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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长列,高高低低连绵横贯的大楼轮廓,此刻,就如剪纸似的平贴在何以然目及到的,前方的铅灰sè天际上。一直站在窗口望着傍晚的景象,他好像忘了早可以下班了。
“何部长,我很急,买房的首付部分已付过,但还缺的部分不付是不行的了。”沙力坐在靠墙的桌子旁,用夹烟的右手指推上手机滑盖,一边看着股票的指数,一边对着站在窗前的何以然背影,叙述自己买房付款的焦急心情。
“那八万元我是答应帮助你的,但你现在要提早好几个月,我没准备好,看来我只能按原定的时间给你,而且肯定会如数给你。你若是实在等不及,要么我再想想办法看,但是,我现在肯定无法和你说定。”何以然语气平淡地告知沙力。
“何部长,谢谢您了。这件事您已经答应帮助我,我还能怎么说呢。再讲,雨莲住院也需要化钱,我就不一定马上要了。总之来rì方长,不久,当我有了能力后,我也会回报您的。”
“回报倒不需要,因为我们之间算是有缘,我和你父亲也有缘。”何以然仍面向着窗外在讲。
“谈到有缘,何部长,”说着,沙力收起手机,挑起浓眉,瞪大了圆眼,瞧着何以然的背影继续言语道:“看在有缘的份上,能得到您有力提携的应该是我,是我嘛!好吧,我今天就索xìng跟您倒倒心里话吧。我知道这次推荐总经理,您高举的是高原。虽然您现在根本没考虑过我,但恳请您到最后还是会支持我。就是不能支持我,您保持沉默也可以,就看在我父亲与您有缘的份上……。”沙力说到此,没再说下去,只是猛吸起烟来,一边则仍放眼默默看着何以然,想等他袒露出,他和自己一样的心声来。
然而,站在窗前,始终望着窗外的何以然却一言不发,使气氛显得十分的沉闷。等待的时间一长,沙力渐渐徬徨起来——“两个心仪已久的意愿至今变化多端,扑朔迷离,长期压抑在胸也是非常的苦涩和难奈。如此苦涩和难奈的心思,不说出来他怎能清楚呢?不管他会怎么对待我,我总要让他知道知道,也许,听了我的话,他考虑成熟后还是会帮助我的。”沙力这么想时,乘着一阵激动与一股子的冲动,决定来个竹筒子里倒豆子——一点不剩地诉说。待一吐为快后,自己千呼万唤的心思,就可以冲突出这重重叠叠的,总觉如樊篱般被紧缩着,围困着的苦思苦想了。
“何部长,我心里一直想要对您讲的还有雨莲……。”
“沙力!”正要来个竹筒子里倒豆子,一点不剩地倾诉心里话的沙力,被何以然突发的这一声猛叫自己而震动住了,不禁,立即止住要和盘托出的话,并用全身心的凝视,十分惊愕的神情,听何以然怎么说下去:
“沙力,你最好不要再提了!虽然我们一起共事,虽然我们有缘,但许多情况我个人是没法跟你讲的。时间不早了,我们下班吧,我先走了,再见。”何以然这么言罢,转过身来,去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后就径直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
才提到何雨莲,接着想讲的是,盼能得到他明确支持的话,但还没说出口即被坚决打断了,而且,他还是拿起手提包就风急火燎似的跨出门的,似乎没留给他一点点的可能或者希望呵!他的态度和几天前在医院里告诉他的时候比,怎么判若两人了呢?这对自己而言,被果断回绝了的,是自己凭着心底的祈求才放出的殷切的心愿啊!
关上门的声音响过后,办公室里尽管还有些微弱的亮光,但黑夜正在倾力排挤着这一点的光亮。最后,靠墙坐着的沙力,任自己的心沉浮在越来越黑暗的空间里。他懒得去开灯,黑暗间,唯有一个红红的亮点,在时不时的上下跳动着。
——我们有缘,这句话他说了两次,他为什么要这样强调?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有缘,有缘,究竟是指我爸爸与他有缘,还是暗示我和他家有缘?如果是指与他家的那种缘,那他应该很高兴的听我说完我要讲的话才对呀,怎么会气冲冲的打断呢?不过他一时心情不好而显得不耐烦,这并不就等于他要与我绝缘。他刚才还说,有许多情况他本人是没法跟我讲的。此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唔……,这是在告诉我,与雨莲之间的事,还需对雨莲本人去说,跟他讲,他不好表态?如是这样的含意,倒也是在点拨着我呢……。
在满是黑暗的房间里,沙力独自在思量着,忽然,他想到了有一次,自己与江海岭谈到何以然,再由何以然谈到他的女儿何雨莲时,海岭兄对自己作过的,何雨莲是怎么样一个人的形象描绘,此刻,这些话便又在沙力的耳边一遍一遍的响了起来,于是使沙力对自己心仪着的人,更是不忍舍弃,难以放怀的了。
“何雨莲,这个人可是个集倩女、才女、淑女、于一身的人哪!她与别人在一起时,我所见到的她,即便不施脂粉,比起身边浓装艳抹的,她还是显示出了更多的淡雅、清丽、绰约之姿。总体感觉,如果将她比拟为,她是母鸡群中的立鹤,或者是,摆放在草帽群堆中的一顶金丝皇冠,也是毫不为过的;倩女之美,毕竟是自然之美,而何雨莲还有超越自然之美的华章之美哪!那就是她的才学。在东方建筑设计研究院里,她不仅是研究生,还是研究院里不可多得的优秀设计师。院里多次的设计大奖,不是由她领衔所得,也一定有她的独到的贡献。每次发表论文,她的卓尔不群的见识和表述,总引得了领导的大加赞赏。在这一方面,她之所以显得如此熠熠生辉,是和她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所致。谈到她的贤淑,她在rì常的与人交往中,谈话间,她总能十分注意倾听对方的表达,耐心听完才始讲起自己的理解,而且总给人以真心的微笑。当有低于她能力的人来求助于她时,她从不对人居高临下地指教。而求助者言谢时,她又常常说,‘是你来使我,把知道的东西再温故知新一遍的呀。如此说来,我还要还半个谢谢给你的哦。’有时,她心情很不好,但有来麻烦她的,她也绝不会面露不悦,草草应付。她能清楚,这于人何故?她在这些方面,可使人敬慕的话语还有很多很多。总之,这个人,在我的心里,绝对是个秀外而慧中的人,是个受到过非常出sè的,良好教育的人哪!……。”这些话,是常可听到海岭兄对雨莲是不止的,由心而出的真挚赞赏,和极诚恳的赞美。
接着,在沙力的面前,再次闪现出雷雨之中,何雨莲为了挣月兑他而用力过度,竟从陡坡上惊叫着与碎石,与圆木一起翻滚下去的情景,这是令人特别难忘且尤其惊心的事,此刻,叫他想起来还觉得深深的痛苦不已。
“你、我都是‘打桩机’,我们要在他们的心理和生活中打下一根一根剿杀的深桩……。”这话也是江海岭对他说的。打桩机,打桩机,哎——,我无论如何也不可用yīn谋诡计去剿杀何以然的呀。可是……可是……,可是他不是在坚决地推举高原么?!他刚才对我表露的心情不是还气冲冲得很么?!打桩机……打桩机……难道我真的要去打桩去?哎——,还是想一想,想一想,再好好的想一想吧。——
在无声无息的黑暗空间里,沙力就这样的想着,想着,无穷尽地烦恼着。黑暗间,唯有一个亮点始终没停止过,在时上时下地不停的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