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忙完,苏婉也不觉得累。可是流云依旧在睡,苏婉不由有些担心了。
走到软榻前,苏婉索性蹲了下来。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能闻到流云身上淡淡的幽草香气。
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非常浅,不过还算平稳。再扣住他的手腕查探了脉搏,一切正常。
苏婉倒是送了口气,想着万一流云因为十年来的老毛病就这么睡过去了,她又该去找谁?
何况这样一个天纵奇才的少年,年纪轻轻便早已名扬天下,五国之中,四海之外,怕是都知道他流云的大名。
不过之前乍看只觉得流云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这么细看,苏婉模着下巴稍稍蹙眉,流云长得,真是秀气。
肌肤苍白如纸,却掩不住他的秀美绝伦,下巴尖尖的,像是女子一般的俏丽,可是虚弱如他,依旧没有让人觉得他如女子般带着淡淡的脂粉气。
虚弱,也很瘦弱。这么静静地躺在宽大的软榻上,明明只是一个人的软榻,却空下了还能躺下一个孩子的空地。
或许这一晚都会睡得很沉吧,苏婉如此想着,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出去。
皓月当空,繁星闪烁。
流云居的后院中,有一块空地,小草碧绿,或许因为极少有人到这里来,长得尤其葱浓可爱。
苏婉拿出系在腰间的柳剑,柳剑围在腰间柔软轻薄,到了手中却带着冷冽的寒光。
月光下,悬崖边,少年挥剑而舞。
清风明月,照耀着月下舞剑的少年。崖顶冷风呼啸,吹动他一身白衣,带动着他乌黑的发丝,缠绵不休。
衣袍翻飞如画,少年却毫无所觉。哪怕是鬓边的几缕秀发被风吹起扰乱了他一身整齐,他却恍然不知。
手握剑柄,原本温柔的招式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快。苏婉紧紧抿着唇,眉眼处一片冷清。
月光下,她前面五步远的地方,便是凌云峰的万丈悬崖。悬崖万丈,崖壁陡鞘,宛如天上鬼使神差般忽然从天上劈开的一般。
长剑翻飞如画,带起阵阵寒风,在这冷清寂静的夜里,如同一条游走在月下峰顶,肆意从容的蛟龙。
纤纤素手,指尖力道加重,长剑在空中急速飞舞,在月下清风中的黑夜里,肆意挥洒奔流。
时而如同从云中奔流而来的滚滚江水,肆意彭拜,气势如虹。而是犹如冬日里缓缓从天空降落的大雪,翻飞轻盈,优雅华贵。
亦或者,那是远在九天之外的神殿,某位仙人指尖触碰伏羲琴时,悠悠然弹起的琴曲,清越婉转。
还是那在繁华巍峨的皇宫中,大殿上,随着歌乐舞动的舞女身姿,曼妙婀娜。
淡淡的月光下,她的额头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亮晶晶的宛如夜空中忽然坠落在她额头的星光,璀璨明亮。
她的面色有些发白,却又带着运动时泛起的潮红,白里透红的面颊,嘴唇紧紧抿着,乌黑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万里星河的苍穹……
是八年时间漫长的等待,几乎耗尽了她的耐心,还是在见到流云,看到希望那一瞬间的幸喜若狂?
漫漫苍穹,这无尽的繁华星空……今日在这月光下,在那个世界里,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身影,是不是也是一夜未眠?
或许,他躺在病床上,微微侧过头,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望着外面满天星河的夜空。
轻吸一口气,苏婉胸口一热,脑中闪过八年前那个邪魅妖娆的少年跟她说过的话。
“习武之人最忌讳在运功时情绪波动,你不想要命了吗?”白祁烨的声音,冰冷而无情。
身子一个踉跄,双膝直接跪了地上。
一手撑着地面,不让自己的身子倒下去,一面将柳剑围在腰间,散下腰带,掩盖的格外精致,看不出她身上还带着长剑。
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一口鲜血直接吐了出来。
月色下,新鲜的血液点缀在绿油油的小草枝头,像是在这一瞬间,染了一小片梅花般。
苏婉看着,微微闭眼。脑中有一抹极浅的蓝色一闪而过,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快速睁开眼睛看向地面。
小草枝头的鲜血,猩红的刺眼。苏婉看着,一坐在地上,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轻声笑了笑。
“习武之人最忌讳在运功时情绪波动,受了内伤,你还笑得出来?”略带责备的声音,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苏婉跟前。
闻言苏婉抬起头来,月光下,清俊绝伦的少年缓步而来。身影倾长,却略微消瘦。
这么远远地看着他一步步走来,苏婉并未在意他的话,而是在意着,崖顶夜里风大,吹不会将他给吹走了?
“说你呢?还发呆,嗯?”不一会儿声音已经到了她耳边,流云叹息了一声,将半坐在地上的苏婉扶正。
手指已经扣在她的脉搏处,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还好不是很重,养些日子,吃些伤药能好!”
“你会医术?”苏婉诧异地看着他。
流云轻轻笑了笑,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我身体毛病很多,这么多年来,多少会一些。”
苏婉哦了声,点了点头,然后连忙站起来:“这里风大,你身体不好,我们先回去吧!”
流云微微一顿,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想着笑着点头:“也好!”
月光下,相互搀扶着的两人,缓缓向流云居那边走去。
一路上,流云偶尔会轻轻咳嗽两声,苏婉问了句,知道老毛病了,这会儿能走能说话,看着是好了许多,也没再多问。
倒是流云,一直记得苏婉的话,走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之前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
苏婉微微一怔,连忙回道:“我听说,你博学多才,知道元修大陆许多事情,所以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
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浅笑,流云温言道:“那是世人夸赞了,请教倒不必,你说出来听听,我看看知不知道。”
难怪天下间学子,甚至那些皇室们,无不崇敬这个人,身居高位,居然这么随和。
而且没有那种位高权重的人的理所当然,哪怕他名声在外,对她的问题,也没有一口要定知道答案。
苏婉不知道从何说起自己的问题,而且觉得一言难尽,于是笑着道:“我的问题有些长,而且有些复杂,可能听着会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先进去了说。”
流云闻言稍稍挑眉,磁石般的眼底带着几分诧异,随即笑道:“看来一会儿我得仔细回答了。”
到了流云居客厅,茶还温着,苏婉便给两人都倒了茶水,这才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