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破关
军情是从中都驿站马送过来,圣上御览之后便召集臣工们安排了一番,又令人通知京师各大世家,到国公府除了传令内侍,还有安抚恩赏使者。
听着内侍读了升从四品宣武将军苏海纳为正三品昭武将军,加授轻车都尉勋圣旨,下跪国公府众人叩首谢恩,却无一人面露喜色,只因这升官进爵,前面还要加上两个字,便是“追授”。
一旁张氏和吴氏早已流泪颤抖地不成样子,待宣旨内侍一走,便痛哭失声,如筝虽然前世今生都没见过自家这个隔房大哥几面,如今乍闻噩耗,也是伤心落泪,看看旁边跪着老太君早已伤心说不出话来,她赶紧起身搀住自家祖母,却不知该怎么劝……
阖府上下,自这一日起便陷入悲痛之中,老国公不待灵柩运到,便下令阖府举哀,国公府大门上挂起了“恕报不周”牌子,如筝红着眼眶坐寒馥轩,心里一片凄惶:却没想到前世未曾发生事,今生却这样突然降临自己身边,国公府竟然成了这京师各大世家中,第一个迎回亲人灵柩府邸。
虽然心里还是挂念着苏有容安危,如筝却也明白老国公和老太君伤心,惊闻长孙为国捐躯,再加上还有大老爷苏清言受伤回京休养消息,怎能让他们不伤痛揪心,要知道这样大战之下,若非是伤严重了,是断断不会下战场。
如筝明白两位老人心情,便加勤地去请安,即便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一直陪她们身边也觉得是略了心意。
三老爷打听到了返京大队人马是三日后入京,如筝想着此番入京养伤不定还有别府勋贵,便留了个心眼儿,提前请舅舅托付了叶济世,请他若是方便,抽空来国公府看看大老爷伤,叶济世回信自然是满口答应。
三日后,长房大老爷苏清言终于回到了国公府,同回还有大少爷苏海纳灵柩……
大老爷脸色苍白挣扎下软榻,跪老国公面前洒泪说出:“儿子不孝。”这句时,阖府上下顿时哭成一片,老太君颤巍巍地拉着大老爷手,一个劲儿地说“不怪你,不怪我言儿,苦了你了……”老国公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拉着他另一只手,盯着不远处灵柩,老泪纵横,大老爷张口还想说什么,却不知是伤重还是太过激动,竟突然晕了过去,吓得二老赶紧让人叫了府里候着大夫,仔细查验了说没有大事,才暂时放下心。
老太君嫌雅菡居离主院远又冷清,便下令将大老爷抬到了春晖园修养,如筝知道她有舍不得爱子想要拢身边想法,却恐怕也带了些对大房婆媳俩埋怨之意。
这一日午后,主院传来老国公旧疾复发,大老爷也高烧不退消息,正当老太君递牌子进宫也请不到太医之时,如筝却带着散值院判叶济世到了主院,喜得老太君拉着她手,一个劲儿夸囡囡有本事,直羞得如筝满脸通红。
老国公生病,大老爷伤也不轻,大房婆媳俩平日里八面玲珑,此时却是毫无主意只知道哭,给大少爷苏海纳操持丧事事情便着落到了二房和三房身上,便是如筝如婳也被分派了些事务,如筝前面忙碌时候,便看到随着大老爷扶灵回来家将之中竟然有一个女子,身着重孝,看着却不像是丫鬟之类,她心里一奇:按说这战火连天,大房父子却也没理由把个丫鬟带身边……
想到这一层,如筝便上心看了她几眼,这一看却把她惊到了:宽松孝袍下乍看显不出来,她居然是身怀六甲,看起来月份也不小了!
如筝心里惊跳一阵,想着府里如今乱糟糟地,赶紧让浣纱悄悄将那女子带到偏房一问,回话却让如筝吓了一跳,这个自从入府便不言不语只是哭女子,竟然是大少爷苏海纳边关纳良妾,月复中正是他遗月复子!
如筝冷眼观瞧之下,见她言谈举止无异,并不像是说谎,而且这种事她一个女子又怎敢说谎呢,权衡之下,如筝还是先让浣纱找了个安全清净地方陪她歇着,自到主院回了老太君。
老太君听完她回话,先是赞了她细致,办事妥帖,又露出了一丝喜色:“天可怜见,若她月复中那个是男孩,倒是给我苦命海纳留了一条根了!”当下便派了贴身妈妈带着软轿随如筝去把那女子抬到了主院安顿了,如筝再回到灵前,吴氏便凑过来问她刚刚抬走是谁,如筝三两句敷衍过去了,心里却是一阵后怕。
忙碌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便传来大老爷叶济世诊治下终于退烧清醒过来消息,同时传来,还有苏海纳良妾冯氏有喜音讯。
此讯一出,除了如筝早就知道,其他人都是大惊,只不过有是惊喜,有却是惊恨。
如筝知道旁人定然多是欣喜,便着意看了看大少夫人吴氏,果然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看她心里一惊,转头看到小小仙儿带着重孝哀哀哭泣,心里又是一阵揪痛。
这一日哭丧之时,如筝便听到旁边跪着自家大嫂哭岔了音儿,她心里不想把她想太坏,便索性不去多想,只是陪着伤心难过,心里也充满了对未知之事恐惧。
短短几日停灵,吴氏却哭昏过去好几次,如筝忍不住心里感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直到将大少爷丧事忙完,大老爷身体才略见起色,老国公病情也稳定些了,除了大房母子,众人也渐渐收拾起伤心,忙着安顿一片乱府中事务。
这一日清晨,老太君又招了阖府女眷,正式叫了冯氏出来,让她拜见了夫人和少夫人们,又特意赐了坐,冯氏推辞了一番才战兢兢地陪坐末位,老太君略带伤感地微笑了一下,言到:
“你们也都知道了,冯氏是海纳经清言允了任上纳良妾,也是出身军户好人家女儿,如今已有了七个月身孕了,他父兄此役中也已殉国,清言昨日求了公爷和我,欲将冯氏托主院养胎,我们已经应了,老公爷还特地下令将冯氏抬为良妾,以褒奖她为咱们海纳留下这难得后嗣,是为了告慰她父兄天之灵,自今日起,她就是长房长孙贵妾,阖府仆婢不得对她有任何不敬,你们也要多照拂她些,阖府都要以她胎为重,若是让我知道有谁不上心,或是上了什么歪心……休怪我翻脸无情!”
老太君这一番话出口,如筝心里便是一叹:看来大老爷确是很了解长房婆媳性子,尤其是吴氏……
此后几日,冯氏便一跃取代了二房月姨娘,成了府里紧要姨娘,各院礼物如流水一般送到主院,老太君特意叫了两个有经验妈妈细细验了才让她收下,冯氏却是不言不语,也不回礼,似是不想和人多打交道似得,一心都扑自己胎上。
府里慢慢平静了下来,如筝虽然不喜欢吴氏为人,却也怜惜她早早守寡,着意去探望了她几次,吴氏却只是愣愣地坐着落泪,末一次去时,却院子里看到了大姐儿仙儿,若非她穿着重孝,如筝几乎认不出她,大姐儿伸着消瘦脏污小手拉着她裙摆说“三婶娘我饿。”疼如筝一下子跪下搂着她落了泪,又抱起大姐儿几步进了堂屋,对吴氏福身言到:
“大嫂,弟妹要奉劝您一句,再伤心,您也是这漪香苑少长房主母夫人,怎可纵着下人们这样慢待了大姐儿,她可是大哥骨血,是你现下唯一依靠了!”
听了她质问,吴氏木然眼珠子总算是转了转,抬头看着如筝和大姐儿嗤笑了一声:“骨血?如今主院那贱人肚子里那个才是他骨血子嗣呢!我们母女算什么,就是死了怕是他也不会正眼看一看!”
如筝被她说一愣,大姐儿却她耳边小声哭到:“三婶娘,您别怪我娘亲,我娘亲是太伤心了,她自己也不吃饭呢,她说爹爹不了,我们活着也没意思……”
如筝转头看了看大姐儿饿得发黄小脸儿,心痛地一抽一抽地,看吴氏那个样子也不愿与她多废话,当下言到:“大嫂,我看您是太伤心了,顾不得大姐儿,若是大嫂放心,弟媳想要接大姐儿到我院子里住一段儿,等大嫂想通了再将她送回来,不知大嫂意下如何?”
吴氏抬头看看她,冷笑到:“赔钱货,不招爹疼东西,你若喜欢,抱去就是。”她一句话刺得大姐儿嚎啕大哭起来,如筝赶紧抱着一顿哄,又问应了她愿意跟着自己去住,便也懒得和吴氏理论,匆匆福身抱着大姐儿出了门,对着旁边一个打扮齐整婆子说到:“少夫人伤心糊涂了,你们就这样纵着她糟蹋身子?”那妈妈赶紧讪讪应了,如筝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不是真心疼惜吴氏,点了点头便出了雅菡居
一进寒馥轩大门,如筝便扬声唤秋雁赶紧去熬肉粥,秋雁见她下令开荤,惊了惊才福身下去,如筝又叫浣纱将大姐儿暂居寒馥轩消息去回禀了老太君,只说是如筝喜欢她,又想着吴氏寡太过辛苦,将大姐儿接来住一段。
待浣纱赶回来报了老太君应允,秋雁也将粥熬好送了来,大姐儿闻着便贪婪地吸了吸小鼻子,却是犹豫着对如筝说:“三婶儿,仙儿真可以吃这个粥么?”
她一句话疼如筝一把将她抱怀里哽咽到:“我可怜仙儿,你不必饿着,这是你娘亲想差了,你爹爹天上若是看到你现样子,定然会伤心不已,便是为了你爹爹你也要多吃些,好好长大才是对他大告慰,懂了么?”
仙儿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香甜地将那一碗粥喝了个碗底朝天,伸着小手又要,如筝怕她苦饿之下多食反而伤胃,自拿一块枣泥山楂糕哄着她吃了,又亲自动手给她洗了个澡,香喷喷地放自己床上,看着她甜甜睡去,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成串地落下,她略收拾了心情到佛前为苏海纳念了一遍地藏本愿经,又喃喃自语到:“大哥,我将仙儿抱来,并无私心,确是怜她无人照拂,请你放心,我会一直照顾她,直到大嫂想通,你妾室和她月复中孩子也已得了老太君照料,你天之灵可以瞑目了,请你保佑你孩儿们,保佑你兄弟,让他们都平平安安……”她这样说着,又想到前线安危不明苏有容,连日来积下伤心和担忧便一股脑发作出来,引得她着实哭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