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长达半年之久的折腾,贤王爷和贤王妃二人终于和离。爱睍莼璩小郡主跟了贤王妃……不,应该是前贤王妃了。如今贤王妃的位置再次空缺了下来。
不过,这个消息却并未如当初二人分居一般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反而是悄无声息的便沉寂了下来。因为,现如今,还有一个更大的消息在京城上下飞扬,那就是——
当年享誉京城的第一才子、因为未婚妻过世而抑郁远走他乡的樊家长公子樊清旭,在长达六年的蛰伏之后,再次一鸣惊人,一飞冲天,继在金銮殿上舌战群臣打出名号后,身份也紧跟着水涨船高,成了京城上下人人瞩目的新星。
近期内,关于他的各种事迹被人肆意传扬,就连当初的点滴小事也被描述得绘声绘色,不管茶肆还是酒坊,抑或普通民户家中、甚至是朱门绣户之内,樊清旭这三个字都成了所有人热议的话题。
比起已经一死一病两位嫔妃,还闹出和离风波的龙瑜宁来,尚未婚配、默默为未过门的妻子守了六年孝的京城第一才子、也是日后的宰相热门人选才是京城闺秀们更看好的托付终身的对象。
满月复诗书、气度清华、忠心不二、深情款款、更兼出身不俗、前途无量,这样的男子千百年来也就只此一个,谁不想嫁他为妻,一生一世尽享他的温柔?
不知是谁又提起了小半年前樊府的那件事,以及樊夫人说过的只要姑娘家世清白、人品不差的话,顿时京城上下的人都将目光对准了那个位置,才短短几天时间,樊府来客只见多不减少,樊府的大门都快被人给踩破了!
现如今,手执一杯茶,尹良燕含笑看着对面:“表哥真是艳福不浅啊,现在这么多大家闺秀排队站在跟前任你挑选,你和舅妈可曾跳出几个看得顺眼的?”
“哎,别提了!”听他说起这个樊清旭就是一脸愁苦,身上的谪仙气度都随之黯淡不少。
尹良燕掩唇低笑。“怎么?这么多才貌双全、玲珑剔透的姑娘家心甘情愿为你为妻为婢,你还不满足?”
“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著书立说,不想管那些凡尘俗世。”樊清旭淡声道。
“哦?”尹良燕一挑眉,“可是表哥你年纪着实不小了,要是现在还不赶紧成亲生子,等以后年老孤单该如何是好?”
“不是还有你吗?”樊清旭低声道。
尹良燕心里猛跳了几下。“表哥你说什么呢?”
樊清旭面容不变,眼神澄澈清透,不见半分杂质:“诚如表妹你所言,经过一回之后,我已经对情情爱爱的东西绝了念想,以后也都不想再掺和进去了。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好,忙时处理公务,闲事和你喝喝茶聊聊天,日子清静又舒坦。便是以后老了,也有你这样的知己陪在身边,我们一同老去,便是到老也有个伴,这样也算是不错了,你说呢?”
是知己么?尹良燕撇撇唇,忍不住暗道自己实在是想多了。
她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身体还破败成这样的人,还能妄想表哥对自己深情不二么?自己果真是被龙瑜宁打击得狠了,现在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现如今,既然他将自己定位为知己,那也不错。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对自己的一切都十分熟悉、自己对他的一切也都了如指掌的表哥做知己,两人相依相伴,这样的关系也确实要比柴米油盐的夫妻生活简单和睦得多。
顿时也忙笑了:“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樊清旭便也笑了。“我就是觉得不错,才想和你提一提的。”
这边闲话家常,那边小皇帝又牵着小晴儿回来了。
“母妃!”“皇婶!”
两个小娃儿在外面玩得满头大汗,小脸红扑扑的,一进门便往尹良燕怀抱里扑过来。小晴儿自是肆无忌惮的在她怀抱里翻滚,小皇帝却立马发现还有人在,赶紧便又站起身:“樊大人!”
连忙理理身上的衣服,将小身板挺得笔直,小脸上的汗都来不及擦,便将小脸又板得死死的,力图摆出威严的小皇帝样来。
虽说樊清旭才当上中书舍人不到半个月,但就在这短短半个月时间里,他便以自己渊博的学识、宽广的见闻令小皇帝折服了。现如今,他赫然就成了小皇帝的偶像,小皇帝每一举一动都力求向他学习,甚至只要是他在的地方,自己的着装举动也都分外仔细,唯恐被他瞧不起。
见状,尹良燕已经无力再说什么了——虽然自己一开始是给他讲过樊清旭的一些幼时趣事,也一再告诉他樊清旭只是凡夫俗子,并非什么谪仙,不过就是天生的风骨比人强些罢了。但亲眼见识过樊清旭在朝堂上的风采,后又领略到他的无上魅力,小皇帝就死都不肯相信那是自己偶像会做出的事,坚称他一定是最最完美无缺的。
对此,樊清旭自是不会多说什么,太后和周太傅也都乐见他能有个各方面都不俗的人带着,也都默许了他的做派,因而到了尹良燕这里,她还能说什么?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皇上不必如此拘谨,微臣今天只是过来和微臣的表妹见面叙旧而已。在这里我们只要以亲戚相处即可。”樊清旭起身拱手,虽然言行谦逊,然而举止却看不出半点卑躬屈膝。那每一个动作都进退有度、恰到好处,却又风度翩翩,直教人看得眼睛都不带回转。
小皇帝便再度折服在他的无上风华里,一双大眼里都满是崇拜。
哎!
尹良燕扶额。这小家伙会不会太干脆了点?从小到大,她见过喜欢表哥、赞扬表哥的人虽然不少,却也几乎没有谁会像他这么狂热的。
顿时又想到另一个一样以绝世姿容著称的男人,她皱了皱眉——
“皇上,马上就要过年了,听说南楚国二王子不适应咱们这边的气候病情又加重了,咱们是不是该抽个空再去看看他?”
小皇帝眨眨眼。“不是已经叫人送了药材过去吗?太医也是一天跑好几遍的。”语气里有些不甘愿。
看看,在樊清旭跟前那么乖巧懂事,但在万俟林跟前,却又是这般情形,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
尹良燕笑道:“既然人家都夜以继日的将整体方案整理出来交给咱们,自己也是因为操劳过度而病倒的,咱们总不能没心没肺,用过人家就不管了吧?”
对于万俟林病倒的事实,说句实在话,尹良燕不怎么相信。万俟林此人,性子太过诡异难以捉模,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来看,这个男人身体根本就不差,甚至还可以说是很好。而且一个自小在北边雪国里长大的人,才来他们这里的温柔富贵乡几天,居然就病倒了?骗谁呢!
小皇帝小嘴一撅,樊清旭笑了:“皇上表妹要去见南楚国二王子么?那便带上微臣吧!微臣也想见识见识容貌冠绝天下、连女子都自惭形秽的二王子的风姿呢!”
“好啊!”闻言,小皇帝赶紧拍手,“樊大人和我们一起去好了!樊大人你姿容这么出众,一定能将他给比下去的!”
“皇上!”尹良燕无言。这小家伙居然是看人家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才不顺眼?
樊清旭也不禁笑着摇头。“皇上切不可这么说。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姿,并不存谁将谁比下去一说。百花争艳,百鸟齐鸣,这才是世界大同之道。”
“哦。”小皇帝吐吐舌头,“那你也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吧!你这么聪慧,也顺便帮我们参谋参谋,来年春天马场和练兵场就要建起来了!”
“既然皇上吩咐,那下官自然敢不从命。”樊清旭颔首,姿态柔顺而娴雅。
不过,樊清旭今天过来可不是来和他们谈天叙旧的,他是奉了母命前来邀请尹良燕去樊府一趟——马上就是樊家二公子的纳妾小宴了不是吗?
对方如此盛情难却,尹良燕只好答应了。
彼时深秋已逝,严冬来临。
京城地处大周朝靠北,冬天自然要比南方来得更早些。经过几波寒风侵袭后,某天一早醒来,便见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竟是下雪了!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漫天落下,真是难得的美景,看得人都目不转睛。
小晴儿一早就从被窝里钻出来,扒着窗户看了好一会的雪。因为天冷,尹良燕特地给她穿了厚厚的几层,等穿完了,小小的人儿仿佛被毛毛团团包裹住了一般,浑身上下都是毛茸茸的,倒是俏皮可爱的很。
尹良燕自从三次流产后身体底子便有些弱,最受不得寒。冬天刚刚到来之际尹家便给她送来了许多御寒的衣裳,前些天太后又专门命人给她赶制了一批,她便也穿得厚厚的,吩咐秀儿给她梳妆打扮。
本来不想带上女儿的,但奈何舅妈坚持要求了,樊清旭也一再暗示她带上女儿没事、小晴儿在皇宫里这许久也被憋坏了,非得抱着她的腿哭着喊着要出来玩,她心疼女儿,就只好将人一并带上了。
收拾完毕,母女俩便坐上马车往樊府而去。
半年不至,当马车在皑皑白雪中再次抵达自己曾经的乐土时,尹良燕心中感慨万千。
没想到是樊夫人亲自来接。
今天的樊夫人披着一袭银鼠灰滚边藏蓝色披风,不管妆容还是发饰都分外严禁隆重,可见是对这场婚事极为看重的。樊府上下也都张灯结彩,四处披红,与随处可见的雪白相互映衬,倒是分外引人注目。
“阿燕,你们来了!”车帘才掀开,樊夫人便乐呵呵的迎上来,还亲手将小晴儿接下马车。
尹良燕点了点头:“舅妈。”
樊夫人连连点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还有我的小晴儿,舅女乃女乃真是想死你了!”说着,又难掩激动的道,“外面冷,你们快跟我走吧!里面屋子里烧了地龙,赶紧跟我过去暖和暖和,你们俩身子都金贵,可别冻坏了!”
尹良燕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便跟着她过去了。
樊家在京城也是排得上号的大户,这家中摆设自然不差。甫一进门,尹良燕便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将身上的寒气都给驱走了。
屋子里还坐着几个人,都是樊家的小姐夫人们。樊二少夫人就穿着一袭红衣坐在那里,仿佛一座雕塑一般动也不动一下。
半年不见,她人枯瘦了不少,脸颊上的肉都塌陷了下去,身上也不见了当初飞扬的神采,看样子就跟被囚禁在密室中多年、心都已经被困在牢笼深处再也拔不出来了一般。
见到尹良燕过来,她眼珠子才动了动,缓缓转过头看了看她,便又转回头,继续之前的姿态。
难怪樊二公子要纳新妾了。有一个这样的夫人摆在家中,不管接人待物都是拿不出手的,不管是为了家族门面做想,还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他都必须再找一个人来为自己撑撑场面。
只是,才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好好一个人怎么就会变成这般模样?尹良燕可还清楚的记得半年前她意气风发的走在樊夫人身边,时不时的还高高在上的冷眼睥睨自己的情形。可才似乎转眼的功夫,那个神采飞扬的人就消失了,她的整个灵魂都仿佛被抽走了一般,再也不见半分生气。
见她这样,尹良燕不免关怀几句。“听说表弟妹这半年来一直在养病,怎么还没好吗?”
樊二少夫人机械的转头看了看她,干枯的唇瓣动了动,好容易吐出一句话:“已经大好了,多谢表姐关心。”说罢,便耷拉下眼皮,一副不愿多谈的表情。
但尹良燕却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愤恨——对她么?她不记得自己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啊!
樊夫人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由着急,便连忙打圆场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半年前辛辛苦苦为我忙活完寿宴就病了,看了那么多太医、吃了那么多药也不见好,我的心啊,都快揪疼死了!”说着还抹了抹眼角。
樊家另几位媳妇丫头见状,忙不迭围拢过去柔声劝慰几句。樊二少夫人听了,则是嘴角冷冷一勾,人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说是纳妾,但樊家今天的排场摆得真不小,规格几乎和娶妻无异了。
樊家上下不一会便给来往道贺的客人们给塞满了,热闹恭维声不绝于耳。尹良燕坐了一会,便听到有人来报尹夫人到了。
尹良燕忙带着女儿迎过去,不想却在自家娘亲身后又见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修长高挑的身上披着一袭大红色滚着白色绒毛的斗篷,帽子戴上,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脸上五官精巧绝伦,修长细致的眉毛横飞入鬓,狭长的凤眼脉脉含情,小巧的鼻子微微翕动,仿佛玉雕的一般,樱桃小口不点自朱,又被冷气一冻,更显娇女敕动人。白希的皮肤和大红的斗篷相辅相成,更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刺激。
如果不是早知道他的身份,尹良燕都差点要高呼一声好一位美人了!
“哇,漂亮哥哥!”身边的女儿见状,早亢奋的低呼起来,一双小手也来不及拉上母亲的,忙不迭蹬蹬蹬往那边跑过去。
尹良燕赶紧将女儿拉住了,顿时眉头紧皱:“他怎么过来了?”
“哦,阿林他这些天身子不爽利,阿明便特意带他出来走走,沾沾喜气。刚才我下车时差点摔了,也是这孩子将我扶住了。唯恐我又摔跤,就坚持要将我送过来,横竖这里都是自家人,也就不用太过忌讳了。”尹夫人乐呵呵的道,还时不时往万俟林那边看过去一眼,眼神也是温柔和关切的。
尹良燕又有些头疼——她才放松了几天,这家伙居然连她母亲都攻陷了?过两天是不是连自己父亲都要落入他的魔爪?这世上是不是就没有他收服不了的人?
正想着,那边又几个人走了过来。
“表哥,表姐!”
身穿大红喜服、头插凤羽的赫然便是今天的新郎官樊家二公子了。和他一并前来的人依然是一袭月白色长袍,黑发盘绕,只用一根玉簪别住,双手背在身后,慢步踏雪而来。身上不见任何大氅披风等挡雪的工具,便见雪花飘零,许多都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头发都染白了几分,让他整个人都似乎都和雪花交融起来,更显得遗世独立,和这凡尘俗世都格格不入。
“哇,大表舅舅好好看!”见状,小晴儿再次惊呼出声,就连万俟林这样惹眼的美人儿都顾不上看了。
尹良燕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果然,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是有成果的。女儿的审美终于从不男不女的妖孽身上转移到了正常的翩翩佳公子。
眼见小女娃的心思转变,万俟林水波荡漾的眸底一抹亮光一闪而逝,便连忙走上前去:“樊二公子,恭喜你今日大喜了!”
樊二公子满脸堆笑:“多谢多谢。二王子今日莅临寒舍,真令蓬荜生辉。”
“哪里哪里。小王也曾自认为姿容无双,世所罕见,但今日一见大公子,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温润儒雅的京城第一才子,果然名不虚传!”万俟林大声说着,拱手对樊清旭行了个大礼。
樊清旭还礼过后,才淡然道:“二王子过奖了。二王子姿容无双,的确是世所罕见,樊某方才都差点闪了眼。”
“那也比不上大公子你气度雍容,淡薄清雅,就好似那番外之人。刚才一见,小王都快误以为你是那天上来的谪仙,看着雪景正好下凡来踏雪寻梅的了!”
二人互相恭维,言辞恳切,说得仿佛再真心不过,尹良燕却听得心里直抽抽——真没想到,这两只会在这个时候撞到一起。她本来还说过两天再介绍他们认识的。不过现在看来,她还应该让他们多多相处下去吗?这两个人看似温和,眼底的笑意也越发的浓烈,可她就是觉得有些不寻常——这两个人相处得未免也太融洽了点!
不过,她这边想得太过深远,尹夫人一行人见状却都笑眯了眼——
一个容貌倾国倾城的美男子,和一个以气度才情出众的贵公子,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艳丽、一个清雅,就好像一红一白两枝盛开的梅花,各自美出了自己的风骨,却又互相不能将对方压倒,便并肩独立,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幽香。
这等美景,着实百年难得一见,她们不免转不开眼了。
就连樊家的小姐们都忍不住悄悄掀开门帘,探头探脑的往外面看过来。倒是今天的新郎官,他却早早的被摒弃一旁,脸上尴尬得可以。
两个男人互相恭维的半晌,樊清旭才似乎终于想到了自家做新郎官的弟弟一般,连忙退后一步将人让到前头去:“听说姑母已经收了二王子做义子,想来二王子现在也就是我们樊家的亲戚了。不过,就算是亲戚,这内帷也不是能随便闯得的。还请二王子随我们一道去前头吃酒吧!”
“好啊!今日有幸能得京城第一才子相邀,小王深感荣幸。承蒙大公子不弃,小王正好也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请教。”万俟林连忙点笑道。
樊清旭微微皱了皱眉,还是点头:“既然二王子有此雅兴,樊某自然奉陪到底。”
“好!大公子果然爽快!小王喜欢!”万俟林欢快拊掌,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远去了。
樊二公子却还站在那里,担心的朝室内看了看,樊夫人立马道:“都来了这么多客人了,你怎么还不去前头招待客人?这里的事情有我帮你看着,你快去做你的正事吧!”
樊二公子顿了顿,便乖巧的垂头:“是,孩儿知道了。”便转过身,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见状,尹良燕双眼又眯了眯,再看看樊夫人一脸的颜色,她眸光一转,再次看向樊二少夫人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