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露无声、暗夜氲波,薛绍就这样独自一人默坐至天明。
昼夜的轮转从来都是极迅速的事情,似乎只在一个不经意的颔首抬目间便一切已经完成。
天光尚是单薄的,早起的鸟儿振翅在梢头、昂颈开嗓发出第一声鸣叫。沉酣而迷醉的盛世大唐便在这鸣声中骤然醒来了。天边的一抹鱼肚白弹指消散,暖溶的华彩忽地在这一瞬金波万倾、氤氲出一大片一大片的烂漫之态……初阳破了晓。
艳丽的金波刺痛了酸胀的眼睛,薛绍下意识抬首瞧瞧,才意识到是天亮了。旋即僵僵的起了身子,抬步入了进深、行至门边,抬手将那垂下的一道湘帘半卷起来,视野刚巧撞见太平公主一抹绰约的背影。
这是大红色的艳丽曳地长裙,一抹流转的天光在她纤挺的后背间打出了粼粼的游鱼韵致,将她整个人烘托的愈显娆丽,而骨子里那一份沉淀几多的贵气便愈发显的有若造势。
薛绍下意识张了张口,但终究没能发出一言。安安静静的目送着盛装华服、高鬓艳容,起了个一大早的妻子带着一干随侍很早的出了门去。
他因心下里与太平之间怄着的那些闷郁而一宿未眠,但眼见着太平这般,显然她一晚上是休息的极好,似乎根本就没把他这个独坐了一夜不曾阖目、甚至不曾缓缓神绪的驸马当成一回事儿去!
诸多思绪经了一夜的辗转,本已经有了些许的平复。但毫无道理的,就这么一眼瞧见太平的同时便瞬间就卷土重来!
薛绍面孔苍白的不染半分血色,心口闷闷的压的他只觉就要窒息了!就着一股子情潮的翻涌澎湃,他抬手探进了袖子里,指尖触碰到那精致的牡丹盒胭脂的时候,顿然生就出刺刺的凉。
他眉目微定,一瞬便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的取了这胭脂出来握在掌心里,五指暗运力道之后,对着院落里一处阡陌小道猛地一下狠狠地抡了出去!
胭脂盒在半空中滑出一道圆弧形的优美线条,“咣当”一声银铃般的泠泠脆响。跟着便见那漆彩镂雀、天公巧夺的精致椭圆形胭脂盒孤零零的打了几个滚,最终在那清索晨曦蒙了薄凉的酥土地上停住不动。
有光波剪出几缕碎碎的影子映在那嵌着彩色贝壳的盒面儿上,粼粼的好似一抹讥诮讪讪的无声哂笑……
太平一路袅袅的缓步行在太初宫巍峨的宫道间,姣好的眉目浮了一抹浅浅萦绕的笑意,在得了应允步入紫宸殿后、眸波甫一瞧见武后的同时,含笑盈盈的对着武后做下礼去:“儿臣给母亲请安,愿母亲长乐康泰、福泽未央。”一礼周详,抬首后蜜唇勾了一道不易察觉的轻笑。
凤栖牡丹的彩绘屏风一侧是半卷斜搭下来的彩蝶湘帘,再往后探便是一架精雕细琢的华美贵妃躺椅。武后便懒懒儿的半坐半卧在那敞椅上,入目太平进来一礼后,便抬手示意一旁打扇的宫娥、将那水晶炉里燃着的茉莉香片往外移一些去,边闲闲的唤了太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