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如筝早早起床,便觉得神清气爽,心里挂念着老太君,她谢绝了舅家留她再住一日的好意,早早带着浣纱拜别了舅舅舅母,回到了定远侯府。
入了二门,如筝并未转回沁园休整,而是直奔慈园给老太君请安。
一进门,如筝便看到老太君笑呵呵地冲着自己招手,旁边宋氏刁氏也在,都是满面喜色,宋氏旁边除了如诗,还站着久未谋面的如松,最奇怪的是,自家这个一向沉稳端直的大堂兄,此时居然面色飞红,一副难得的羞涩样子,她心中一动,想到如松的年纪,心里便有了几分计较。
如筝几步走到老太君身前,福身请了安,又给宋氏刁氏请安,末了来到如松身前微微一福:“大哥哥可是稀客,看来定是有好事要告诉我们吧?”
如松被她这么一打趣,脸更红了:“二妹说笑了……”
旁边宋氏笑着拉过如筝:“筝儿也是个灵慧的,只是太坏,到拿你大哥哥打起趣儿来了?好了,你来得晚,刚刚我正给母亲回禀呢,你大哥的婚期定下了,出了正月就办!”
如筝心里一喜,赶紧正式贺了宋氏和如松,又乖乖到一边坐下,听宋氏给老太君详细回禀了,才知道原来自家大堂兄早已与座师刘翰林之女刘家大小姐订了亲,这事情老太君本也是知道的,本来是想待今年春闱后,如松取了功名再成亲,却不料刘翰林的老母亲近日去护国寺求了个签,非说要长孙女二月里便成亲才吉祥,刘家不愿违逆老人的意思,想想这也是好事,便与林家商议,将婚期提前,宋氏这才赶着来向老太君禀报。
老太君笑着点点头:“顺着那边老姐姐的意思,这也是他们小儿女尽孝的好事,提早些也无妨,你府上缺什么,便和我说,到家下来拿,定要将咱们林府小辈这第一庄亲事啊,办得红红火火的才好!”
宋氏笑着谢了老太君,又到:“东西倒是不缺,早已备下了的,到时候就请母亲带着二婶三婶,并孩子们都去我们那里热闹热闹,便是他们小夫妻的福分了!”
老太君笑着点头应了,如诗如筝等几个小姑娘又起来围着如松打趣,生把如松逼得匆匆道别逃了出去,一屋子人又着实笑了一阵。
好容易止了笑,宋氏又对老太君说到:“今日媳妇来,还有一事要请母亲慈令,松儿这婚事提前,媳妇实在是□乏术,想要接如诗回去住一段,帮我打理家里的事情……”
老太君笑着点点头:“说的也是,诗儿便回去,帮你母亲搭把手吧,待你哥哥婚事落定,你再回来!”
如诗笑着福身应了,如筝又拉着她一阵子不舍。
宋氏又陪老太君说了会话,便告别带着如诗收拾去了,刁氏闲坐了一会儿也告辞,带着如文离开了慈园,如筝便坐在老太君身前,把昨日在舅家睡着被谢氏留宿的事情跟老太君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在明轩书房一节,说是睡在了琳琅的绣房里,侥是这样,还是被老太君一顿笑。
祖孙俩说到如松的婚事,笑了几句,如筝突然心里一动,往老太君身边靠了靠:“祖母……刚刚提到刘家老夫人求签……护国寺的签文真的那么准么?”
老太君看看她,笑到:“护国寺是大盛第一大寺,签文自然是很灵验的,我囡囡怎么问这个,难道是要去求姻缘?”
如筝摇摇头,脸一红,又现出一丝苦涩:“不是的,祖母……三世兄他,要出征东夷了,子扬表哥也要去,我想去求个签……”
“什么?”老太君先是一惊,又点头微笑了:“这孩子到真是个有心的。”她模模如筝的头:“我囡囡说的对,如今正是国家有难之时,即便不是为了容儿和明轩,咱们也该去求佛祖保佑,消弭战祸,国泰民安……”她略沉吟了一阵,扬声唤入张嬷嬷:
“雨兰,你去静园传我的话,就说明日我要带家里的小辈去护国寺祈福,让采茵安排一下,顺便问问她身子可大好了,要不要一起去。”
张嬷嬷应了自去安排,如筝又给老太君揉了揉腿,便告退带着浣纱回到了沁园,帮着如诗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送她出了沁园,如筝才转身进了正房,崔妈妈见她们回来了,赶紧安排如筝梳洗休息,又拉着浣纱细细问了,知道无事,才念了声佛号,放下心,又自去崔氏灵位前拈香求她保佑如筝的姻缘并苏有容东征平安归来。
如筝看着崔妈妈默默祝祷,想着天上的母亲此时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定亲的事情,心里一阵羞涩又是一阵酸楚,心里惦记着明日里求签的事情,便叫了浣纱打开从庄子上带回的行李一通好找,翻出那个绣了一半的梅花荷包,细细的绣完,又拽出一把青色丝线想打穗子,却不料带出一物,如筝定睛看时,却是之前打的那个“剑穗”,看着手里的攒心梅花络子,想想琳琅之前的那个同心方胜,她禁不住面上一红,略思忖了一会儿,扬声唤入雪缨。
院子里的雪缨放下扫把,清脆的应声进了里间,如筝见她忙得满头大汗,暗赞她勤快实诚,赏了她杯茶喝才开口问到:“雪缨,你会用兵刃不会?”
雪缨愣了一下,才笑着一福身:“回禀小姐,会的,奴婢会用短剑和峨眉刺。”
如筝微笑颔首,脸色又一红:“那你可知,打仗……该用什么兵刃?”
雪缨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小姐,你是想问苏公子吧?”
如筝笑着啐了她一口:“问你你就答,小丫头忒多废话!”
雪缨见自家小姐羞涩的样子,笑的更欢了,却也认真想了想,答道:“小姐,奴婢听说东夷人多是步战,对付他们,刀剑是最方便的……”
如筝点了点头,笑着让她退下,转头对浣纱说到:“午后你出府,去铺子上找李钱根,就说我之前让他仔细收好的货品里有一柄横刀,就是当初流落东夷又被表哥买回来给我镇店的那一把……”说着,她取过那个梅花穗子:“你让他取了包好,并这个一起送到国公府,给世兄。”
浣纱咬唇笑了笑,却也不说什么,接了剑穗福身下去了。
如筝略定了定神,取了块沉水香木细细地切了,用细凌子包好塞在梅花香囊里,专等着放签文。
午后,李钱根派人送了回信,说是将刀顺利地送到了苏有容手上,并告诉如筝自己看上了一个出兑的酒楼,想要动用铺子盈余买下,并呈上了详细地账目请如筝示下,如筝如今对李钱根的人品和眼光已经十分信任,见盘下那酒楼花不了几个银子,便让来人带信告诉他便宜行事即可。
送走了铺子上的人,不一会儿如书带着如文又来找如筝商量明日祈福的事情,姐妹三人说笑着做了会子针线,便听门外浣纱回报,说是四小姐到了……
如筝和如书对了个眼神,对如婳突然来访有些意外,却也没放在心上,起身相迎。
姐妹四人相互见了礼,如筝又让如婳坐下,笑着令夏鱼给她上了茶,笑盈盈看着她:
“四妹倒是稀客,今日来是闲坐聊天呢,还是有事啊?”
如婳微微一笑,笑容里带了一丝倨傲:“说不上有事,只是听外面传言,三世兄要出征东夷了,怕姐姐担忧伤怀,特来陪陪姐姐。”
如筝尚未回话,旁边如书却是先立起了眉毛:“四姐姐你这倒是多虑了,我看二姐倒是没什么可担忧的,三世兄武功高强,此一去也只有建功立业,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如婳笑容不改,却是从喉咙里哼了一声:“哦?五妹妹对三世兄的事情倒是知道的清楚明白,却不知是谁告诉你他武艺高强啊?”
见她话中似有所指,如筝心里一顿,旁边如文却轻笑一声开了口:“四姐姐你真是糊涂,宫宴那日我虽然没去,但听祖母说起那日苏家三世兄救驾之事也便明白了,若非武艺高强又怎能一招就制服那东夷人?难不成姐姐那日吓昏了,没看到么?”
如婳被她一噎,脸色变了变,却又不好和她一个小孩子计较,端起茶饮了一口,又笑到:“武艺高强,也未必不用担心吧,姐姐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她闲闲地笑着:“妹妹倒是听说,东夷人个个凶悍非常,有以一当十之力,还生性残暴,在东边儿沿海一通烧杀劫掠,无论老幼,一律杀光,所过之处,无不是尸横遍野,十室九空呢……”
她作出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如筝如何不知她是故意来给自己添堵,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不由得随着她的描述胡思乱想了一番,心里便揪了成一团,却不愿在如婳面前露出怯色:
“妹妹果然是博闻强识,连东夷人的事情都知道……”她微微一笑:“不过,妹妹也不必太担心,姐姐到觉得,那东夷人再强悍,毕竟是孤军犯境,我大盛人才济济,定然不会让他们讨了什么好儿去,古语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古今一理,恶人,定然不会有什么好报的,妹妹说呢?”她抬眼看着如婳,直看得她倨傲的目光中露出怯意,才转开眼睛:“倒是明日上香,妹妹去不去呢?”
如婳被她一阵堵,刚刚的话题也觉得意兴阑珊了,被她这么一问,反倒勾起了兴致:
“自然是要去的……”她脸色一红,目光中却露出一分挑衅之色:“明年的春闱,子澈哥哥要下场呢,我自是要去为他求一个好签文的……”说罢,她抬头看着如筝,满脸都是骄矜。
如筝看她似乎还是以为自己很在意婚事被夺之事似的,心内一阵好笑,当下解下腰间挂着的梅花荷包,对如婳笑到:“那,放签文的荷包,想必妹妹也一定已经绣好了,不如拿出来,给咱们姊妹几个赏鉴一下可好?”
她一言出口,不出意外地看到如婳恼羞成怒地竖起了眉毛,她如何不知所谓琴棋书画俱佳的她,最大的软肋便是针线女红,此时便故意说出来,以报她刚刚危言耸听给自己带来的晦气。
如婳看着如筝手上那个青色的梅花荷包,那上面细腻的针法,栩栩如生的图样显得是那样的刺眼,此时她怒火满腔,却无法发难,只得闷闷地说了一句:“自然是备好了,不过我没带来。”
旁边如书如文看得解气,两人一对眼神,坏笑着也解下腰带上的荷包,互相品鉴起来,还时不时跟如婳说说针法什么的,气的如婳两眼发黑,蹭地站起身:
“二姐,妹妹突然想到还有事情要做,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待如筝答话,自回身气哼哼地走了,留下如筝三姐妹在堂屋笑的肚子疼。
如筝看着笑得趴在桌上的如书和如文,禁不住羡慕她们年少单纯,无忧无虑,看看手里的梅花荷包,心里又是一紧:东夷人……真的那么可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