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冷瑟,在胭脂江上吹起一圈涟漪。
唐国,白玉京。
最热闹的那条东关街上,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酒楼茶馆里坐满了人,大多是平民百姓。
现如今,唐国已不再是昔日的小型国家,随着修行人才频频出现,尤其是出了那两个曾经名动一时的顶尖天才,越来越多的宗门、修行世家开始将目光投向唐国,每一年都要举办仙苗选拔大会。
短短数年,唐国一跃而成型国家的佼佼者,只要以这个势头发展下去,百多年后必成大型国家。
也因此,在白玉京的大街小巷、酒楼茶馆,时常能看见高深莫测的仙家的身影。白玉京的男女老少从起初的狂热好奇,到如今,已经见怪不怪,开始以平常心对待。
距离今年的仙苗选拔大会,只剩两天,各路修士也都纷至沓来,出没于白玉京。
东关街,靠里的一间老字号茶馆里。
大观台上,一名清癯高瘦的老者,穿着一身干净皱巴的墨色长袍,眉飞色舞地说着书。
“话说五年前,我大天南域仙界,有一圣境被打破封印,正式解开。那圣境,名叫情川绝地!一时间之间,四方仙家,八方真人,海内海外,齐往情川,争夺那一丝机缘。就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咳咳,今日就到此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老者的声音戛然而止,端起茶碗,大口大口喝着。
刚听到兴起处又没了,台下的听客们不乐意了。抱怨的抱怨,拍桌的拍桌。
“季老头!你这就不对了!每次都玩这招!你信不信老今日以后再也不来听了!”
“是啊!季老头,做人要厚道!每次都在关键时候停住!你也太能吊胃口了吧!”
“快往下说啊,仙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爷我可没耐心再等一天!”
“信不信老拆了你的店!”
任凭听客们怎么闹,说书人都是一脸微笑。笑而不语。
大吵大闹的听客几乎都是白玉京的武修,修为从大丹境到大空灵境不等,除此之外,也有半步散人级的高手。而在茶馆的雅座里,则能看见一条条道袍身影,气息高深的修士们坐于茶馆。和凡人一起,喝着劣茶,听着凡间的说书。
对于各路修士来说,听说书是一件新鲜的事,而这间茶馆,无论在唐国的武人圈又或者修士圈里。都颇有名气。
因为茶馆里的说书老人,也不知从哪得到的途径,竟然知道一些修行界发生的大事。而他用凡间的口吻来描述修行界,无论是平民、武人又或修士,都很喜欢听。
“再来一段。”
这时,从三楼的雅间里,响起一阵清冷的声音。
声音响起的刹那。茶馆里的一切声音,仿佛被罩罩住一般,顿时消失。
坐在一楼大厅的平民百姓和武人们纷纷色变,他们如何不知道,开口说话的是一名高高在上的仙家。
而二、三层雅座里的修士们,也都纷纷挑目望去。
透过雅间的帘幕,修士们看到了几条若隐若现的身影,目光落向为首那人,修士们无不面露敬畏。
那名修士的修为,高达化婴一阶。
修为倒还是其次。关键是他的那块腰牌,上书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天华宫!
虽说在五年前,白骨天牢殿的那场至今令许多人难忘的试炼,天华宫损失了一批优秀的弟以及十多名海外长老,险些沦为笑柄。可随着情川打开。天华宫占得先机,并且联手海外修士,很快便恢复了元气,依旧稳坐天南第一的宝座,并且大有侵吞另一大宗门空虚山界之势。
这名天华宫修士,在场的都不陌生,姓秋名吾,正是那年白骨天牢殿试炼,天华宫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之后倒是因祸得福,得到天华宫重点栽培,五年时间里,从真丹四阶突破到化婴一阶,成为了外殿一名执事长老。
现如今,在白玉京,真正在幕后主持大局之人,便是秋吾和他另一名化婴三阶的天华宫长老。
“两位师妹,不知你们要听什么。”秋吾淡淡一笑,问向身旁的女道。
“都随便了,这里的茶又臭又难喝。师兄,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一名青衣女道冷冰冰道。
“呵呵,师姐此言差矣。茶虽难喝,可那个说书人的段,倒是有些意思。不如再听一段。”另一名红衣女道轻笑道。
两名女道暗对了一眼,表面似乎没什么,可暗地里却是在争风吃醋。
秋吾将这一切看在眼,哑然失笑:“都别争了。就再听最后一段,也是本道最喜欢的那一段,本道每次来,都必听的。”
“那是什么?”两名女道齐声问道。
秋吾眼闪过寒光,也不知仇恨,还是得意,低头望向正在收拾的东西说书人:“站住。再给本道讲一段……罗上师之死。”
罗上师三个字传出,茶馆里忽然一静。
一些略有些岁数的修士、武人神色复杂,而那些初出茅庐的筑基修士们,则都露出好奇之色,显然并没有听说过罗上师这个名字。
短暂的安静后,年轻的修士纷纷问向身旁的年长修士。
“这位仙家真要听?”说书人慢慢停下手动作,抬起头,望向雅间。
“自然。说得好,本仙家就赐你一颗淸丹。”秋吾淡淡道。
说书人轻叹口气,没有急着离开,在大观台上踱着脚步,酝酿着情绪。
“唐国罗川,原本只是罗家次府的庶,他第一次成名时。只不过十五岁,就是唐国下方的另一处仙境,阴川五华城……”
在说书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茶馆里的众人都渐渐沉浸在一段堪称传奇的少年崛起故事。
经历过五年前罗川崛起的几名修士,有些露出缅怀之色。有些则是一脸后怕。而刚刚入道的年轻修士们则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来是因为罗川的故事太过不可思议,二来,他们也算进入了修行界,可这一年半载下来,他们听说过许许多多修行界的风云传奇人物。却从未听说过,有罗上师这么一个人。
“罗上师喜穿一身白色布袍,也算是他的标志。”
“他交友广泛,最有名的两个好友便是浪心剑仙周不臣、谛命侯爷宁天行,包括独臂玄尊陆道然,空禅道人空寺僧。也都受过他的恩惠。”
“最高时候,罗上师一度高居青仙榜之首。而昔日的部道藏,有一半葬命于他手。”
“五年前,修行界曾有人言,若是罗上师还在,他的实力,说不定已经达到四道少君的高度。”
年轻的宗门弟们听的目瞪口呆。满脸不可思议。
他们很难想象,在五年前的天南修行界,会有这么一个恐怖的人物存在。
和周不臣、宁天行为友,陆道然、空寺僧都受过他的恩惠,四道少君那种等级的修士……简直就是耸人听闻!
然而五年后的今日,这个人的名字,却完全沉寂了下来,至少他们再没有听说过。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死?又为何没有听说过他?
一名十五岁的筑基境修士悄悄问向身旁的道人:“师父,那个说书人说的都是真的吗?为什么弟从没听说过?”
真丹境的修士沉默着,也不知在回忆什么。半晌才道:“明镜,你也听那说书人说了。罗上师出身空虚山界,又屡屡挑战天华宫的权威。这些年空虚山界一蹶不振,在天华宫的攻势下苟延残喘,几乎只剩最后一口气。到今日。除了天华宫的修士,又有谁还敢提起罗上师。时间长了,再也没有人提他,他的名号和传奇也渐渐退出了天南修行界的舞台。”
“也是啊。弟愚钝。”名叫明镜的少年修士眼露出浓浓的钦佩和羡慕,低声喃喃:“原来天南域真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他成名的那年也不过十五岁,也是唐国人,好厉害!若是他如今还活着,也不知空虚山界的会不会好一点……”
明镜尚未说完,一旁修士眼闪过惊慌,心道不妙。
“哼。”
一声冷哼从三楼雅间传出,仿佛雷霆之音,回响在明镜师徒耳边。
师徒两同时喷出鲜血,又惊又惧,都不敢再说话。
“就算他活着又怎样,哼,更何况,他已经死透了。说书的,你继续讲。直接讲最后那一部分!”秋吾眼闪过一抹恨意。
五年前的白骨天牢殿,他是天华宫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可即便到今日,他已升任为天华宫外门执事长老,他仍无法克服五年前的阴影。
白骨天牢殿一战,很多细节都被隐去,可只有他们这些幸存者才知道,那年的罗上师有多恐怖,简直就是一手遮天、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然而克服阴影最好的办法,就是接近它。秋吾自告奋勇来到唐国,就有这个打算。
慑于秋吾之威,茶馆里的修士们都安静下来,正经危坐,纹丝不动,无人再敢声张。
明镜红着眼睛,接过师父递来的回元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服丹运气。
“师父,对不……”
没等明镜说完,就被师父无奈一笑,用眼神止住。
明镜心既委屈,又愤怒。
他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也知道,即便是他所在宗门的宗主,面对三楼雅间里的天华宫修士,都只有退避三舍的份。
明镜不甘心地握紧拳头,紧咬双唇,转过头,不想让师父看见他的泪水。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向门口,微微一愣。
秋日午后,微风袭来,素白的布袍翻卷过茶馆的门槛。
一名身高尺的布袍修士,缓步走进茶馆,他的面相很年轻,可眼神却透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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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要赶长途,晚更稍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