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混蛋的秘密还真不少。”
齐京东郊,陌道之左,月东神仰头躺在一家早已打烊的酒肆屋顶。
夜风卷起半人高的长草,如一片绿色的波浪在滚动。
月东神就这样翘着二郎腿,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望着天空的星辰,直到乔装打扮的柳云从他不远处的陌道掠过,月东神才“啐”的吐草坐起。
“还算不慢。”
月东神盘腿而坐,望向柳云很快融入夜色的背影,评头论足。
柳云出南坊时月东神还在和郎无病喝酒,柳云到达东郊时,月东神却已早早等候在此。
月东神并没有追上柳云,他站起身,绿蓑衣,青斗笠,大红围巾在夜风中翻飞如火焰,遮挡住他不留于世的面容。
“呼”
月东神长吐一口气,气从鼻出,凝于半空,如剑指牛斗,久而不散。
一股苍莽而又强横的气息从月东神身上溢出,弥漫升腾,陡然下斩,如江河山岳横断于酒肆前,拦截住陌道东行之路。
“咔嚓!”
距离月东神只有二十来步的大树被杀气撞断,露出那个穿着玄色飞龙袍的俊美男子。男子立身于一条似蛇非蛇的庞然大物头顶,细细看去,竟是条插翅飞天蛟,长逾十丈,腾挪盘旋于半空。
“哗!”
陌道之右的长草被杀气拦腰割断,一身黑色冷氅,手提金禅刀的高壮僧人缓步走出。他走的很慢,慢得仿佛时间都已凝止,他的脚步声又很重,重得好似从地底冒出的雷音,令人心惊胆战。
扫过二人,抱臂而立的月东神幽幽一笑:“报上姓名。”
“江心月。”
穿着玄色飞龙袍的男子抬头望了眼月东神,面无表情道。
他生得极俊,却因面色略显苍白而多一丝邪冶,身高近八尺,高拔精壮,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眉心那道红印,仿若天眼,为他邪魅的气质平添神秘。
云中邪魔,子弟三百,数英杰者,唯心月尔。
放眼东南邪道,江心月即便称不上第一,也足以跻身前三。
就是这样一个邪道天才人物,却让月东神冷笑连连:“某家让你报名你还真自报姓名,真是好傻啊。乖儿子,再叫声老子听听!”
不等江心月发作,月东神转向高壮僧人。
僧人年纪约莫在二十六七,身高九尺,魁梧健硕,肃穆威严,似那禅前护法金刚。他虽没江心月俊美,可生得也不差,浓眉大眼,即便在黑夜中穿着黑色冷氅,也难掩一身阳刚气概,令人大生好感,也是最让女儿家着迷的气质之一。
有了江心月的前车之鉴,年轻僧人没有开口,月东神却又笑了起来。
“某家知道你,你就是那个没事做喜欢在晚上乱蹦跶的天空和尚!天空和尚,哈哈哈,天空和尚,天空你师父到底有多懒,给你取了一个这么傻的名字,真是好傻。”
夜深人静,鸟虫入梦,荒凉的陌道之左,一身渔人打扮的少年捧月复大笑,笑得眼泪都挤出两三颗。
大禅天空,江家心月,放眼如今齐京都是跺一跺脚便能让武道界抖三抖的人物。
也只有如他们这般五觉通灵、感应力超众的年轻天才,才能发觉柳云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一丝魔气,相隔数十里齐京,逐而杀之。然而追至半途,却遭人阻截,更是出言嘲讽,今夜这一战已是避无可避。
两股杀气一左一右蹿出,一股如巨蟒大蛟,一股似那天阙龙众,席卷向月东神。月东神缓缓止住笑,满脸阴霾,战意瞬间勃发,直冲天际。
却在这时,三人耳边响起一阵极好听的声音。
“三位好兴致,你们慢玩,人家先走咧。”话音未散,紫裙魔女脚踩小风鸟从夜幕深处钻出,掠过三人,向东飞去。
罡兵禅刀划过夜色,“锵”的一声插入独孤孔雀身前的土地,刀柄颤抖不已。
“女施主留步。”
天空和尚注视着独孤孔雀充满无限遐想的窈窕背影,目露欣赏。眼皮再睁开时,僧人眸中却只剩庄严肃穆,一丝不苟而又浑然天成,毫无虚假,似那佛子禅心,了却了世俗红尘。
“坏和尚,就知道怜惜人家公主。”
独孤孔雀娇嗔道,她仿佛忽然失去重心般向后仰倒,莲花血戟飞出,旋转着射向天空和尚眉心,出手很辣,转瞬只距半寸。
与此同时,江心月的血罡蛟枪也已刺至月东神胸前,月东神却依旧纹丝不动。
长风起,拨乱了半人高的青草,翻腾舞动。
四道人影同时冲天而起,“锵锵”的罡兵相击声回响在无人问津的深夜东郊。方圆三里之地,也不知倒下多少树木,毁去多少路碑,战斗方才消停。
“有两下子。”
一片废墟中,月东神笑吟吟的立着,斗笠未乱,红巾未破,唯独蓑衣上少了几根草叶。
“为何拦路。”江心月立身飞天蛟,俯视向月东神。
“怕你们坏了小云云的好事。”月东神懒洋洋答道,他异常离奇的悬浮于半空,红巾翻飞,似那传说中驾云御风的神明。
“施主有这般本事,何必为人作嫁衣,让江流云独美,自己却落个默默无名。”天空和尚微微一笑道,言语间颇有惺惺相惜的意味。
换成任何一个武修,哪怕是八重、九重,甚至天一境,看到月东神如鬼神般浮于空气中,即便不形于色,也会在心中大吃一惊。天空和尚却心不跳面不惊,笑着注视向月东神,似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不劳艹心。”月东神摆了摆手,嘿嘿一笑:“我独战东南升龙榜第三的天空和尚和第六的江心月,今夜之后,我月东神之名自会传遍天下。人各有命,亦各有志,非是某家为人作嫁衣,是你们不知这世间真相罢了。”
“真相?”江心月皱了皱眉,他皱起眉时,眉心之中仿佛真有一只眼睛:“真相便是今夜之后,再无你月东神此人。”
“想要成名,还需活命才行。”眨眼间,天空和尚又恢复了佛前金刚的肃穆神色:“月施主,你确定你能活过今夜?我的龙象天功未发,江施主更是才出了五成力,而你,你的右手还好使吗。”
“好啰嗦!三位英雄你们慢慢斗嘴,小女子先走啦。”
独孤孔雀在一旁嘟囔道,话虽如此,莲花血戟却被她紧握于手,戟尖直对月东神背心。
天空和尚,入道七重,东南升龙榜第三。江心月,入魔七重,东南升龙榜第六。独孤孔雀,天贪老人传人,曾半招胜过白山河的魔门天才。放眼如今龙虎起风云的齐京,算上那些个四五十岁的老牌高手,这三人也能够称雄一方。此时三人却不约而同的围成一圈,气机牢牢锁定月东神,大有联手击杀之意。
这个穿着古怪,不知从哪冒出的少年,他不仅是江流云的帮凶,更是令天空三人同时生忌的怪物。能悬空飘浮,能以肉掌敌罡兵,若非三人皆来自源远流长的大势力,都知一些世俗人误以为的传说,见到月东神这样的怪物怕会扭头就跑。
却在这时,月东神转头朝向独孤孔雀,咧嘴一笑:“美人儿,某家见你这么急着想去和小云云说情话,就不拦你了。记得要多多疼惜某家兄弟!”
独孤孔雀一个白眼抛向月东神,嗔道:“临死还不忘占人家便宜。罢了罢了,我会好好怜惜那位。月东神,希望还能见到你。”
说完,独孤孔雀咯咯笑起,朝着江心月和天空和尚丢了个媚眼,调转小风鸟向明珠湾飞去。
小云云,某家也只能帮你到这个地步了。
这三个家伙,一个比一个怪物,特别是那个天空和尚,再不努力修行,某家就要被他超过了。
月东神表面笑嘻嘻,心中却叫苦不迭。在他藏在身后的蓑袖中,开金裂石的手指现出一道血痕,银白的血水染尽草叶
明月江畔明珠湾,夜色阑珊画舫香。
风平浪静的明珠湾除了是齐国第一大港口外,还是达官贵人的寻艳之地,和遍地窑子的西坊不同,出了京郊三十里的明珠湾别有情调,也多名记大家。
从近岸的画舫中不时传来笙箫歌吟,茫茫烟波中,就只剩一条三丈小舟独行浪头。
艹舟的小女孩一边擦着额上汗珠,一边偷偷打量向舟头男子。
穿着一身滑稽的黑袍,又带着一张可笑的面谱,这人莫是从戏里面溜达出来的?
看了眼脚边的金铢,相貌清秀的艹舟丫头忍住笑,努力向前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