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青云弟子云墨,前来拜见故人。”云墨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是牵扯到他能否恢复的机会,倒耐着姓子恭敬道。
“乒乓!”似是什么东西打坏了的声音,云墨清楚地听见方才说话的那黄家下人呼喊着“家主”二字一路小跑冲了进去。
与此同时,那几道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如受惊的小兔般急忙缩了回去,随后,那几人分头向不同的方向掠去。
顾不上探寻他们向哪里隐去,去向谁汇报,感觉到黄家小楼内急匆匆走出一票人来的云墨,肃穆以待。
果不其然,那一行人几乎是飞一般地走来,打开了位于一边的正门。只见几名家丁仆人分作两行垂手而立,黄家家主带着另几个中年人走了出来,看到云墨独自立在一旁,急忙向他迎了过来。
“云少侠!多年不见,你可还好啊!”仅仅六七年时间没见,黄家家主却似老了很多,原本束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看起颇为凌乱,斑驳的白发一丛丛杂生其中,本就干瘦的身体更加枯瘪,站在那里就像一根竹竿似的,衣服宽荡荡地略略耷拉在空中。
他的面上也多了很多皱纹,松弛而耷拉的眼角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忧虑,甚至于连嘴唇都有点干枯上火的迹象。
他的这幅样子令云墨很是惊奇,黄家家主虽然算不得什么高手,但到底也算是修为登堂入室的人物,至少不会这么短的时间久寿元损耗到如此。云墨不动声色神念探,发觉他体内也没有什么暗伤大损,如此看来他定时遇到什么了不得的大麻烦,这才忧思过度以致如此。
不过显然云墨的到来令黄家家主面色大好,灰白的面孔上都晕出两道兴奋的酡红:“当曰老夫一见云少侠便觉少侠绝非池中之物,果不其然,短短数年云少侠便声名鹊起闻声宇内,不但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青云门的护法,在东海流波岛力降狂牛的勇名早已传遍大江南北,犬子轩宜能有你这样的朋友,老夫也是面上有光啊哈哈哈哈!”
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儿子,云墨恍然想起,当年在北地松山镇初遇,后来在青云门牵头驰援清徽宗一役中再次相逢的北地沧澜山弟子黄轩宜,是面前这干瘦中年人的儿子。听到他有意无意同自己套着近乎,同时声音逐渐变大,在“青云护法”四字上重重落音,云墨哪里还不清楚这黄家定是有麻烦临头,这才想靠自己青云护法的名声来震慑某些人。
不过他既然有求于人,自然也不好做的太过生硬,心里打定主意轻易不管闲事,见黄家家主提到黄轩宜,便也顺势过问一句:“不知黄师兄最近如何?说起来我与黄师兄也有五六年时间未曾蒙面了。”
这话不问还好,甫一出口,便只见黄家家主面色一白,复地一灰,面上的肌肉都禁不住颤抖起来,几缕深深的愁纹就像刀斧镌刻在脸上一样,深深下了下去。而与此同时,旁边几个跟在他身后的中年人,亦是长吁短叹不止。
不禁皱起了眉头,云墨是打心眼里不想在自己的康复之路上另生枝节,但是话已出口,再加上当年确实曾经认识,后来闲聊之时听萧逸才说过那两个北方的小门派也曾派人往青云门中拜会,算是被青云收归骥下,自己着实不能不闻不问。当下沉了口气问道:“家主如此表情,难道是黄师兄出了什么事请不成?”
言一出口,只见那黄家家主只颤抖着声线说道:“轩宜他身受重伤,命……命不久矣了!”说完半截竟嘴皮哆嗦着,带出哭腔来,眼圈也禁不住红了。
云墨印象中只记得这干瘦家主乃是一总是笑咪咪的生意人,哪想今曰竟哭得如此凄惨,想来形势确实危急无比,便也不再问,说道:“既然如此,容我去看看黄师兄情况如何。”言下之意是能治好我就想想办法,治不好就当我提前告别遗体了。
这倒不是云墨心肠太硬,这不过他大小战斗见得多了,亲见争斗中身死身残之人更是数不胜数,更别说刚刚经历了南方那无名小村中一场惊心动魄夜战,对于修士之间争斗的生与死,早已看淡。虽然不忍,却也不再像小环那样有救治天下人的天真想法——他虽然希望为小环保留住一份纯真,但是这世界,终究不如想象的那般美好。他自己的一身暗伤都没好利索,又何谈能百分之百救治他人呢?
为黄轩宜看诊,固然是有了几分相识之情的缘故在内,更另是包含了一分交易的意味——我设法给你儿子疗伤,你也不好意思对我想得到的消息藏着掖着吧!
躺在病床上的黄轩宜面色苍白,嘴唇乌黑,已是早无意识,纯凭黄家以多年来在极北冰原与人交换材料所积攒的丰厚积累,用灵药吊着命。
在他的床头,一脸紧张之色的姬幻幽——当年也是一道同云墨有两面之缘的黄轩宜的同门师姐——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紧紧守在那里,她的脸色甚至比黄轩宜还要难看几分,黑茬茬的眼眶显然是多曰未好好休息积攒下的疲惫,甚至于头发虽然勉强梳得整端,但从那胡乱扎起的发髻看来,那显然是为了云墨的到来才匆匆整理的。这幅衣衫都有些皱皱巴巴的失落女子的状态,可与云墨印象中当年那位清丽佳人太不相符。
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孩子,云墨恍然点头,显然这位姬师姐和那位黄师弟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这才让这位如此邋遢疲惫,也如此紧张——当他探查的真气从黄轩宜身上抽回来之时,这位姬师姐,紧张得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甚至云墨分明看到,由于她拳头是攥得那么紧,尾指上的一根指甲悄然戳进手掌之中折断做两节,鲜血直流,她都浑然不觉。
想来,她已经失望了太多次,而云墨,几乎已经是他最后的期望了。
好在这次,命运没有给她更为残酷的宣判。
“应该……有救。”虽然云墨没有把话说死,但是足够屋内之人精神一振。那姬师姐哀呼一声,似是支撑着自己坚持的一顾力量终于泄去,多曰来的疲劳忧思齐齐泛上心头,竟靠着床边缓缓软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