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地牢共有八层暗门,一层比一层关押的罪犯罪名越大,东方念才过来的时候,因为案件还没有定论,所以是住在第一层的牢房里,当下了处死的圣旨后,她便被送到了最底下那层。舒睍莼璩第八层的地牢,没有窗户,皆是石门,就算是只苍蝇,也休想从里头飞出来。
连日被关在那间小小的牢房里,骤然出来,大堂里的烛火发亮照得一阵发晕。东方念以手遮住眼睛,微微皱了皱眉,往阴暗处靠了靠,过了一会儿才放下皓白的手腕,眯着眼睛看着正堂的人。一名貌美的女子瞪着一双美目望着她,一副端庄庄严之色,正是莫家的嫡长女莫彩。
而在大堂左手边的一片暗影里,沈河一身官袍,手里捧着热茶,意态休闲的坐在那。见她进来,微微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就又再低下头去。
莫彩打量着站在阴暗角落处的东方念。
此刻,东方念的脸背着光,饶是如此,她还是一眼看得到,包在她身上的,厚厚的白色狐裘,以及那张白得晃人的脸。她的面色极其憔悴,苍白的毫无血色,却偏偏还是一副清高闲闲的样子,腰杆依旧挺得直直的,那双凤眼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失望,就又再低下头去辂。
莫彩凝了凝神,东方念的态度让她觉得很不悦,非常的不悦。她蹙起眉头,想了想,转眼扑哧笑起来:“才几日不见,东方小姐倒有几分像鬼了。”
在这安静的所在,她的笑声特别刺耳。东方念当下嘴角扯了扯,微微挑起眉毛,并不说话。
莫彩被人忽视至此,倒是从未有过的事,况且这个人还成为阶下囚了,于是,她盯着东方念,目光甚紧:“关于你的事已经传得满城皆是,皇上已经下令彻查此事,银月虽然死了,可是她临终前对你的指认,可是证据确凿,皇上下令将你斩首,你无路可逃了。孳”
东方念没有理会莫彩,只是依旧安静的,宛如高高在上的公主一般,站在那里。烛光照在她的脸上,有一圄一圈细小的光晕,显得那么美。
大堂里高手都出去,只有沈河身后跟着两个带刀的官兵,莫彩自己也带了四个武艺高强的莫家侍女和两个护卫。如今,她底下的那两个护卫都眼睛怔怔的望着东方念。
莫彩眸光微冷,东方念这副完全不害怕的模样更让她认定心里的猜测,皇上定有后招救出东方念。
活了两世,东方念心里面依旧深深厌恶那些出身在高位她没有力量抗衡的人物,她忍着,顺着,奉承着,跟着,卑躬屈膝着,奴颜媚骨着……然后,踩着他们,凭着自己的本事登上最高顶。到了这一世,她的出身高贵得很,可是,却总有比她更高贵的,又偏偏不如她的人,她们活该被她算计。她一点不想在她们面前有半点弱势。她一定也不想像以前一样,忍着,顺着,奉承着,跟着,卑躬屈膝着,奴颜媚骨着……这一世她要的是唯吾独尊!
所以,见到莫彩,她蹙蹙眉头,依旧站得笔直。这些人,还真的以为,她会永远呆在这里等着处死吗?
莫彩嘲讽地说道:“你说你是不是遇到报应了?”
真是个蠢女人,伸手揉了揉眉心,东方念侧过头,对着喝茶的沈河道:“沈大人,可不可以送我回牢房?”
莫彩一愣,那张脸涨得通红:“你……”她腾腾腾几步便冲到了东方念面前,身后的几个婢女同时走出,角落里的两个护卫,更是“叮”的一声拔出了长剑对着东方念。
东方念转向沈河,轻声道:“沈河大人,你瞧这……”
沈河身边的官兵又到了一杯热茶,他意态闲闲的坐在那。淡淡道:“莫彩小姐是来找东方小姐叙旧的。臣只瞧到这点。”
东方念笑了笑,面对着有了怒意的莫彩,嘴角噙出一朵笑容:“莫彩,你身为莫家的嫡长女,地位高贵,姿色尊荣,本该登上高位,如今,怎么落到成为他人的箭矢呢?”
莫彩一愣。
东方念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今天来的会是江笑影呢。”
她微微侧头,眸光明澈地迎上莫彩,温言细语地说道:“你要成为江笑影的箭矢找我闹,便闹着……以后可有得你哭着。”她低着头悄悄在她耳边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那江笑影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以前斗你们玩呢。”
莫彩面色涨红,怒视着她,心里却在揣摩着她这句话是真是假。
沈河捧着热茶,唇角微不可见的一扬,漫不经心道:“东方小姐被关了这些天,手段依旧是高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再添上一把火,把该解决的让她们去斗,你倒是可以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可不是吗,东方念就擅长的就是这种龌蹉的手段,当初她一直在中间制造麻烦,不就是为了让莫家和江家斗起来吗?自己差点儿又被她套进去了,莫彩哼了一声就转过头去,心底竟生出了一丝挫败的恼怒来。
“大理寺守卫森严,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哎,沈河大人和江笑影是至交好友,所以,才通融带莫彩小姐进来的吧。”
沈河放下茶,笑道:“的确如此。”他很爽快的承认:“莫彩和笑笑,当初因为你可造成了不少的误会,两两相厌,不相往来,如今,冰释前嫌,莫彩小姐有话想问你,所以,笑笑托我带她进来。”他似笑非笑道:“东方小姐,又想故伎从演,让她们二人互相怀疑?”
莫彩冷笑道:“这次哪里能如你愿!”
东方念一笑,虽然是笑着,那笑容里却是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还带着点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莫彩,还是在嘲讽沈河,亦或者在嘲笑自己:“皇上是个高手,连我都骗过去了……哎,也怪,我的心性太高,觉得那江笑影没什么比得过自己的,皇上喜欢我是理所当然的事……落到这个结局也是咎由自取!”
她这话说的是真的,可是,莫彩一点也不会相信。她今日来是为了莫家讨回一个公道,也是为了不让东方念青山在起!如今,东方念这样的云清风淡,却只能让她更相信她有后招。她不动声色的对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点头。
莫彩转头望着东方念:“我真是不懂你,你只要再守孝三年,这后位也指不定是你的……为什么要做出那么些事情,还和前朝余党勾结在一起,难不成你还真想去楚氏而代之?”
“问那么多做什么……”东方念的声音突然很平和响起,就像是一湖水,看不到一点波澜。可是隐藏在这波澜不惊的水面之下的,却是让人心惊的浪涛:“我与你们是不一样的。”她是谁?她生来高贵,生来就不同,便可以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人。上一世,就算她不是王侯将相、不是士族豪门。家里没有强大的势力,没有了这些疯狂的背景,她只差一步就可以问鼎天下,她觉得这一世的重生,是老天爷在补偿她的!
莫彩被这话确实震惊,她没有想到,会从东方念的口中得出这样的答案。不一样?看来,也就是她夺得了皇上的心,这一点不一样了。看来,她和皇上定是商量好了!
见莫彩脸色诧异,哧地一声,东方念再次莞尔一笑,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在激得莫彩脸色有点难看时,还温温柔柔的说道,“好了,面也见了,我该走了。莫彩,好生保重。”只可惜,不能让莫彩和江笑影斗起来。
说罢,她转过头去,清柔的对沈河道:“沈大人,我先走了。”
沈河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她,揣摩着她刚才话里的深层含义。
莫彩唇动了动,等着东方念的背影,她曾经幻想过,走投无路的东方念,跪在她的面前向她求助的。亦或者,绝望悲伤,散失曾经的光彩。可是,如今她见到的东方念便是依然光鲜华贵,仿佛从来没有遇到过劫难,那般云淡风轻。
这个恶毒的女人!
莫彩身边的侍女执着剑迅速走到东方念的面前,手中长剑优雅地划出,把那剑面,轻轻的在东方念的脸颊上,只要再轻轻一动,一道伤疤就要在东方念的脸上出现。
东方念目光一暗,身子向后一弯,陡然飘出几步。那四个婢女就在同时围在一起,然而东方念已经入闪电般出了她们的包围,步伐诡异,身手敏捷,一个小擂拿手,一个婢女的剑便落入她的手里,她敏捷而上,那把剑的刀锋便在莫彩的脸颊处。
沈河惊得站起来:“到不知道,东方小姐的功夫这么好!”
冰冷的刀锋贴在莫彩白女敕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蔓延全身,莫彩眨了眨眼,不敢妄动。
沈河上前正色道:“东方小姐,请放开莫小姐!”
“哗”的一声,大家都拿剑对着东方念。
东方念不为所动,温柔而怜悯地说道:“莫彩,没能毁我的容,你真的很失望,对吧?”
莫彩不语。她是想毁东方念的容貌,她没了容貌,这种恶毒的女人,哪里还会有人喜欢她,就算皇上顾念旧情,还是要救她,可是,要去哪里找一个有着一模一样伤疤的女人,就算还是救成功,失了容貌的东方念以后也不能抬头见人!
“哎,沈河大人不要吓我,我这就松手。”东方念慢吞吞说道。
见她还知道分寸,沈河的脸色缓和了些。莫彩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东方念慢慢收回剑。也许是她拿剑不够稳,也许是那剑锋实在太过锋利。她往右一抖,这么一抖的瞬间,莫彩的脸颊,竟被剑锋割出了一条长达三寸,深可见肉的伤口。
“啊……”莫彩捂着脸大叫!
剑锋回收,带出一串的血滴,以及莫彩无法自抑住的恐慌惊叫。那四个婢女忙上前扶住莫彩。东方念眨了眨眼,对着痛得尖叫的女子十分认真地说道:“真是对不起,莫彩,我没拿好。”说罢,她把剑扔到地上,扁着唇埋怨道:“也怪你家的剑也太锋利了。”
东方念细细地盯着满脸是血的莫彩,抿唇一笑,姿态曼妙而又尊贵,“真是对不起你了,你的皇后梦,要破了。”
“疯子!”沈河怒道。
东方念叹了一口气:“大理寺的守卫向来森严,第八层牢房高手如云,暗门繁多,我还真走不出去,这一次还真要多谢沈河大人。”
沈河一愣,在他发愣的同时,莫彩带来的四个婢女中的两个,突然,举剑一挥,原本左右两边扶住莫彩的婢女,转眼便血流成何倒下!
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那两道身影动作敏捷,行动如风,大家只望得到一片鲜红,那两个护卫和两个官兵已倒在血泊中。
说时迟那时快,沈河面色一沉,身躯瞬时间有若惊鸿,一跃拉住莫彩的手臂,紧紧的握住,将她扯起来。一把拨出腰间的长剑,剑锋凌厉,光华闪动,往后直退。退到门口,莫彩被他拖着,瘫倒在地。
“听说沈河大人的武功和皇上出至同一门,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东方念拍手,电光石火间,一把寒冷的匕首飞快而起,死死的抵在沈河的咽喉上,少女眼神狠辣,嘴角冷笑:“还麻烦沈河大人送我出去!”
沈河还未说话,东方念的脸色却是大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