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宗二十年。爱睍莼璩冬。
在大源皇宫一处偏僻的地方。有三个小身影在雪地上奔跑。
这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出了太阳。楚煊赫和慕容玥偷偷的从太傅那里跑了出来想要出去玩,但是,却没想被江笑影给撞到了。
他们两个可没想到带着一个拖油瓶的,于是,拐着偏僻的小道,躲着江笑影。
“你们再跑!”江笑影双手叉腰:“我就要去告诉皇帝伯伯,你们两人又逃课了!看他打不打你们!攴”
两个少年无奈的对视了一眼。楚煊赫说道:“谁跑了!笑笑,这个地方安静,不会有人来吵,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慕容玥明白他的想法,也跟着呵呵笑道:“笑笑,就在这个宫殿,我们玩捉迷藏。”
江笑影歪头道:“好吧,可不许出这个宫殿啊。跑得远远的。谁骗人谁是小狗!逭”
“好!”楚煊赫走到她的身前,俯子替她系好披风上的缎带,手指灵活地一系,缎带就在女孩子的脖颈下方,变成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结。看见她额头上因为奔跑而流的汗,又掏出一块素白帕子替她擦了擦汗:“笑笑,我和你去躲,慕容玥来找。”
慕容玥认命的转过头,道:“我数十声,你们可要躲好了。”说着,一声一声数去:“一、二、三……”
江笑影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拉着楚煊赫,一溜烟的跑了。
待到慕容玥回头的时候,那两人已都没有了踪影。
慕容玥往前走。
这座宫殿在皇宫偏僻的一角,平时很少有人来,宫门上堆着厚厚的灰尘,到处悬着锦帐的宫室,风一吹,发出泠泠沙沙声声响。一间间宫门看过去,也没有看见那二人的踪影。
慕容玥轻声唤道:“赫,你在哪里?”
这座宫殿越往前走,越觉得阴森,回身去看,距离刚才经过的拱门早已经远了,男孩子心里面暗骂了一声楚煊赫见色忘义,只顾去哄江笑影,忘了和他的约定。
他揉揉额头,往后退回去,一边退着一边轻声唤道:“笑笑!笑笑!赫,赫!”
没有人回应。那两人像似消失不见了一般。
慕容玥气恼的绕了一圈,只见有一处偏僻的角门,开着一条缝。难不成躲在这里,他抬手一推,角门就悄无声息地打开,向他敞开一条幽暗的路。好吧,竟然躲起来了,看我如何吓你们!他沿着幽深的通路走进去了。
沿着小门射进来的光亮,随着越走越进去很快就消失了,四周是一团黑暗和无边无垠的冷寂,阴冷的空气飘荡在空气之中,少年觉得缓步轻声走着,也没有见到这二人。难不成不在这里?
死寂一片,再无半点声音。他犹豫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拐了不知多少道弯,前方才又透出一点光亮,他们在那里,心里一喜,光亮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你还不知错吗?”声音并不洪亮,因为太安静了倒听得清楚,接着是一个女人冷笑的声音:“你这样对我,不怕遭报应吗!”
慕容玥一惊,原本要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停了下来。那女子声音尖锐,像是一把刀一样刺进他的心口,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他前些日子回华南的娘亲——大源的镇国长公主。慕容玥惊得差点儿叫出来。
他的母亲怎么会在这个阴冷森寒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没等他想出个头绪来,接下来的一道男声低沉的响起:“你还是这么固执,皇姐,好歹朕是个一国之君,你这么辱骂朕,朕的颜面在哪里呢?”
这声音分明是当今皇上楚翼人,按照辈分,他应该叫一声皇舅舅的人。
慕容玥觉得透心的凉,手指已是紧紧的蜷缩,尖细的指尖***掌心,是刻骨的疼锐。
长公主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只恨当年一时眼睛瞎了,竟然扶持了你当帝王!这些年来,我对你如何,你心里一清二楚,我楚易欣为了你能顺利登基,嫁给慕容家族那个病秧子做妻子,守了活寡!为了你,这些年来呕心沥血,辅佐你登基,为你铲除世家!楚翼人,你不过是个贱妃所生的儿子,没有我,你早和你那个贱人生母就冻死在这宫门也无人知道!如今,你当上大源的帝王,就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隐隐猜到是什么回事,慕容玥掩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当今皇上是一个被先皇无意中宠幸的舞女之子,身份卑微,长公主却是先皇嫡长女,享受万千宠爱,因为有了长公主的竭力帮忙,皇上才能迎娶了豪门望族王氏的嫡女,才可以在一堆背景雄厚的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皇上能坐在这个帝位,全凭着自己母亲长公主一手扶持。皇上登基后,尊长公主为镇国公主,享一世尊荣。天下人,谁不知,镇国大长公主,是大源帝王身边最亲近之人,帝王给长公主最尊崇的荣耀地位,长公主因此而肆无忌惮,放荡形骸。
而如今,皇上把娘亲抓到这个地方,是要做什么?
慕容玥心理一阵恐慌,透过门缝看去,长公主楚易欣的双手,都被粗大的铁链捆在椅子上。
他握着怀间的刀柄,准备冲进去救自己的母亲,然而,步子才踏出去一步,一只强健有力的胳膊拦了她一下,他的嘴巴被人捂住。
有人来了,慕容玥太认真竟然一直没注意,直到这时才发觉。那个人身形与他一般高,不是楚煊赫是谁?
楚煊赫捂着他的嘴巴,一只手模索着在他手心写字:“别出声。”顿了顿,又补道:“会死!”
慕容玥点点头。
楚煊赫还是不放心,就一直捂着他的嘴巴。
楚翼人缓缓说道:“朕感激皇姐为朕做的事,朕曾经说过,只要你安分守己,朕保皇姐一世尊荣,万万人之上!”
楚翼人直直的,注视着长公主,一字一句,问她:“朕给了你所要的一切,可是为什么你总是不满足呢?”
“不满足!不满足!”长公主仰头常笑:“自从王皇后死了,你就一直记恨我,认为王玉芝的病,是我动的手脚。可你怎么不想想?王玉芝得死,若不死,难不成你还想由着王家跟你平起平坐吗?”
“你登上皇位没有力量,才为你求娶王家的女儿,那是没有办法的。你本不该对她动情,她该死!”
楚翼人冷笑:“朕当上皇上之后,这后宫的妃子一个接了一个的纳,按着家世等级,掂量着朝中各方势力,逐个封号,哪一边都不能厚此薄彼了去。为了平衡朝堂各方势力,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朕未曾多宠爱皇后……”他说着,笑声里渐渐透出几分悲凉:“为了这宏图大业,朕不是连自己的太子都不曾管过,任由他飞扬跋扈任由他被弟弟杀死,也不曾安慰她,那是她唯一的儿子……”
“要说王家一家独大,外戚专权?谁也比不上你这个镇国公主,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说专权,那也是你!”
长公主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好似凶猛的豹子,眼神锐利的狠狠盯着楚翼人,一字一顿的寒声说道:“你要杀我吗?我病成这样,已经再回华南的路上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皇姐是要到底是要回华南养病?还是去搬救兵,皇姐自己清楚!”楚翼人闭上眼,缓缓道:“皇姐,这是朕的江山!”话才说完,似乎不想多语:“朕给你配了一副好药,喝下去,不会有什么痛苦。你去以后,朕会善待玥儿的。”
“栋华,动手吧。”
江栋华从阴暗处缓缓走上前来,手里面端着一个小碗。
楚易欣脸色大变:“好你个江栋华,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贱民里提携出来的!是谁让你坐到今天的位置!”
江栋华道:“臣只知道忠君爱国。”他深深一拜:“长公主,一路走好!”
黑暗里的慕容玥一直想冲破楚煊赫的禁锢,冲进去,可是楚煊赫死活不肯松手,他眼睛瞪得和狼一样,指甲狠狠的刮在楚煊赫的手背上。
房间里面传来楚易欣的怒骂,诅咒声,那药被灌进喉咙里,她大声怒骂道:“楚翼人我诅咒你,诅咒你痛失所爱,孤独一人!”药效让她月复痛如绞,她的脑子还是清明的,想起楚翼人已经痛失错爱了,于是,哈哈笑起来,眼神带着疯狂的光芒:“我诅咒你的后代子孙,凡事成为帝王者,皆痛失所爱,一世孤独,英年早逝;我诅咒你江栋华家破人亡,诅咒你的女儿,生时得不到所爱,死不瞑目!我诅咒你楚翼人,我在天空看着你,看着你如何走下去!”
凄厉声响,在空旷宫室内回响。
灼热的液体一滴滴从慕容玥眼睛流下,楚煊赫拖着他往后头退去。
挣扎咒骂声越离越远,最终归于一片寂静。
楚煊赫才在门口站定,便见另一个角门口,楚翼人出来了,连忙又拉着慕容玥蹲下来。
两人才在拱门后藏好,楚翼人和江栋华就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男子。
慕容玥的拳头攥得发白,不顾楚煊赫的禁锢,猛然的站起来。
霎时,楚煊赫将他的头按下。
然而,声音还是被黑衣人听见了:“谁!”
黑衣男子朝他们所藏的位置走来。
楚煊赫的整个心都提起来了。
就在快近的时候,江笑影另一侧的小门窜了出去,一边跑嘤嘤的哭泣着。
众人皆是一愣。
黑衣人止住脚步,眯着眼睛看着不足她腿高的江笑影,杀气尽显,江栋华张嘴唤道:“影儿。”
江笑影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朝江栋华跑去,抱住他的腿,哭道:“爹爹,赫哥哥和慕容玥骗我!”她哭得撕心裂肺:“他们说会来找我的……我躲了那么久,他们都没有来!”
楚翼人皱了皱眉,弯下腰道:“笑笑,煊赫和慕容玥呢?他们和你在一起?现在人呢?”
江笑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皇伯伯,你要骂他们,他们一定是偷偷跑去酒窖喝酒了,不带上我!他们之前就常常逃课去酒窖偷酒喝。”
楚翼人对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黑衣谰言消失不见,朝着皇宫的酒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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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无光,夜色漫长,靖城,苏府。
雪下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夜晚天色依旧阴霾。整个苏府水榭都笼罩在雪雾之中,连挂在亭子四周的灯笼,都显得无精打采,散发着淡淡浊光。
袅袅的水汽从上好的紫砂酒壶嘴口冒起,烟雾缭乱的对面,是身着黑衣带着银面的男子,他一边抬起手煮酒,一边一杯杯喝着。
坐下已有无数的酒坛子。
亭子的四周挂着晶莹珠帘,风一吹就哗哗作响。
“王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在珠帘后响起。
慕容玥掀开酒盖子,低头浅呷了一口,理也没有理她。
苏云溪微微咬了嘴唇,天气很冷,而她却直着着一身雪白丝纺长裙,一头长发没有任何修饰,只是以一条雪白长纺带拦半头系了起来,就那么直直地披散在肩上,点绛唇画青眉。衬着她白玉似的的肌肤,令人心荡神移。
苏云溪只是一会儿,便恢复了神情。雪白素手轻轻挑起珠帘,婀娜步出,唇间带着一抹浅笑,微微一福礼:“王爷,云溪有礼了!”她手里提着一坛酒,道:“这是我爹爹珍藏的二十年女儿红,王爷要不要品尝一下。”
慕容玥抬起眼,长长的睫毛下,眼神明亮而专注盯着对面的苏云溪。
那一张脸,娇小而玲珑,眉如弯月,眼若灿星,鼻挺而秀,唇若点了胭脂,可是凭得再是美,却不是他心中的那一个人儿。
他的脸,缓缓地沉了下来,那光彩一下子,仿佛是被云遮了去,又死沉了起来。就在刚才女子手指的温度,他还能感觉到。
眼见慕容玥的脸色不好,苏云溪有一些害怕,倒是想不到,慕容玥竟是那种不为美色所动的人,她强扯着笑容:“王爷,若是不喝酒,那小女子拿走了。”于是,起身,长裙子拖了一地。
“放下!”慕容玥说。
苏云溪心理一喜,将酒倒了一壶,放在火上烤。微微一笑,带着妩媚:“慕容王爷可是好几天没有到苏府了,可是嫌苏府怠慢不周!”
慕容玥没有回答。
苏云溪看在眼中,也不生气,酒煮热了,拿起一杯清酒,轻递给慕容玥:“云溪敬王爷一杯!”
慕容玥接过酒,放在唇边。
苏云溪心里一紧,手心冒汗。
慕容玥看了她一眼,薄唇扬起一抹轻笑,却不带任何感情,只有着一种阴郁。而眼神,始终是以一种探测讥讽的感觉望着她。
水榭即使放了暖炉,暖炉腾腾的冒着暖气,可是苏云溪穿得那么少,还是觉得冷,在这样的眼神下,更觉得头皮发麻,她故作镇定道:“王爷,为什么盯着云溪,您不喝酒吗?”
慕容玥一只手磨着酒杯,笑道:“你在害怕什么?”
苏云溪的小脸一下子就白了。
慕容玥挑起眉头:“是怕本王将你拖进天牢里?”他摇晃着酒杯,水波震动,轻轻摇晃:“不想进天牢,就用如此龌蹉的手段。给本王下药?”
他知道,苏云溪浑身发凉,如在雪地里浸了一夜。
少女的神色变了又变,变了又变。
慕容玥嘲讽的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将酒喝了下,而后是一畅快的笑。
苏云溪愣住了,接着就是一派惊喜。
“月兑!”男子说。
苏云溪浑身颤抖,站起来,去掉腰带。
水榭四周下起雪,亭子里,男子安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女,不时的啜一口酒。
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吵,不停的说着,不要回头。
他一杯杯喝着,心里面的欲火越来越强。
当女子雪白的身体覆上来的时候,他嘴角轻笑,扔下酒杯。
丝丝的凉气透过玉帘刮了进来,也吹不散亭子里的春光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