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龙王手中玉樽的落地破碎之音,大殿之内陷入一片嘈杂。
龙王情不自禁的惊呼,几大长老冷哼的冷哼,唏嘘的唏嘘,间或几声冷笑夹杂其中,却都被淹没在一众舞女惊慌失措的讶声当中。
乱!
很乱!
非常乱!
被诸般声音围绕着的云墨,脑子里面已经乱成一片浆糊,无数早前被忽略了的东西蜂拥而至浮上心头,散乱的信息碎片逐渐被串接而起拼成一幅渐渐显露出真容的图案。
东海龙王那一刻短暂的失态已经证明了他早就同小月相识,云墨耳清目明早早将下首各席间人物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听得清楚,那无数次出现的“野种”、“耻辱”和“圣女”几个词语,更是足以确定小月的身份,便是上代圣女的女儿!
他只感觉懊恼地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谁规定小月的母亲是螭龙族人,小月就必须是螭龙一族?那一对虬角,也许是继承于其父,倒也说得过去。若早知如此,倒真不如先去螭龙一族居所,找到她母亲上代圣女再作打算,倒也不像如今这般毫无准备措手不及。
听鲛人姥姥含含糊糊提过她曾与当今这位龙王有过那么一段风花雪月,云墨担心地转头看了看秦煜——相比秦煜随时有可能爆发的妒火,现在小月的伤势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想来龙王也不会见死不救。
龙王双手颤抖着,站在王座之前,似乎想要走上前去看清她的容颜。可玉樽摔落,那一声清脆鸣响如同落在他的心间,不啻于雷声轰鸣,打断了他即将飞掠过去的身形,随时提醒着他,自己已经身为龙族至尊,却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侠快意的龙宫三太子。他当然能够听出来来自席间那一声冷哼的出处,那时来自蟠龙一族的族长,他妻子的爷爷。
眼前这座上殿间短短十余丈的距离,在如今,却直如千山万水,横在他们之间。
云墨看到那个原本一脸焦急的东海龙王,忽地停住了冲势,肩膀一沉,缓缓向王座上坐下,一点一点抚平面上的焦急神色,双目有些空洞呆滞,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龟丞相人老成精,站起身来向在大殿中央有些慌乱不止该不该继续表演下去的舞女们挥一挥手,将她们喝退。随着舞女们潮水般退去,大殿内的琐碎声音似乎都被她们一并带走,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无数目光在小月和龙王两人身上不停流转,反而鲛人姥姥同云墨三人被龙宫座上客一并无视了。
“咳咳咳!”龟丞相见实在不像话,轻咳两声,缓缓开言说道:“陛下,这位云公子和他的两位朋友便是一路护送我龙宫子民归来的中土侠士,方才与兴海公相谈甚欢,互相切磋,这才惊扰了圣驾。”他人老成精,当年那些事情闹得风风雨雨,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一见小月的面孔便知道龙王此时肯定心潮澎拜,便急忙站出来打个圆场。
至于切磋云云,却是不过为了给蛟龙族长一个台阶下。方才龙王以水镜之术查看,正好看到云墨一刀斩下蛟龙族长拉车海龙兽头颅,在座诸位均亲眼看到,心知肚明。至于双方起冲突的缘由,他早就一清二楚,只不过此时却没必要当着大伙的面说出,图惹蛟龙族长不快。
“是,是!”龙王被龟丞相的高声禀报所惊醒,连连点头道:“三位高义,寡人代表东海龙宫感谢三位了!来人,为三位,哦……还有焦国主,安席!”能看的出来龙王显然有些心不在焉,言语间都有些语无伦次。
云墨同鲛人姥姥面面相觑。
鲛人姥姥本心怀忐忑,虽然抱着委屈想要叱问龙王,虾兵蟹将追杀自己得得一事。然而见到一众长老和重臣环坐在侧,她心里一颤就熄了这个念头。而此时见龙王赐宴,显是完全没有把这事情放在心上,联想起先前所遇见的龙宫重臣,无论是大长老还是龟丞相,甚至于那个蛮横霸道的蛟龙族长都没有一丝言语提及此事,她心里生出一种强烈感觉:那次追杀自己的部队,并非龙宫派出!
心潮涌动,鲛人姥姥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浑身发抖,虽然越想越觉得她已经触模到了真相的边缘,然而那个真相背后所隐藏的信息令她不敢再往深处去想——到底是什么人,能够瞒着东海龙宫,调动如此规模的军队?
更令她不寒而栗的是,显然,他们已经盯上了鲛人国。
云墨望着身边忽然开始发抖的鲛人姥姥,有些奇怪,轻轻搀扶了她一把。鲛人姥姥被云墨掌心热力一激,看了他一眼,也许是这个强大的男人给了她一些安全感,她想到鲛人国已经做好了防御准备,这才好了许多。点了点头,率先向为他们安排的席位走去。
然而云墨却没有同她一起过去,而是站在原地深深回头看向那个正在向王座走去的身影,知道他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陛下!”秦煜已经等不及了,轻轻将小月无意识的娇躯搂紧,大踏步走向龙王:“龙王陛下,我的朋友伤势极重经不起耽搁,还请龙王陛下大发慈悲,赐下龙珠相救!”
厅内一片寂静,旋即哗然,“乒令乓啷”之声大作,众人手中酒盏摔落一地。席下所有人都拍案而起,叫骂之声不断。秦煜置若罔闻,双目炯炯紧紧盯着御座之上的东海龙王。
叹了一口气,云墨虽然并不赞秦煜如此刚烈直白的举措,但既然他话已出口,云墨却也不能置之不顾。他轻轻将小白推向鲛人姥姥方向,示意她不要一同出首,自己却缓缓走到秦煜身边,向龙王施了一礼朗声道:“陛下,她不但是我们朋友,也是贵族子民。人命关天,还请龙王陛下不吝赐下龙珠拯救姓命。”
那边厢蛟龙族长已经跳了起来,一脸愤怒厌恶之色:“龙珠乃我东海龙宫镇宫至宝,何等珍贵,岂能随意使用?”他横了一眼稍远处一脸惊色的鲛人姥姥,大声问道:“焦国主,以你国国规,能将鲛珠借予旁人的吗?”
他恼恨云墨扫了他的面子,竟连一旁的鲛人姥姥一并恨上,故意问出此言。若鲛人姥姥说不是,自然是现身说法绝了几人心思;而若她回答是,那岂不是曰后人人都可以此为先例,到鲛人国求借鲛珠?
“若是寻常事情,姥姥自然是不肯借出鲛珠,然而一来姥姥面慈心善,护持我等至此;二来感念我等心意甚诚;三来便是因为姥姥深知龙王陛下爱民如子,时时将本国子民姓命福祉置于心尖,遇见本族子民遭难,莫说仅仅是求借龙珠一用,便是消耗真元续命,陛下都不会皱一皱眉头。”不知为何,越是在重压之下,云墨思绪却越是清楚,一番话即悄无声息撇开了是否借出鲛珠的问题,又狠狠拍了龙王马屁,用高帽子逼得他不得不出手救治。
席间众人喝骂声音小了些许,然而仍旧一片不赞同之声此起彼伏。此时上首站起一人,徐徐道:“云公子所言有理,既然三位能够仗义将她护送千里,焦国主借出鲛珠相救,陛下又为何不能为了本族族人姓命,将龙珠借出?”
厅间一片寂静,许多即便并不同意之人也张了张口,没有将那反驳之声骂出口来。
只因为开口之人,却是正是龙族大长老,虬龙族长,定海公龙傲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