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已经分居了。”见到夏之萍的时候,林笑棠沒想到一见面夏之萍就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來,更沒想到的是两人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
“你……”,林笑棠盯着夏之萍的眼睛,他内心的感觉夏之萍和上学时期并沒有多少变化,依然还是那个不谙世事、单纯、喜欢风花雪月,甚至为一场春雨都会掉下眼泪的那个女孩,“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吗。”
夏之萍苦涩的笑了,端起面前的酒杯就要一饮而尽,林笑棠却劈手将酒杯夺了过去,夏之萍愣愣的看着他,“小七,难道我连喝杯闷酒的权利都沒有了吗。”
林笑棠犹豫再三,还是把酒杯还给了夏之萍,夏之萍抓过來将满满一杯酒都倒进了肚里,随即眼泪便止不住的掉落下來。
林笑棠很清楚夏之萍的性格,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并不是见异思迁的性格,她和元剑锋可以说是共过患难的夫妻,但到了今时今日,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呢。
这也不是元剑锋的错,林笑棠自忖任何一个男人站在他的角度,都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去分析这个情况,谁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有着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是,当年元剑锋是用了些手段将夏之萍追求到手,但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林笑棠对当年的事情实在是沒有了任何的想法,虽然还是有那么一点芥蒂,但那只是针对元剑锋当年所用的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而已,更何况,林笑棠也清晰的感觉到元剑锋对待夏之萍还是有一份真感情在的,包括他现在和芬妮厮混在一起,林笑棠猜测这也不过是元剑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一种发泄。
“之萍,我还是那句话,当年的事情我不会对你们两个有任何的抱怨,这是我的真心话,以前是年轻,总有意气用事的时候,今天咱们不妨把话给说清楚。”
“感情的事是两个人的事情,被别人沒有半毛钱的关系,当年我是追求过你,但你并沒有对我有任何的表示,这就证明你心里的那个人并不是我,这个道理我想了很多年,直到我再次见到嘉怡,我才彻底想清楚,元剑锋是有缺点,他自私、自大、喜欢斤斤计较,爱耍些小手段,可这并不妨碍他是真心的爱你。”
夏之萍抹去眼角的泪水,抬起白皙的面庞,深有感触的点点头。
林笑棠继续说道:“不从朋友的角度來说,单从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來讲,我不希望你们出现任何闪失,这些话,我以前说过,到今天,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始终还是这样的想法。”
夏之萍连连点头,恍然间好像领悟了林笑棠话里的一些意思,“小七,你能不能劝劝剑锋,我和李士群真的沒有什么,我一直以为他是书局里的书友,平时我们只是偶尔见一面,再有就是书信來往,他在信里也多少提过一些,一些不太庄重的话。”
夏之萍的脸色有些微红,“可,可都被我拒绝了,我沒想那么多,更想不到他竟然是剑锋的上司,还是七十号的负责人。”
林笑棠缓缓的点头,“我相信。”
林笑棠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的敲击着,夏之萍则满怀希望的看着他,良久,林笑棠才再度开口,“我会去试试,但我不担保他会听我的,我还是那个提议,如果你们愿意离开,不管你们想去哪儿,我都会帮你们安排,只要能远离上海这个是非之地。”
林笑棠的话给了夏之萍莫大的希望,在现在的世界上,元剑锋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可以说也是她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支撑,再三表示感谢后,林笑棠让门外的手下先送她回去。
看着楼下的夏之萍上了车,林笑棠这才点上一支烟,回过头來,对着山度士这个房间的套间说道:“她已经走了,出來吧。”
元剑锋面色复杂的从套间走出來,林笑棠丢给他一支烟,他则夹在手指,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林笑棠面色复杂的看着他,“之萍的个性你我都了解,她说的都是实话。”
元剑锋舌忝舌忝嘴唇,摇了摇头,“小七,我们都变了,只是你自己沒感觉到罢了,之萍也变了,我和她在一起年了,你觉得是我了解她呢,还是你呢。”
面对元剑锋的提问,林笑棠只能选择沉默。
元剑锋将烟嘴含在嘴里,掏出打火机点燃,“我只能说你太不了解了之萍了。”元剑锋忽然一笑,“或许你也知道,我们元家以前在南京和上海也是名门望族,之萍家原本也是书香门第,要不是我们两家突遭变故,恐怕我们今天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之萍是一个很要求生活品质的人,但自从我们落魄以來,她虽然不离不弃的跟着我,但我知道,其实她内心是很讨厌这样的生活的,其实这也是我下决心一定要在上海重新混出个样的主要原因,我不希望我的女人看不起我,不愿意我的女人跟我一起吃苦受罪。”
元剑锋的眼睛忽然湿润了,他的脑忽然浮现出之前生活的点点滴滴,不可否认,那时候虽然清苦,但日却很甜蜜,虽然在现在看來,在那种生活的背后却隐藏着两颗躁动的心。
“之萍很喜欢目前的生活品质,她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我能够在她身边每天陪着她,那这样的生活就完美无缺了。”元剑锋摊开双手,苦笑着看向林笑棠,“你看,她就是这样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不仅要求很高的生活水准,还要有与之对等的感情生活,可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不每天泡在外边,谁会看得起你,不仅是共事,还要有沒完沒了的各种应酬。”
林笑棠依然沉默。
元剑锋呵呵一笑,“于是乎,我每天不在家,而她又缺少感情的抚慰,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林笑棠想反驳元剑锋的观点,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林笑棠叹口气,端起酒杯和元剑锋一碰,两人酒到杯干,“清官难断家务事,做好人,难啊。”
林笑棠看向元剑锋,“不过,我始终希望你能回到之萍的身边去,不管怎样,她对你的感情总沒有变。”
元剑锋再度摇摇头,“你又错了,小七,我刚刚说的是,我们都变了,变的不只是之萍,我,也变了。”
元剑锋干脆拿过桌上的一杯酒,径直喝下去一大口,猩红的酒液洒在前胸,倒让他的声音愈发的响亮起來,“凭什么你能现在如此风光,而我却注定要一事无成,还有我们元家,我父亲,我二叔他们的对我寄予的厚望,这一切都在不停敲打着我要东山再起,我不管是国人还是日本人,谁能让我平步青云我就为谁卖命,我管他身后如何洪水滔天,但现在,我要的是成功。”
林笑棠的双眼陡然间射出寒光,“但这是条不归路。”
元剑锋自嘲似的笑笑,“咱们两个谁也别笑话谁,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至少现在,咱们还有个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元剑锋探过身,用力在林笑棠的手上一拍,“对于之萍,我不是沒有感情,我已经为她做好了打算,就算是我有事发生,也不会牵扯到她的身上,我已经为她准备好了退路,或许,有一天。”
元剑锋露出些许醉意,指着林笑棠,“或许有一天,我们会成为对手,我说的是也许啊,反正我是放心,因为就算我输了,你也不会对之萍怎么样的,对不对。”元剑锋哈哈笑起來,显现出一股阴谋得逞的快意來。
林笑棠一笑,“也好,这个世道还真是不好说,有什么筹划说在前边也好,我们两个人,就算将來斗个你死我活,赢的那个都要负责让之萍安安稳稳的过好下半辈,行吗。”
元剑锋大笑不止,举起酒瓶和林笑棠的酒杯碰在一处,“我就知道,我这辈最大的对手是你,最懂我的人也是你。”
两个人相对大笑,不一会功夫,脚下便摆上了好几个空的酒瓶。
“李士群还在上海,你这次让他吃了这么的亏,他不会善罢甘休的。”眼神有些朦胧的元剑锋说话一点不糊涂。
“这你就用不着操心了,李士群想动我沒那么容易,他也不傻,这个时候日本人紧盯着他,他不会再在上海搞那么多大动作了。”林笑棠也不傻。
“呵呵,我倒是忘了,你也是个记仇的狠角色,我是多操这份心了,恐怕要倒霉的是李士群吧。”元剑锋话锋一转。
“你呢,日本人的饭不好吃,矢泽慎一现在已经成了太监,做事情是越來越毒辣了,你就那么有信心,他不是在利用你。”林笑棠反问。
元剑锋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将酒瓶的酒一口喝干,重重的放在桌上,站起身,却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扶住了墙壁,冲着林笑棠笑笑,“今天晚上很痛快,谢谢你的酒。”
林笑棠懒洋洋的抬起手,“别忘了,下次见面我们就真的不再是朋友了。”
元剑锋一愣,随即笑了,“今天之前你还把我当做朋友吗。”
林笑棠自顾自的喝酒,一句话沒说。
元剑锋转过身,步履蹒跚的走到房间门口,回头看看林笑棠,低低的说了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