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的时候,张易之给刘家母子留下了一些银两。最开始,刘胡氏万般拒绝,后来张易之说道:“这就算是我给你们家垫支的抚恤金吧,待得日后我帮你们追讨回抚恤金,再从其中扣除也不迟!”刘胡氏生活也的确拮据,想想这样也行得通,这才收了下来。
和刘符度一起走出那条漫长而逼仄的小巷之后,张易之便感觉到了刘符度的异状,平时就月复黑但寡言的刘符度此时的脸色有些阴郁,看起来越发的心事重重了。当然,陷入情感纠葛的人,似乎都这样,回想起来,张易之觉得自己似乎也有同样的时候。
“你是不是放心不下刘家母子?”张易之主动问道。
刘符度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五郎刚教训那人的时候,我也觉得颇为痛快。可是痛快过后,我却不由得为他们忧心。毕竟,那李静痴守了五年,自然不可能轻易认输。而且,身世造就了他乖张的性格,我想他也没有认输的习惯。他一定会把矛头对准他们这对母子的。”
“嗯!”张易之表示同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也好,你这几天没事的时候,就在附近看着一下吧,若是李静那厮真有什么报复性的动作,你又无力阻止的话,尽快想办法通知我!”
刘符度顿时雀跃起来,点头如捣蒜:“好!好!谢谢五郎!”就要转身回去。
张易之笑了笑,道:“等等!这事情,你总该先向你父亲禀报清楚吧,若是到时候你父亲怪我把你推向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我岂不是冤枉得很!”
刘符度脸上现出讪讪之色,又转回头来随着张易之行去。
张易之见了他这般情状,不由哑然失笑,道:“看起来,你这次倒是认真得很哩,看来那个刘胡氏魅力不小,居然能让你这个浪子为了她这棵树木放弃一片森林。”
刘符度先是一愕,继而明白过来张易之的意思,讪讪一笑,道:“说起来五郎也许不信,我最初只是觉得那小娃儿很可爱而已。这几天大多数时间,都花在这小娃儿身上了。继而,我又想,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小娃儿,那当母亲的一定也很不错,然后我就渐渐陷了进去,五郎可莫要取笑。”
张易之笑了笑。这种事情,其实很是平常,先是喜欢上其他的什么物事,然后爱屋及乌地连对拥有这件物事的女主人产生好感。至少在前世,他就有天天听着隔壁一个女孩子的歌声,莫名其妙对那个貌不出众的女孩子产生异样心思的经历。这种异样的心思,有可能是真爱,也有可能只是一时的冲动而已。
张易之也没有点破这一点,他知道,现在说这些,刘符度未必能听得下去,效果恐怕会适得其反。
不多时,两人回到家中,找到了刘思礼。
因为上次的那件尴尬事,刘思礼对张易之倒是愈发的客气了,再也摆不出先前的那种自以为是的样子。
“恭喜啊,刘公!”张易之笑道:“你们家最近红鸾照临,恐怕是喜事将近了,我就在这里先表示一下我的欣慰和祝福了!”
刘思礼摆摆手,道:“诶,五郎莫要取笑,我家这大郎这德性,我清楚得很,他什么时候要是能找到一个相亲相知又体贴贤惠的小娘子,我这把老骨头也就不必——”蓦然,他一眼看见刘符度面红耳赤的样子,声音顿时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不,不会是真的吧?”
刘符度红着脸没有说话,倒是张易之把今天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
刘思礼听完,顿时色变:“什么?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还带个孩子?我,我说你这逆子这两天怎么如此早出晚归的,原来勾搭上了一个寡妇,你看我不抽死你!”说着,怒声而起,便向刘符度扑了过去。
刘符度也不是吃素的主,虽然不敢还手,却敢跑。而且,他跑得还很贼,尽挑那种小径跑,不时还会来回转圈子。看见老头子停下来,他也会立即停下来,老头子追上来,他立马又开跑。
刘思礼被这个儿子气得七窍生烟,什么样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从这小子当年被偷窥被抓到二十岁尿床再到嫖*娼赖账,一桩桩一件件,该翻出来的都翻出来了。
那刘符度嘴上也不甘示弱,自我辩解之余,一样敢于深入挖掘,对于他老爹往年一些鲜为人知的糗事,他也一样毫不留情地给予了披露。惹得刘思礼更是暴跳如雷,却怎么也奈何不了近在眼前,又仿似远在千里的儿子。
眼看着刘思礼马上就要找自己评理,张易之连忙蹑手蹑脚地跑了出来。刚出了院门,果然就听见刘思礼愤怒的声音传来:“五郎,你倒是来给我评评理,我把这孽子养这么大容易吗?五郎!五郎——”
躲在外面听戏的张易之充耳不闻。
不一会,屋内的吵闹之声越来的大了,似乎刘符度的反抗力度又加大了一些。原先,一直都是刘思礼主攻,刘符度像个小受一样一面承受一面闪躲,而这时候,刘符度的抗辩却带着点理直气壮的气势。
张易之听不清屋内两人争辩的具体内容,因为激动,他们的声音都太含糊了。但张易之能猜到,刘符度应该是在为刘胡氏辩解。
又过了不多久,忽见一个身影从院子里面跑了出来,带着一往无回的气势,迅速向前,很快就消失在前面小径的尽头。
接着,刘思礼也颤巍巍地追了出来,用颤抖的身躯支撑着颤抖的手,颤抖地指向远方,然后用颤抖的语气骂道:“好,好,不愧是我刘思礼的种!既然你这么有种,就别给我回来!”或许是觉得还不解气,顿了顿,他又加大声音重复了一句:“别给我回来!”
躲在假山背后的张易之看见了这一幕,心中居然涌起一种暗爽。刘思礼这厮虽然至今还没有给他带来过什么大麻烦,小麻烦却是一直不断。虽说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张易之都顺利化解掉了,但他在他心底留下的那种阴影至今没有抹去。见到这喜欢装逼的家伙竟也有这样暴跳如雷的时候,张易之顿时感觉过去那点不爽,根本不算什么了。
趁着刘思礼回头的机会,张易之也悄悄转过身,向自己的院子行去。刚走到一半,恰见林秀低着头,匆匆忙忙地向这边而来。
“琳达,你这是去哪里?”张易之连忙拦住林秀,问道。
林秀明显地震了一震,抬头认出是张易之,忙笑道:“我正要去寻五哥呢,想不到五哥在这里!”
张易之忙问道:“有甚事吗?”
林秀也不啰唣,直接说道:“马敏回来了!”
张易之有些惊讶地说道:“你不是说他还要几天才能回来吗?怎么现在就——”
“听说,出大事了!”林秀回头望了望四周,用目光四处睃巡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看着林秀这神秘的样子,张易之兴趣大生,问道:“出了什么事?”
林秀压低声音,道:“好像,他这次收到的税前,全部被观风山的强人抢走了!”
“啊!”张易之也是大吃一惊。观风山强人的强悍,他是早已见识过了,但他还没有听说过这些人主动招惹官府的,倒是官府对他们进行过多次的围剿。
“你这消息可确切?”张易之连忙又问道。
林秀道:“虽然不敢完全肯定,但五哥你也知道的,空穴来风,岂能无因!再说,若不是出了大事,以马敏那种一丝不苟的性格,离着收税完成只有这么几天了,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回城里来?”
张易之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我就更加要去见一见这位马县丞了!”
林秀微微一笑,道:“不必了,我想明天五哥你去衙门的时候,一定能见到他的。既然他回城了,就一定会去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