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颈对天,眼见那弦月初升之时、不可扼的华丽势头溶溶然辉映世间。却被这眉目淡泊的女子如是的看了淡。
她如葱根的女敕指一点一滴摆弄石青色窗纱,不期然的,韦筝空洞的眼眸里就蹁跹出些许彷徨的神采。
房州贫瘠之地的夜色,与那花柳繁华、温柔富贵的盛世神都,从来都是天壤之别。
大唐的繁华,“盛世”二字,永远都只属于帝都皇城那一个地方吧……
忽有干冷的风儿顷然一下一阵阵直扑面门而来,簌簌的带起这院落里成阵枯叶衰草,一个弹指漫天漫地,这境界被烘托、渲染的愈发大刺刺的萧条冰冷了!
这般氛围叫韦筝心头略动,两道娥眉跟着就是一纠葛。与此同时,耳畔不期然的起了一阵燥燥的响动,似乎是什么重物跌落在厚实地表那么一撞击时、滋生出的钝重且夹杂着颓废之感的一道闷声。
豁然一下子,有百般的不祥顺着就非止一端的漫溯过韦筝敏锐的柔心!她口唇洞张,迟疑只是须臾的,旋即转身提起这粗布裙角便往那烛火微熏的内室跑过去!这足下的步子诚然是极快的,但这一步步却觉是沉铅般的往下坠,久而久之便觉的已近乎成了机械状。
她几步便奔过去,越过高高的木门槛时这身子便打了一个踉跄,险些便要被绊倒!
这样的动魄惊心已经丝毫不会令韦筝她感到意外了,因为自从被武后择了罪名哄下那大唐盛世权利的最高峰、后以至于被发配到房州之后这久长无边的若许年来,记不清楚已历经了多少次了!
“显——”颀长的一声厉唤自韦筝喉咙里发出来,配着她眼角眉梢无处藏匿的憔悴萎顿,是这般的凄伤哀哀!又因这张面孔间依稀的颓废与疲惫,更是显出那几分惊艳来。
这个女人她本就是美丽的,她的年龄虽不能说清浅、但诚然也不老迈。此刻虽未施半点胭脂豆蔻,但就这样素面朝天的看在眼里,韦筝憔悴的面靥依然可以十分清楚的看到三分明丽美惠。又因着急气匆促的缘故,她一头青丝在踉跄间散乱,额前几许流苏晃曳,顺着打在纤额、眼睑,零零乱乱的:“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她顾不得这足步的凌乱,一路过去,哽咽的仿佛耗尽了毕生所有的、全部的气力,拼了性命把那白绫缠颈、如是憔悴的男子死死的从房梁上一点点抱下来。
她的身姿实在瘦弱,如何能够有力气招架这一家之主本该撑起一片天的身躯?但她还是做到了,且这样的举措已经不止第一次。
她柔弱的腕子将丈夫伟岸的身子拥在怀里紧紧抱住,不再言语,只是哭泣,未加一点儿掩饰的哭泣。
“筝儿,让我去死,让我去死……”被韦筝拥抱进怀里的李显几近无力,那枯槁的厚唇上下开合,吐露出的绵绵词话却恍若谵语。
他本该是大唐帝国至高无上的一朝帝王,奈何却堪堪就在一瞬从云端跌到谷底、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赶下皇权高位后发配到了这等绝望的境地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