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如环,朗朗的春色一路绵延蜿蜒至远方溶溶的天光中,把那一影白云山烘托出愈发威仪而神秘的气韵。
山顶玄渊断崖间,太平茕茕独立、凭空远眺。目之所及处尽是一片云雾缭绕,穿云破雾后再瞧那层叠的山峦,一切一切便又好似是睡去了一样。
这里的景致自然独好,也极妥帖的对了太平公主那一份心境。更重要的是,里里外外远远近近的,在这里窥探不到丝缕软红俗世间的鼓乐笙歌、莺舞醉媚气!
在这样的地方、浸染在这份空灵淡远的心境之下,便自是免不得要起了许多杳远绮思的。太平凝了眸子忽起一念,不由起了些淡淡的感伤,她念想着再过个千百年后,这一派浮华锦绣的盛世大唐势必会如先前无数个朝代那样,飘散、消泯在时空的天渊与历史的断层里。这之中大镶大滚的繁华鼎盛、一脉脉笑语笙歌与寡欢落落,其间人与事的流转离合、聚散辗转,那些真相与障目的假象……将会随着黄土一把而彻底散了痕迹,永远永远不为人知!
这便是时光的无情与睿智。它从不会偏私,但它也最是淡薄。
太平这样想着,那些哀凉便化为了淡淡的云雾遮迷了她心中的山峰。她姣好的面目氤氲出几许斜织的淡漠。抬眸观这即将上演的白云山日落。
这般暖金的颜色有如被打翻的泼墨瓶,就这样滚滚一股脑的抛向了天幕。一时分不清是这不假收束的万顷阳光倾入了荼蘼几重的山间,还是广袤的山崖诱俘了如此璀璨的天籁?丛丛灿灿、金波华彩平铺万丈,五彩的云霞透过虚空的天幕一股脑的抛出来,但在历经了极致的烂漫璀璨之后,又很快便把这一派礼赞样的天地重带入彻骨的黑暗。
一倏然光明不复,一倏然肆夜潮袭……
没有什么可以永远。没有什么,可以留下。
“令月——”这是猝地一声急唤灼灼的传过来,带着刺穿永夜暗潮的大魔力,在入耳的一瞬仿佛带起一束映亮周遭的光柱。
太平心中一动,蓦然回首,发间簪着的珠玉步摇晃曳出泠泠的清越。
“令月”,记忆里没有人习惯这样唤自己,就连至亲至爱的母亲都也不常这样唤她。虽然这两个字是太平自己的名字,但相比起来他们似乎都觉的还是“太平”这个封号更为得心。
太平,一世太平,盛世太平,什么都太平!
但眼下偏偏听到有人这样唤了,且是如此熟稔而亲切的语调呢……
怎么可以不熟稔?忘不了,怎么会忘记?那正是竹马青梅、情深意笃,打小一起追着风筝看着云霞长大的玩伴、情窦初开的故人……那是来俊臣。
一恍惚间俊臣已经疾步过来,一席玄袍被新起的月华投下的银波打出粼粼的纹络,而随着靴步的疾走而带得袍袂曳曳而动,宽舒的袍袖迎着渐淡的晚霞被合风绰约出一脉招摇的韵致。原本就是风华俊美无可方物的妖惑般的人物,又因这造化自然间烘托出的势头而彰显出不真切的感观,把他堆叠到一种入诗入画都难以临摹、绘就其美与诸多好处的微妙境地。叫人一眼顾盼而去,便在瞬间失落了所有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