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高个反应过來,楼下已经响起了枪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整个闸北区顿时鸡飞狗跳起來,但沒有一家住户亮起灯光,任凭着枪声、犬吠声和不时响起的惨叫声乱成一片。
高个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把拉起迪克兰,“快跟我走。”迪克兰沒有再反抗,拿起皮箱,拉起已经有些腿软的妻,车夫在过道的楼梯里戒备着,三个人顺着后楼的楼梯向下跑去。
平地里忽然响起一声炸雷,随即,便是一道狰狞的闪电劈开了如黑墨一般的天空,豆大的雨滴泼洒下來。
高个和车夫搀扶着迪克兰夫妻跌跌撞撞的从后门跑出來,前边的枪声嘈杂了许多,还有冲锋枪有节奏的轰鸣着。
四个人沿着漆黑的街道慌不择路的跑着,高个不时回头看向迪克兰的住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那里还有三个自己最忠心的手下在掩护着。
刚跑到一个街口,两辆斜刺里冲出的人力黄包车顿时拦住了众人的去路,高个反应迅速,一脚踢向其一辆的车轴,顿时将整个车踢得向后滑了好几米,车夫一个纵身,已经跳过了拦路的车辆,角落里冲出五个黑影,车夫双手持枪和他们对峙在一起。
黑暗传來一个女人的声音,“李忍涛将军,让你的手下放下枪,我们沒有恶意。”
迪克兰夫妻惊惶的看向李忍涛,李忍涛阴沉着脸,“你们是哪部分的,日本人。”
黑暗走出一个女人,全身都裹在黑色的风衣,一双蓝色的眼睛在夜幕下熠熠生辉,“别误会,迪克兰涉嫌出卖国家机密,我们要将他带回美国,你把人交给我们,我们可以保证他的安全,还会保证将你们送出上海。”
“美国人。”李忍涛不屑的吐出几个字。
“我不要回去,我沒有出卖美国的机密,这都是政治陷害。”迪克兰忍不住喊出了声。
女人皱皱眉,刚要说话,李忍涛却一步跨出,用胳膊箍住迪克兰的脖,“把路让开,不然我就杀了他。”
纷乱嘈杂的脚步声从迪克兰的住处向这边围拢过來,女人的脸色一变,枪口调转向着李忍涛的身后便开了枪,黑暗传來两声沉闷的惨呼,接着大批的黑影便如同鬼魅一般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扑过來,弹纷飞。
女人指挥着几名手下边开枪边招呼李忍涛等人撤退,一群人且战且退,向着闸北西边的方向退却。
指挥着手下向前推进的元剑锋透过雨帘,接着路边昏暗的灯光,一眼便盯上了队伍的迪克兰,随即大声喊道:“伊万,留下目标人物。”
房顶上瞬间传來两声枪响,迪克兰惨叫一声,双腿膝盖处冒出血花,一头栽倒在地,一旁的车夫尝试着将他背起來,可接下來的一枪,正他的额头,车夫哼都沒哼一声,便被击倒在地,两名试图回援的美国特工也跟着被击倒。
李忍涛目眦欲裂,“小何,迪克。”便要回身,可一阵弹雨便将他们阻隔开來,迪克兰的妻哭喊着要跑回來,被美国女人一把抱住。
迪克兰坚持着从雨水直起身体,“李,你要答应我,别将我太太交给美国人,快走。”
接着,迪克兰拖着两条残腿,转过身,举起手的左轮手枪大叫着向后边开枪。
发弹很快便打完了,李忍涛和美国人眼睁睁的看着迪克兰的身影淹沒在而后冲上來的人群,只得撤退离开。
元剑锋带着人在后边紧紧追赶,美国女人带着一众手下和李忍涛以及迪克兰的妻玩命的向前奔逃。
不远处停着两辆汽车,车边还站着两个美国人,看见他们飞快的撤退下來,赶忙掏出手枪掩护。
美国女人招呼着手下将李忍涛挟裹着送上车,但车门刚刚打开,街道上却突兀的传來一阵刺耳的轰鸣声。
一对摩托车猛然间从雨夜冲了出來,在美国人的汽车边來了个紧急刹车,然后架起冲锋枪对着后面追來的人马便是一通扫射,血花在雨水绽开,顷刻间便有十几个人被击倒地。
房顶上一直观察着目标的伊万透过长枪上的瞄准镜看到了这些摩托车手,他刚要开枪,但长久以來便跟随着他的危机感忽然爆发,匆忙,伊万下意识的向旁边一躲,一颗弹从夜色激射而至,将他的肩膀打了个对穿,伊万痛哼一声,径直从房顶上滚落下來。
摩托车手们击退了七十号的人马,冲锋枪整齐划一的对准了美国人,美国女人并沒有慌乱,若有所思的看看他们,“你们是重庆的人。”
为首的摩托车手沒有说话,冲着美国女人礼貌的点点头,接着眼神便看向李忍涛,“李将军,你的擅自行动让国府方面很生气,请跟我回去解释一下吧。”
李忍涛疑惑的看看摩托车手,虽然还有些疑心,但目前美国人已经被万全压制住,似乎他目前也并沒有别的选择。
李忍涛顺从的上了摩托车,摩托车手又指了指迪克兰的妻,“还有她。”
美国女人顿时大怒,“你们是林的手下,是不是,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这个女人是美国公民,应该由我们带回去。”
魔头车手笑了笑,“对不起,斯嘉丽女士,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接向我老板投诉,但现在,我只能服从命令。”
一名车手伸手将迪克兰的妻拉了过來,蛮横的将她抱上了摩托车,轰鸣声和尖利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对摩托车车手加大了油门,瞬间便钻入了黑暗。
斯嘉丽瞪着他们的背影,发泄似的一掌拍在汽车的车顶,但也只好悻悻的钻进了汽车。
……
一个小时后,林笑棠和尚振声在柯华的地下室见到了被救回來的李忍涛和迪克兰的太太。
李忍涛是第一次见到林笑棠,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让他很是惊诧,沒想到之前王昇推荐的这个敌后沦陷区的情报头竟然这么年轻。
同样,林笑棠也在悄悄的打量着李忍涛,李忍涛现在是少将军衔,挂职在军委会,看相貌也就是三十岁左右的年龄,身材高大,英气逼人,年纪轻轻竟然一手建立了国历史上的第一支化学兵部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半晌两人都沒有说话,可忽然间,两人都爆发出一阵大笑,随即,四只大手便紧紧的握在一起。
“李将军孤身入虎穴,真是胆色过人哪。”
“哪里哪里,林副局长一直坚持在敌后工作,才是我辈楷模啊。”
两个人本身都是各自行业部门的翘楚,加上年纪都不大,一见面便难免的起了争强好胜之心,虽然是不停的互相吹捧,但两人的眼神甫一交汇便激起了无数的火花。
李忍涛摆摆手,“我这个化学兵主官是名不副实,对于林副局长的战绩我可是略有耳闻啊,常德德山一战,林副局长以一千人的兵力,消灭了日军两千多兵力,尤其是决战时的麒麟烟,更是神來之笔,我是搞化学作战的,这一点尤其让我惊诧莫名,怎么区区的一堆枯枝草木,竟能发挥这样的效果呢。”
对于这一点,林笑棠可不敢贪功,当初的麒麟烟可是那个188团的兽医老赵搞出來的,这些当时林笑棠便已经向长官司令部详细禀报过,但上级并沒有对此加以重视,而眼前的李忍涛竟然因为专业的缘故而对麒麟烟大感兴趣,这让林笑棠不禁对他平添了一些好感,看得出來,这个人是个干实事的人才。
林笑棠向李忍涛详细介绍了当日用麒麟烟熏倒日军的经过,并把老赵的部队番号和姓名都告诉了李忍涛,李忍涛认真的记录下來,连称可惜,“林副局长有所不知啊,目前咱们的化学部队只是有名无实,用的都是一战时的老装备,损坏了都沒人会修理,防毒设备少的可怜,以至于战斗爆发时,我的部队要和普通部队一样上前线作战。”
“从美国深造回來,我便立下一个誓言,一定要建立一支属于国人的化学兵部队,可惜蹉跎了这么多年,却只是拉起了一个空架而已,上层的不重视,资金的匮乏,人才的短缺,都让我寸步难行啊。”
李忍涛叹口气,将话題扯到了迪克兰的身上,“要不然,我这次也不会连招呼都沒打,就带着人匆匆赶到上海。”
林笑棠和尚振声只是在一旁平静的倾听着,一直都沒有插话。
李忍涛感慨的说道:“我在维吉尼亚军校留学时,便开始留意美国的化学武器知识,后來得知约伯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便找机会加入到他的实验室,但美国人对于华人始终有所防备,虽然成绩卓著,但却一直未能接触到核心的东西。”
“约伯教授在晚年时,因为见识到化学武器的巨大威力和杀伤力,已经不愿意再从事这样的研究,只是因为美国政府的严格看管,他才沒能离开,后來,他因为心脏病去世,美国情报机关奉命整理他的心得笔记和资料,却发现其缺少了一部分最重要的。”
“我当即便意识到,约伯教授一定是将这部分资料藏匿起來了,这是他一生的心血,就算心再排斥,他也不会贸贸然的将其销毁,更何况,据说其还有关于销毁化学武器的部分资料。”
“之后,我便怀疑到了迪克兰的身上,他是我在美国是最好的朋友,也是约伯教授最得意的弟,不过很可惜,他是一个坚定的和平主义者,早年间,因为了解到化学武器的危害,他便退出了实验室,之后,便再沒有回过美国,这也是为了躲避美国情报机关的纠缠,但约伯教授去世后,他利用假身份回到了美国,我猜想,约伯教授如果要找人保管这些资料,迪克兰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