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煊帝十三年,春末。五月十九,夜,齐君唐宇禛遭歼人挑拨,发动宫变。长公主率八百卒平叛,清君侧,拂晓凯旋,齐君为流矢所杀”
年迈的史官从浩繁卷帙中抬起头,笑着问向身前的年轻人:“柳大人真的不想被载入史册?”
“免了吧,老先生就莫要在我一个小人物身上浪费笔墨。”柳云呵呵一笑。
“真是可惜,记载入史,上报神明,下传黎民,天大的荣耀啊。”老史官摇着头,一脸遗憾。
上报神明?呵,让神明发现了我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岂会放过。
柳云暗暗想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若真被载入史册,那该取一个怎样的称号弑君者吗?
“不知老先生准备给唐宇禛取什么谥号?”柳云岔开话题。
“柳大人有所不知,诸侯君王虽是薨后定谥号,可这谥号却得由中央王朝发布。不像中央帝王,都是监天台在帝王出世百天内,卜算命数,先行定下。”
“原来如此。”
柳云正准备离去,余光中就见老史官已翻开新的一页,标注好曰期:雍煊帝十三年,春末,五月二十一。
“老先生也是未卜先知啊,这就开始写明天的史记了。”柳云道。
“柳大人莫要笑话老头子。”看了眼窗外渐小的雨,老史官昏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明天将有大事发生。不是吗?”
雨快停了。
行于略显混乱的齐宫,柳云俨然一个局外人,宫女侍卫们见到他无不行跪拜大礼,随后匆匆离开。
百无聊赖的转了几圈,柳云回到他的行宫。
击杀荆楚笑,又暗中杀死唐宇禛,柳云做完了他能做的一切,唐羽尘干脆拨了一间行宫给他,毫不避讳。
“刘小傻。”
柳云大叫一声。
“来了。”刘小仙不知从哪跑了出来,旁边跟着满脸警觉的姽婳。
柳云大马金刀的坐下,审视着刘小仙。
“荆楚笑可曾离开齐月?”
刘小仙面露幽怨,在柳云紧逼的目光下掐指捏算,半晌道:“没呢。他和他的手下还留在齐京。”
姽婳点头。
“看来他还惦记着血神煞。”柳云面沉如水,看不出是喜是忧:“刘小傻,你再算一下,云爷我明天能否如愿以偿。”
“这”刘小仙面露难色,迟疑道:“我算不出。”
“嗯?”
“我是真的算不出!自从你破去我的金口卦,你便月兑离了我的卦象,除非遇上道行比我还高的前辈,否则谁也别想算出你的命数。”
“姽婳,她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
看来这卜算之道和武道也有相通之处。刘小仙没算准我的命数,相当于败给了我,再无战志。
审视着满脸通红的刘小仙,柳云暗暗思索,喝了口姽婳递来的茶,柳云慢悠悠道:“你算不出我的命,可其它一些事,你总该能算出。”
“那也要看是什么事。”
似乎猜到柳云并不想杀自己,刘小仙的胆量略有回升。
“很简单,我要你帮我找到唐氏的本命功法。”柳云微微一笑。
“这”刘小仙捏紧手心,手心被汗水打湿,踟躇片刻方才壮着胆子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帮你找到功法后就放我走。”
说着,刘小仙抬头看向柳云,就连柳云满脸阴霾,凶神恶煞般盯着她,目露寒光。
“我算,我算!”
刘小仙打了个哆嗦,连声喊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这话果然不假我当初好好的去招惹他干嘛呀。
刘小仙追悔莫及。
闷下头,掐指捏算,没过多久,刘小仙轻咦一声。
“怎么,难不成这你都算不出?哼,留你何用。”柳云重重一拍桌子。
“啊!”刘小仙被柳云吓到,惊叫一声:“不是不是,我找到那功法了,只不过那功法居然藏在齐庙里。”
“齐庙?在哪?”
“在城郊,东北方向的城郊。”
留下姽婳在宫中看着刘小仙,柳云骑上他昨夜收获的战利品——唐宇禛的地品异兽,避火金晶狻猊兽,直奔城郊齐庙。
武道功法大致分两类。
一类是武学功法,《震天十三击》、《问佛三手印》、《神蝠天功》皆属此列,用来修炼武技。另一类则是用来修行真气和精血,提升等级境界,称之为本命功法。
一般来说,本命功法要比武学功法简单,只是真气、精血的运行方法,每一层境界的街衔接、积累、突破、稳固的窍门。也正因它的简单,相比于武学功法的开放,本命功法十分保守,每个家族宗派都将自家的本命功法看得紧紧的,严防死守,极少外传。
柳云魔道的本命功法是江家的《蛟魔飞天**》,放在天阙大陆的邪道魔门中称不上顶尖,但也能算一流。而正道修行,柳云只是依仗独孤峰的那股真气自行运转,并没修炼本命功法,也因此使得柳云一直不得其法,不知如何修行突破,唯一一次突破还是通过吸收大禅头寺的空灵玉骨。
强者将归,柳云亟需提升实力,以面对未来纷乱不明的局势。
魔功方面自然不用担心,道功的进度缓慢则令柳云伤透脑筋,这也让他考虑起去修行一门本命功法。
而柳云所认识的正道武修中,修行最快莫过于唐宇禛,和柳云一般年纪,却已是入道八重,不输任何一个同龄魔门天才。唐宇禛武学天赋不错,可也称不上万里挑一的天才,他精进如此神速,和他修行的本命功法不无关系。
郊外可不像京城里,拥有良好的地下排水甬道,路无积水。柳云一路奔行于坑坑洼洼的泥泞间,连曰的暴雨让城郊多了不少水塘和泽地,也幸亏柳云贪图新鲜,取了一头地品异兽代步,如履平地。
没过多久,柳云便看到了齐庙。
“停!”
柳云猛地按住狻猊的大脑袋,停在一座巨大的庙宇前。
庙宇红漆金瓦,上首挂着一块竖立的玉牌,上书“齐庙”二字。这庙建得恢宏壮观,庙门之宽广,足可容纳二十匹马并行驰骋,高逾十来丈,金框银槛,令人感叹齐月的富庶。
用特制的秘银锁链把狻猊兽拴于铜桩,柳云大摇大摆的走向齐庙。
“本命功法会藏在哪呢?”
推开庙门,柳云闷着头,喃喃自语。
庙里不似他想的那般昏黑,四周墙壁烛台火光摇曳,将齐庙照亮。
抬头时,柳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人很高很瘦,比柳云还要高出一个头,裹在漆黑的长袍中,却给人感觉他的身体就是一根木架子,硬生生撑起了黑袍。而他的脸,干瘪,苍白,毫无血肉之感,皮包着骨,青筋毕露。
换做刘小仙、姽婳她们,恐怕早就大喊“有鬼”了。
齐庙中的男人全身笼罩在阴沉的气息中,的确很像一只从地宫死殿跑出的长脸鬼,最可怕的还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他正在做的事。
他站在一张散发着冷气的寒玉长台前,用银钳,慢条斯理的摆弄着长台上的**尸体,十分专心,柳云进来他似乎都没察觉。
“仵作?”柳云盯着男子手底下已经死透了的唐宇禛,问道。
“收尸的。”男子的声音冷淡,并且没有波澜。
他放下银钳,倒退两步,用一种奇特的眼光注视着唐宇禛,很像是在欣赏一件作品。
“我从天京来,昨夜刚抵达。我是王朝专门聘请,为诸侯、皇亲国戚、贵胄子弟收尸的。我的职责除了要把尸体运回天京验明正身外,还要为尸身整理仪容,免得吓到天京的主子们。”黑袍男子转过头,盯着柳云:“我还是第一次在收尸时遇到敢和我说话的人。”
只有雍京本地人,才会称天雍的都城为天京,诸侯国的百姓一般都称雍京。
“你说你昨夜抵达齐庙。”柳云上下打量着了一番黑袍男子,眼中闪过疑色:“可是,唐宇禛死于今晨。你又是如何知道?”
“所以我才被称为不祥之人,因为我能闻到死亡的味道。越是贵命,他将死之时,死亡的味道愈是浓稠。”黑袍男子耸肩说道。
“死亡的味道,那是什么味道?”
“臭味,臭不可闻。”
烛火的光辉映上黑袍男子的侧脸,仔细看去,他的年纪并不算大,二十出头。可他说话的语气口吻却极其老练,又有些沧桑,有种看透世情的意味在其中。
盯着柳云看了一会儿,黑袍男子突然道:“原来是你杀了他。”
随后他摆了摆手:“你不用担心,我和死人呆惯,嘴巴比死人还严。你来齐庙,莫非是还不解气,想要鞭尸?也可以。不过你只能鞭打,上身我刚刚整理好。”
柳云笑着摇头:“我只是来找一部功法。你这种人,整天玩弄死人,想必也不会知道。”
黑袍男子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低沉嘶哑,有点像老鸦。
他向前走了两步,用背影挡住烛光。
“莫非,你是在找唐氏的升龙帝君功?”
“我是整天玩弄死人,所以,死人也只跟我说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