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六十二章青华也会拼酒六千二更
(一)
“浪费”这两个字从青华口中说出来,还真有些让人诧异。爱睍莼璩因为羲和觉得他不是那种会生出节约意识的人。
羲和没有再多说什么,但眼下这个时候就入睡,兴许还有些早。因为天南地北而来的人大都有些见识,一聚在一起自然就有许多见闻可以相互讲述分享。即便是在这样的客店,这个时候下面的大堂里仍旧是嘈杂得很,各种说话声混在一起,楼上的房客哪里还能安生睡觉歇息。
羲和百无聊赖地半靠在床榻上,取下腰间青华做给她的竹哨在手里闲闲地把玩着,另一只手支着下巴,一边听着下面的嘈杂声。见青华月兑下外袍搭在座椅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羲和坐直了身体,仰着头隔着薄薄透明的帘帐问青华:“寤桦,你背上的伤,好了么?”
青华想了想,道:“应当好了罢,我感受不到背上还有伤。轹”
羲和不放心,撩开帘帐道:“你坐下来,我看看。”一抬眼就不慎撞进了青华半垂着的狭长的双目里,似两只温柔的漩涡,幽寂而深邃。
青华看了羲和一会儿,若有若无地扬起唇角,道:“好。”说着就在羲和的面前径直开始解衣裳。若不是羲和硬着头皮及时道了一句“你转过去月兑”,可能青华就不会有觉悟会转过去。不过青华似乎颇为享受羲和对他说那句话时的模样,也似乎在等着羲和那样说。
转过去了之后,半褪下白衣,羲和跪坐在床榻上,够着身体去轻手轻脚地解开缠绕在青华肩背上的从她的衣摆上扯下来的紫色绸带,上面原本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已经结疤,伤口变得很浅淡。羲和将所有的绸带都撤了去,吁了一口气道:“是好了,还好处理得及时,不然伤口发溃之后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容易痊愈了。粞”
青华背对着羲和,羲和看不见他的神色。他兀自,弯起柔美的笑,神情万分柔和,道:“茹亦,谢谢你。”
羲和正了两声,低低道:“不客气。”
突然此时,楼下的喧哗之声似乎大了一些,说话的人带着醉意,话里竟关系到了青华与羲和。听声音约模是一个醉酒的中年男子,横声道:“新来的那两个呢,进去了半天也不见出来露个脸,怎么,还不好意思吗?我让小二送了一壶葡萄玉酿上去,也不见他们有个什么表示,连一声答谢都没有,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粗汉吗?小二,去将楼上的两人喊下来给大伙都瞧瞧!长得好看一些有什么了不起!”
回应的是客店里的小哥不断赔礼道歉的声音,还说:“这位爷您许是喝多了,要不要先回房休息一下?一会儿等那两位客官下来了小的再叫您可好?”
“少在这里啰里巴嗦,就你,快去楼上将他们两个给我叫下来!”
(二)
于是很快外面就响起了匆匆忙忙的上楼声。青华不急不忙地穿上衣,羲和先一步起身下了床榻,弯身凑近了青华,为他理了理衣襟,声音平静道:“寤桦我先出去看一下。你弄好了再下来。”
“这种地方人多眼杂,你不要出去。”青华蹙着眉,拉住了羲和。
羲和浅浅笑着看向青华,道:“有什么所谓,反正眼下太吵也睡不着。你随后就出来,还怕我吃亏不成。许久,都没有这样热闹一番了。”青华思忖了下,然后松手放开了她,她出门前顺走了桌上的那壶酒,手指勾着在空中转了两圈,悠闲地吹着口哨就开门出去了。
羲和将将一打开蟹房门,恰巧看见客店里的小哥跑到了门前。小哥亦是没有料到突然羲和就从里开了门,不由得望着羲和傻愣在原地。
羲和身体轻巧地滑出了门口,随手带上了房门,挑眉看着手中精美的酒壶道:“这位小哥,不知方才送酒的是哪位客人呢?”
熙熙攘攘的大堂重新开始渐渐安静了下来,果真有一位中年男子,留着黑胡须,长相粗犷,想必是在这风沙侵扰之地待得习惯了,很豪气地挺直了腰站在大堂楼梯口出,面色潮红,连双眼都布上了血丝,显然是喝得有些多。所有人都坐在桌边时,就只有他一人站着,如何都有两分醒眼。中年男子模了一把胡须,对羲和主动出来感到满意了些,道:“是我送的,怎么,姑娘觉得味道如何?一壶酒而已,姑娘大可不必客气,你看我们这下面这么多朋友,你和你朋友闷在房里算个什么回事,难道不应该下来陪陪这么多朋友吗?”
羲和闻言,笑了笑,虽是在笑,可是却给人一种不可靠近的疏离感。她还不及说话,忽而肩上压来一股重量,羲和侧头看去,却见是青华不声不响地下了楼来,伸手搂过羲和的肩,身体斜斜地靠在羲和身上,青华面无表情,但眼神已相当不善,道:“对不起我不记得有你这样的朋友,至于你送的酒,多谢你的好意,我们不喝酒。”
羲和十分配合地将一壶酒递还给这位中年男子,并吩咐一旁躲开的小哥,道:“这位兄弟喝多了,你们是不是应当再送一壶茶来给他醒醒酒呢?”
小哥连忙去添了一壶茶送了过来。一时中年男子没有伸手去接,青华与羲和更是没有伸手去接。而那中年男子对青华的不给面子感到非常的恼火,这让他当着大家的面很是丢脸,从他的双手戴了不少金戒宝石戒的财大气粗来看,应当是还不曾这样没有颜面过。中年男子壮着酒胆伸手去佯装接羲和手里的酒壶从而竟欲模一把羲和的手,只是不想,在那短短的一刻间,羲和垂着的眸子没有什么起伏,手指忽然一松,酒壶就落地甩了一个粉碎,里面的琼浆玉液洒了一地,而中年男子酒壶折损了羲和的手也没能模到。
(三)
羲和只淡淡道:“你太久不接,我手滑了。”
当即中年男人恼羞成怒,这时羲和顺手拎过小哥手里的茶壶,将一整壶滚热的茶水兜头往中年男子头上泼下,四周一片哗然,中年男人当即被烫得嗷叫不止。羲和眯着眼扫视了一下四周,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但就是更冷了些,继续道:“帮这位兄弟醒酒,照理来说应当是诸位这些做朋友的来做的事情,眼下我帮你们做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吗?噢不用太感谢,我也是举手之劳。”
没有哪个出声,青华牵着羲和缓缓上楼,他显得心情相当不错,对羲和这样傲慢的反应和态度感到很满意,嘴角微微牵着笑,走上了二楼还不忘回身对着楼下傻眼的小哥道:“听说,这里的葡萄酒很好,你送一壶上来,要城中最好的。”
当晚,初来殷城,青华与羲和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太高调了。
青华难说,但一般羲和这个人比较低调,甚少做高调的事情,偶尔做一回亦十分能愉悦身心。
回房后,很快客店的小哥就跑出了街,赶在殷城里一家最好的酒楼打烊之前买了一壶最地道的葡萄美酒,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客店送到青华与羲和的房里。
房门一开,惊扰了房间里安然的烛火,温暖的烛光蓦地闪烁了一下,险些熄灭。小哥连忙为自己的莽撞道着歉,并将雪白的瓷壶所装的一壶酒放在桌上,还招呼别的小哥送来几样精致又味香的盐炒坚果。彼时青华与羲和实在百无聊赖,双双拿着竹签,你挑一下灯芯再我挑一下灯芯。但羲和有时候不讲规矩,喜欢插队,一连挑了两下才让青华再挑。青华十分宠溺羲和,羲和想插队多少次都一点问题没有。
等到小吃上齐了酒也摆好了,小哥哈腰道:“两位客官要的葡萄酒已经来了,小的再善做主张配了两样下酒小吃,这样才能品味出这道葡萄酒该有的风味。请问两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青华这才顿下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酒和小吃,道:“你考虑得很周到。”
恰缝羲和亦抬首看了一眼,点头道:“嗯不错。”
青华入羲和构建的这烟火人世,怎么说也有一段日子了,就是再不开窍也懂一些圆滑。见羲和满意了,他自然就更加满意,给了小哥一些打赏的银钱,十分慷慨道:“这是奖励你的,酒钱另算。”这钱于青华来说,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为了方便做成某一件事。就例如眼下方便他们住进客栈方便他们喝一些情趣小酒。钱就是用来这样花的,高兴的时候可以为别人破费一些,不高兴的时候可以让别人破费一些。
(四)
小哥欢天喜地连声道谢,然后麻利地退了出去。羲和闲适地拎起酒壶添了两盏酒,酒色成微微的青紫色,略有沉淀物,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同时这酒壶少了先前在楼下被摔碎的那只酒壶的珠光宝气,更显得素净纯粹了一些。羲和弯着唇,总结青华对小哥的打赏,似笑非笑道:“你,和之前相比又阔气了不少。”在这里,羲和很有深度地用了一个“又”字。
青华端起酒盏,不置可否地放在唇边,浅浅地尝试了一下,道:“是吗,我记得我很有钱。”
羲和抽了抽眼皮。青华他确实是很有钱,在川州的时候就赚了不少。一部分通过给富家公子小姐画画赚的,还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在川州城里喜招摇显摆风流倜傥的苏澈苏小哥那里讹的。
青华不过是为人家涂鸦了一些符纸,还是人家自己挂上去的。但说是讹也算不上讹,虽是在符纸这方面诓了那位苏小哥,但事实上也收拾了川州城里湖水下面的鬼婆,从根本上解决了苏小哥的忧患。
后来出了川州一路上,青华都没有机会花钱,唯一花钱的地方就是在一个茶寮买了两碗茶,但是茶又粗又涩,没有喝得下去就放弃了。现在有机会了,还不好好显一显其斯文下面的土豪本质?其实归结起来说,青华与羲和一般无二,也是一位纨绔而败家的帝君。
见青华喝了那葡萄美酒,羲和便问:“你觉得味道如何,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是这殷城里的一绝?”
青华挑了挑眉,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看着羲和道:“你试试就知道了,不过我觉得还没有你酿造的果酒好喝。”在青华的心目中,那才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果酒没有之一。
遂羲和半信半疑,亦端着酒盏喝了一口,抿了抿嘴道:“我觉得,还不错,已然算是一味好酒了。不过与我的相比,却却是差了一截。”说着羲和自己就愣了,问青华,“我有给你喝过我酿造的果酒吗?为什么我自己会不记得?”她只记得当初与青华在农家时,就着农家院舍里的青梅酿过梅子酒,但走的时候梅子酒还没熟,青华不曾喝到。
青华反应自是很快,一点端倪都瞧不出,露给羲和一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温润柔美的笑,带着宠溺道:“在家乡的时候,你会酿酒给我喝。”
羲和轻轻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酒盏,那青紫色的葡萄酒随着她摇晃的动作色泽渐渐发生了变化,变得更浅淡了一些,却也更香醇了一些。羲和将一杯酒喝尽,两指拈着酒杯,手腕撑着下巴,饶有风情地看着青华问:“沙漠里哪有清甜多汁的果子可以酿果子酒?”
青华理所应当道:“除了沙漠,我们去了许多地方。云雪青山顶,也有我们的家。那里有茂密的树林,树林里有各种清甜多汁的果子,你就是用那里的果子酿酒给我喝的。”
(五)
羲和长长地“哦”了一声,信手拈起一只盐香去壳的坚果,手指一曲就准确无误地抛进嘴里,细细地嚼了起来,觉得味道还不错,便也喂青华一只。
青华重新添了两盏酒,一边与羲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着,一边相互碰了酒杯,而后吃着坚果品酒。这时,外面已经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不得不说,如此秉烛饮酒,不愧是一件令人畅快的事情。结果越喝到后面,两人丢掉了平素端起来的尊贵高雅,变得豪放了起来,喝酒皆是一仰而尽,吃坚果皆是手指拈着一只往嘴里抛,但也不是百发百中,酒后人有些不清醒,被抛锚的坚果也有一些,落在地上,盐晶晶的。
一壶酒,看似那白瓷壶小,实则里面却是有些深的,装的酒也比较多。这葡萄酒颇为醉人,不光其芬芳醉人,其后劲也是很猛的。青华与羲和几番对酌下来,觉得不够尽兴,竟划起了拳。
划拳本是羲和与流锦饮酒时才有的娱乐方式,而今却不想青华也是一个厉害的对手,上手快领悟强,与羲和的划拳过程当中一点也不显劣势,反而显出了优势。输的人就要罚喝一杯酒,赢的人则吃一只坚果。
但是这样的奖惩制度明显又有劣势。比如一直输的人一直喝酒吃不了坚果,而一直赢的人却一直吃坚果想喝一口酒都不行。总体来说,羲和输得是比青华要多的,一连几杯酒喝下来之后,整个人都迷糊了,手努力想撑着下巴都撑不稳,若不是青华及时伸手扶着恐已栽倒再地。
青华将白瓷壶里的最后一点酒倒出,一边扶着羲和一边温和笑道:“你和你阿妹不是喝了许多年的酒么,酒量丝毫不见长倒有后退的趋势。”羲和软成一滩泥,任由青华将自己揉进怀里,“你能坚持么?我扶你去睡罢。”
羲和双目迷离地看了看那最后一杯酒,道:“还有最后一次,再来。”
青华无奈,却也纵容着羲和与她再划了一次拳。这次本想让羲和一下,也好让她在最后赢一回有个好的结束。怎想,羲和连出拳都出不利索了,青华想让她都让不出来。青华还想代替羲和喝了那杯酒,便摩挲着羲和醉红的面颊道:“不如你这杯酒让给我喝,恰好我觉得有些口渴。
羲和不满地哆了青华一眼:“那怎么能行,愿赌服输!”于是羲和当着青华的面豪气云天地喝了那最后一杯酒。喝道一半来,似乎才意识到青华说渴的问题,冲着青华眯了眯眼,下一刻抬手竟压下了青华的后颈,在青华怔愣的神情下将唇压在了青华的唇上!
(六)
烛火摇曳了一地。羲和阖上了双目,从来没有这样大胆过,兴许她自己都还没意识得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唇上温软的触感和气息让她十分迷恋,只因她迷恋青华这个人。本能地,羲和探出舌去,轻轻扫过青华的齿端,如蜻蜓点水,但实际的效果却是如点火,让青华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
青华反手扣住了羲和的后脑,让羲和更为贴近他,然后很配合地张了张口。羲和软舌青涩地滑了进去,却显得很乖顺,只将口中的酒细心地一点一点渡进去。
鼻间尽是醉人的酒香,连呼吸都充盈了起来。
渡完了酒之后,羲和才满意地欲退出来,只是青华就会因此而不满意,又怎会轻易放掉羲和。在羲和的叮咛声中,青华将羲和紧箍在怀里,舌纠缠住她的,将她口中的每一个角落都侵占为己有,一点余地都不留。
那种感觉,让羲和觉得有些难受,恍若是一个无底洞,将她一身的力气都抽离了去,四肢百骸开始一截一截变得无力酥软,但是却更想靠近,更想拥有。
再彻底昏睡过去之前,羲和只是呢喃着道了一句:“寤桦……我觉得我不应该再喜欢你,这样会陷得更深……可是又忍不住喜欢你……要是我再也不能跟你回家,该怎么办呢……”
青华当然不会知道羲和的话里是个什么意思,只有羲和自己知道。但他觉得,喜欢一个人,都是患得患失的,拥有的时候就会害怕失去,失去的时候就无法承受。他喘着,唇色不知是因酒的滋润还是因为那个绵长的吻而显得十分红润。他浅浅笑着,在烛光下修长妖娆的手指轻轻抚上羲和的眉目和眉心那抹独一无二的印记,轻柔地替羲和拢了拢耳边的散发,轻声道:“怎会有那一天。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有那么多的顾虑和忧患。”
羲和晕了晕唇角,梦呓着回应:“嗯说得也是。”
夜深了,青华将羲和抱起,走到床榻边,将羲和轻柔地放下,拉过被子为她盖上。
羲和手里抓的是青华的白色衣襟,睡得很熟,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青华无法,只得与她一齐躺了下来,睡在羲和的身侧,手搂着羲和的后腰,让羲和安然地睡在自己的臂弯里。
兴许是醉酒的缘故,羲和一点也不跟青华客气,翻身随手就扯过了床榻的帘帐,合拢了过来,袖摆拂过,一股幽冷的风熄灭了烛火。她就那样抱着青华睡,偶尔在青华颈窝里轻轻地蹭一下。
那一觉羲和很好睡,但青华就没那么容易睡了。怀里是羲和她人,呼吸之间是羲和的气息,青华在心里默默地念着静心咒。传闻里青华这位帝君是位清心寡欲的帝君,并不见得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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