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啊……
*************************************************************************
“是的,我已经把钱打到医院的账户上了!”
夜永咲坐在那名医生的办公室里,手中拿着一张银行的汇款单子。
“你们觉得什么进行手术合适呢?你是医生,我得听你的。”
那个男医生似乎并没有想到夜永咲能够这么快就凑到这样一笔巨款,但是银行的单子是不会有假的。而且他是一名医生,现在既然病人家属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只是他却并没有立刻作出答复,而是拿起他那副眼睛戴上,从抽屉里面掏出一张医学光片,递到夜永咲眼前。
“请您先看看这个,之前我在那边遇见您的时候并没有带去,也怕病人知道了之后会丧失信心。我想,您只要看一下就可以明白了……”
夜永咲疑惑地接过那张医学胶片,只看了一眼,瞳孔就骤然缩了起来。
“这个……是……”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样,就连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是的,如您所见,这就是病人现在的情况。”医生用一根手指扶了扶眼睛的鼻梁架,“老实说,我虽然行医不过十多年,但看过的病例却也不少了,只是这样的情况……就算我说我有十成把握可以完成手术,只怕您也不会相信。”
夜永咲手中拿着那张医学光片,默然无语。
简直就像是,有一块大石头一直压在她身上一样,压得她身体都变了形,压得她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看着那上面诗音畸形的骨骼,夜永咲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直到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夜永咲的心里也无法平静。
诗音她……这么多年以来都在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吗?那样的话,为什么每天还可以笑得那么温柔,那么开心?为什么还要那样照顾自己?明明不是应该由自己来照顾她的吗?!
医生说会尽力,但也只是听天命尽人事而已。手术应该很快就会进行,只是……这样的手术,真的能够成功吗?
“……不过,恐怕就算是做了手术,也治不好她的病的。”
现在想来,黄璃那个时候的确是这么说的,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夜永咲已经无力去想了。他晃了晃脑袋,只希望自己能够更加清醒一些。
对了,诗音的那封信——
夜永咲连忙从怀里掏出信封。不知怎么的,他总感觉这信封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此刻也没有多想,匆匆忙忙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来看了一下。
“我不知道还能够再见到你多少次,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机会能听到你的声音,但我可以肯定,至少此时此刻,我的心是属于你的。一直以来,我都喜欢着你身上那种文雅的气息,喜欢你明明很细腻却故意装作大条的神经,喜欢你看我的目光,也喜欢你对我说话时的温柔。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再听你多说几句话就好了……”
这、这封信——
夜永咲的手像刚才看那张医学光片的时候一样打着颤。
这封信,和诗音给他的那封情书,上面的内容居然一模一样!
难怪自己会觉得熟悉,自己今天下午才又翻到那封情书的啊!但是……为什么会这么相像的?如果仅仅是笔迹和内容一样的话也就罢了,但就连换行和落款位置都一模一样!夜永咲当初把那封情书翻来覆去读了不知多少遍,几乎就连标点符号都记得清清楚楚!而这一封信……如果再放上些年头,就和诗音当初寄给自己的那封情书分毫不差了!
这到底是……
夜永咲心中有什么突然闪过,却没能抓住它。
去找诗音!现在就去!
夜永咲把那封信拿在手里,就这么朝着诗音所在的病房跑了过去。
当夜永咲推门进入诗音病房的时候,那位陆雨菁小姐原本坐着的位置上却并没有人在,而病床上的诗音却是转过头来看着夜永咲——她已经醒了。
“诗音……”
夜永咲才刚刚说出这两个字,诗音一眼看见夜永咲手里的信,却是嘟起了嘴巴。
“你已经看了啊?”
“啊……”夜永咲点了点头。
“切……”诗音把头扭到一边,有点儿害羞地小声说道,“好丢人……”
然而夜永咲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调侃她,而是侧身坐在了她的病床上。
“诗音,这封信是……”
“嗯……”诗音闷闷地应了一声,“其实……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你、你一定会怪我吧?”
“什么?”
“我知道的,我的病是怎么样的。其实,很早以前就有医生告诉我,说我的病恐怕是治不好的……”
“那种话怎么能——”夜永咲激动地吵了起来,诗音却是瞪了他一眼。他顿时一窒,也只好不再做声。
“但是我……我却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你对我那么好,我也喜欢你,我怕、怕说了以后你就会离开我……”
诗音说着说着,泫然yù泣,眼角溢出一滴泪水。夜永咲连忙拿出纸巾替她擦了眼泪,她现在就连哭泣恐怕都会有危险,夜永咲只好温柔地哄着她,说自己并不在意。
“……所以,我才写了那个,早就已经写好了。”诗音看着夜永咲手中的那封信,说道,“我怕有一天,自己出了什么意外……然后……”
“别乱说。”夜永咲用嘶哑的嗓音说着,趴下头去,与诗音的额头轻轻碰触着,“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也一定会得救,一定的!”
“呵……”诗音的口中传出甜美的吐息声,她笑了起来,“很多年前,也有人对我这么说过呢。”
“嗯?”
诗音轻声开口,讲述起来。
“还记得那天我们看到那个关于地铁爆炸案的报道,我被吓着了吗?其实……十五年前的那次地铁爆炸案,是我亲身经历的。”
“什么?”
夜永咲抬起头来,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她。
“那个时候啊……我被埋在一堆乱石砖块下面,都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下来。但是我身边有一个小男孩,他一直鼓励我,给我讲故事听,还说会一直陪着我。我小的时候是那种特别不爱说话的女孩,直到那一次以后,我也开始像他那样,变得喜欢和人聊天,对人温柔一些。原本他没有被压住,可以逃走的,但是他没有,他真的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救援人员把我们都救出去……”
诗音后来还说了什么,夜永咲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了。
一直陪在你身边?没有逃走?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他怎么可能没有逃走?!
夜永咲的脑子里突然犹如一团乱麻一样。究竟哪里不对,他也说不清楚!但是他的心中就偏偏有个声音在重复着这两个字,不对!
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没错,那个男孩应该是逃走了的!他没有遵守和女孩的约定!明明是只顾着自己逃走了!就连回头都没有!更没有叫人来救那个女孩!
就是这样的!
夜永咲突然一把掀开诗音的被子,在她的惊呼声中扯开她的病号服,还不等她反抗,夜永咲就已然看到了她手臂上的那个浅浅的印记。
没错,虽然已经浅到了几乎注意不到的程度,但夜永咲还是一眼就在那个位置找到了它。
那淡粉sè的,拥有着不规则的形状,犹如寄生虫一般的印记。
“干什么啊!”
诗音红着脸把衣服拉好,一脸惊慌地看着夜永咲。
“这是什么?”
“啊?”
“我说你胳膊上的那个东西,那是什么?”夜永咲低声问道。
“……是胎记啦。”
诗音如实回答着,同时小心地注意着夜永咲的表情。
“是不是很难看?以前还要更难看的……后来做了些处理,就成了这样,一般看不出来的。”
难怪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夜永咲向后退了一步。
“你那一封的话……我记得堆放在五年以前的那一摞。没错!应该是至少五年前的了!”
“那么,施主是yù以这世间为真,还是yù以那梦境为真?是yù留在这世间,还是yù前往那梦境?”
“简直就像是,有一块大石头一直压在她身上一样,压得她身体都变了形,压得她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此乃因果而已,待你何时消了那因,这果自然也再无从谈起。”
“其实,真正重要的并非你是庄周,还是蝴蝶。而是你想做蝴蝶,还是想做庄周……”
……蝴蝶,还是庄周?
是的,夜永咲终于明白了。一切的因都是由自己引起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果。而如果自己消了那因,这果自然也就不会出现于此!
夜永咲看着病床上的女孩。
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夜永咲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蝴蝶,还是庄周。但正如黄璃所说,那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如果他想要救这个他挚爱的女孩,他做不了蝴蝶,只能做庄周!
夜永咲沉默良久,一直到去帮诗音打热水的陆雨菁都已经回来了,他还在那里默默地站着。
“我要出去一下。”
最后,他俯子,对那病床上的女孩轻声开口了。
“放心好了,回来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诗音有些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丝幸福的笑容。
“我知道的。”
夜永咲点了点头,收起那封信,嘱咐陆雨菁好好照顾诗音,便大步走了出去。
他知道,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夜里十一点四十分,夜永咲从出租车上下来,他的面前是1号线的地铁始发站,灵仙湖站。
他靠着墙走进地铁站里,却发现这里不知为何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包括车站的工作人员。
不知为何?
“呵……”夜永咲轻声笑了起来。
并非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是的,就在那儿,在他梦中已经看惯了的地方,有一位老婆婆就坐在那里。她穿着一双布鞋,蓝黑sè的裤子,破旧露着棉花的外套上打满了在这个年代已经很难见到的补丁,再往上,头上戴着一顶灰白棉帽。老人枯干的面容上,一双皱着的正用浑浊的目光看着他。
浑浊,却也慈祥的目光。
夜永咲露出了笑容,向那位老人走过去,蹲下了身体。
“婆婆,您真的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啊……”
一老一少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许久,夜永咲像他曾经的那个时候一样,畏怯着开口了。
“……对不起,我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