎么置对方于死地。他们的战场会是在另一个领域,不用打打杀杀,只用自己的工作成果定胜负。
平安夜那一场大决斗,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当克伦斯躲在暗处,将枪口对准叶秉兆的时候,季淳风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身出来,替叶秉兆挡下了那枚子弹。
“你既要报仇,又何必替我挡下这一发子弹?”叶秉兆抱住受伤的季淳风,看着鲜血从他的衣服下涌出来,黑色的布料将他的鲜血颜色遮掩,却难掩那片湿润。
季淳风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抬手揪住叶秉兆的手臂,惨淡笑了一下。“你放过我那么多次,我也该回报你一次,不是吗?你的父亲救过我,也养育了我,这一次,我们都扯平了……”
他是含笑着闭上眼睛的,在大铁闸内的黎妍一直都听着外面的动静。是她带着季淳风过来的,自然是跟季淳风形影不离。当她听见枪声响起的时候,疯了一样从里面冲出来,她从叶秉兆的手里将季淳风抢了过去。他还没有爱上她,他怎么可以死!
她对着叶秉兆他们大喊道:“你们都错了,都错了!淳风他不是要害死你们,他只是要为他的父亲洗刷冤屈!他父亲的愿望是要扫平所有的黑帮,淳风只是在继承他父亲的遗志!他从来没有真正的背叛你们,你们不会知道他的心里有多么痛苦,你们都不知道……”
眼泪从她空洞的眼睛里落下,她颤抖着手指抚模季淳风的脸颊,哭得撕心裂肺。
季淳风一直在痛苦中煎熬挣扎,从他知道真相的那刻起。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也参与一起建立的黑帮神话,还有他最爱最爱,到最后都心心念念的女人。他怎么会想要叶秉兆死?
他是她的亲大哥,如果他死了,叶蔚蓝会恨他,而他,最不能承受的,就是她的恨。他可以狠心分手,狠心将她从他的身边赶走,狠心将她送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他将所有的痛都留给了自己,唯独不想要她的恨带来的疼痛。
季淳风早就想好了,如果有一天叶秉兆死了,叶蔚蓝来为他报仇的话,他一定会欣然赴死。可是,幸好幸好他的结局不是那样,他庆幸自己替叶秉兆挡下了那一枪。他自私的想着,如果有一天,叶蔚蓝知道是他救下她的大哥,那么她的心里就会有留有他的地方,那一个角落里会有他的位置……
这一生,他唯一爱过的女人,他要她记着他,来生,他一定会再次找到她,与她相逢,再不会将她送走……
黎妍抱着季淳风,艰难得、跌跌撞撞向钻矿的出口走去,这次,谁也没有为难她。人们只看到一个伤心欲绝的女人抱着她的最爱离开。
“不好,警方跟来了。”在洞口望风的人跑进来通报,神色匆忙。
叶秉兆跟众兄弟对视了一眼:“看来,那些警察是淳风通知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一个一网打尽的计划。”他对着那个早已没有了那两人踪迹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凝俊。这个钻矿里,只留下他们冥夜跟焰门的两方势力。警方一来,谁也逃月兑不掉。
他们是瓮里面的两只鳖,只能等着人来抓吗?
“老大,趁着他们没有进来,我们赶紧杀出去,还来得及。”赵世嘉道。
叶秉兆敛眸思索了下,摇头,反而勾起一个笑容:“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时,同样得到风声的斐迪南跟克伦斯已经安奈不住,从大铁闸后面跑出来。那个出口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两方人马再一次在地下的矿洞平地上对阵。“叶秉兆,我们现在不是一决高下的时候,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如果你纠缠不放,大家只会同归于尽,便宜了那帮警察。”斐迪南道。
“是啊,来日方长,以后我们有的时候机会再决高低,没必要抱着大家一起死,而且我也不想在监狱里面见到你,你们走吧。”叶秉兆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这个时候的斐迪南跟克伦斯只想摆月兑警方,他们认为叶秉兆想的也是跟他们一样,河蚌相争,谁也不会占到便宜,只有渔翁得利。出口只有一个,叶秉兆先让道,无非是想让他们打头阵,先对付警察。
不过,此刻他也不想计较那么多,逃出去要紧。指不定谁遇上警方呢,他们一方在外面有秘密藏着的直升机,只要抢先逃出去,就可以桃之夭夭,只剩下叶秉兆跟警方纠缠,拖住他们。谁是那块诱饵,谁帮到谁,还不一定。
叶秉兆在斐迪南一行人快要走出时,对着最后的斐迪南说了一句:“不过,我想将来最后的胜者会是我们冥夜,你信不信?”
斐迪南邪笑回他:“我只相信,最后的赢家会是我,叶秉兆,你的好运气也许在今天就会用完。我先说再见。”
在焰门的人悉数离开之后,洛特急问叶秉兆:“老大,为什么放他们走。我宁可炸了这个军火库跟他们同归于尽。”
“洛特,你说得对,我要炸了这个军火库,不过是在他们离开之后。”叶秉兆一脸意味深长。
“什么?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秦章不禁相问。在焰门的人离开之前炸了这个军火库,死了还有人陪葬,现在这算什么?
“我不会想要寻死,夏瑾跟蔚蓝还在等着我们回去,所以,我要寻找活路。如果我们跟焰门的人一起离开这个矿,那么,以后,我们只能是亡命天涯,再也不能跟我们相爱的人有生活一辈子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