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很大,激浪如潮。
李璇站在船头,风卷起她栗色的秀发,飘飘荡荡。
四处都是青山原野,层层叠叠,不知道有多深多远。一道碧水如带,就在她的脚下。穿着白衣的朝鲜民人,在江岸边上,戴着斗笠,就好想小小的白色蚂蚁一般。÷
终于是走啦,这些曰子,就好想梦一样儿。
这些曰子,她算是看到了南洋之外的真山真水,看到了母国大陆的浩瀚苍茫,也看到了徐一凡的意气风发,几万人在他的意志下在朝鲜这个地方纵横飞扬。数千穿着整齐军服的军人在艹场上面将正步踢成一个声音。数十万的朝鲜百姓,在他的徐字大旗之下匍匐颤抖,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可惜,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啦。
船上周围,全是沉默得大气都不敢喘的下人和老妈子。这些都是家族为她这次当红包送出去的特别待遇,恐怕回到南洋,她又是那个到处遭人白眼的混血小丫头了。自己父亲地位虽然水涨船高,但是对于她这样黯然回来,估计恨得比原来那个严厉的老爷子还要厉害!
唉,自己只不过想找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男人罢了,哪怕有那么一点儿真心也好啊……
当女人真的好难哦。
如果当初没有那十八朵玫瑰和那么温柔的一封信,她被家里面打死也不会跟着从南洋一直跑到这里来。男人的事儿她是不怎么懂,可是说话不算话,她最讨厌了。
江风又大了一些儿,李璇嘟着嘴站在那儿想自己的心事。因为外面风大,老妈子给她披了一件在燕京买的貂裘披肩。青山碧水中那个读力的俏生生的剪影,让服侍她的下人们看着都是心漏跳一拍。
小姐是真好看,可是也真是倔。
天底下放到哪儿,哪怕是洋人的地界儿。女孩子还不是男人的附庸。哪有她这样孜孜以求,非要别人真心对待的?这次回去,小姐还不知道要遇到什么样的雷霆呢。
哪怕她们这些丫头老妈子都看出来了,徐一凡这位老爷真是做大事儿的人,还会在乎她这么一个小丫头?过不了多久,她们说不定又会护送南洋李家又一位宗女来朝鲜,李璇就好像早晨起来以后的露水一样,转眼就没人提起了吧。
读力良久,李璇闭了闭眼睛,好像终于决定接受未来的命运。转身准备下了船舱。身子才转了半圈,她耳朵一动,风声水声之中,似乎隐隐约约的有马蹄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过这点儿声音,也不过就是在心头一闪而过。她咬着嘴唇骂了自己一句:“笨蛋,你还等什么呢!”轻轻跺脚,转身就想下去。结果却看见背后的丫头老妈子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个南洋土话都出来了:“是……是……是徐大人!”
李璇一怔,缓缓的转过了身子,然后腿就是一软。江岸边上,就看见一匹骏马,奋力的舒展着四肢,踏着江水一路追了过来!骏马鬃毛飘舞,浑身都是[***]的汗水,筋肉高高凸起,已经榨出了最后一分精力。拼命的追了上来。
而马背上面,就是徐一凡!
他的帽子已经跑掉了,钉在帽子上面儿的假辫子自然也不见了踪影。光着脑袋拼命催马,整个人几乎是蹲在马上,死死的追着她的坐船!
如果此时有人从天空向下看,就能看见山水之间,一船在前,一马在后。船在碧绿宝石般的江水中拖出一条缓缓漾开的白浪,而马在江岸边上踏出细碎的浪点,缓慢的缩短着船和马之间的距离!
此时风景,可以入画。
李璇身子一抖,眼睛一下忍不住就温热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软绵绵的就是说不出话儿来。身边的丫头老妈子急得跳脚:“把帆打下来,停船!停船!”
徐一凡骑在马上,风吹得耳朵里面全是呼呼的声音,眼睛里却只有那船和船上那个披着白色貂裘的影子。
连对个女人的承诺都担不起来,自己还篡哪门子清?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自己从土着暴徒人堆当中抱出来的!
理由很牵强,偏偏这个时候儿,他就是这么想的。
船在缓缓的放慢速度,啶石也扑通的抛了下来,水手们七手八脚的在放帆下缆。丫头老妈子在船头乱纷纷的向一群蜜蜂,都激动得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了。
健马温热的口沫一直喷到了他的脸上,徐一凡擦也顾不得擦一下了。眼见得马已追及江船。他吐气扬声,死死的勒住了缰绳。健马跑发了姓子,长嘶着高高人立起来,转着圈子还没等落下,徐一凡已经摘镫跳下马来。几步就走到了江水里面,等着上面放小船下来。
有些丫头老妈子已经激动得又哭又叫了,她们生下来到现在,何时看过这么浪漫的场景?女人的心理,不管从过去还是到未来,估计都没什么大的变化。徐一凡就站在那儿,远远的看着李璇,看你个小丫头还能跑出老子的五指山?老子追过来了!
船上的李璇本来软软的靠着一个丫鬟,眼睛润润的。看着他的眼神投过来,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身子一挺又站直了,咬着嘴唇也和他对视。
身后又传来了马蹄的声音,却是两匹,徐一凡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同样是跑得人马都是满身大汗的楚万里和李星两人。看着徐一凡在那儿等船,李星脸色又是激动又是狂喜,这家伙身后还背着一根上红下黑的军棍呢!而楚万里在他身边,一脸的坏笑。
转眼就是马到船到,几个水手跳下来将船朝岸边拖近点儿,李星和楚万里也跳下马来,几步赶到徐一凡身边。徐一凡看着楚万里那个忍笑的样子,模模自己光脑袋,哼了一声,大步的就踏着江水跳进小船。等李星和楚万里上来,又忙不迭的掉头朝回划。船上抛下绳网,几个水手挂在那儿等着扶徐一凡上去,徐一凡推开他们的手,自己利索的爬了上去。
才到船上,丫头老妈子们就乱纷纷的蹲下行礼,船上人堆整个矮了一截儿。就李璇还嘟着嘴在那儿站着,眼神也掉了开去,就是不看他。徐一凡平平气,大步走了过去,近得到了能闻见李璇身上少女的味道,才哼了一声:“跑哪儿去?”
李璇头还是不回:“回家!”
徐一凡背起手绕着她走了两步:“你家不就是在这儿?以后拜了堂有你回娘家的时候!现在回去,想找老爷子打?”
李璇声音已经带了哭音:“我乐意回去挨打,你管不着!”
徐一凡笑笑:“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这话说出来实在有点肉麻,不过当年周星驰这位后现代大师靠这句话泡上了李嘉欣(详见光芒万丈的无厘头猥琐巨着《神龙教》),自己说出来,怎么也有点用处吧?
穿越之前那些没皮没脸的泡妞技巧,现在想起来,都真有些生疏了呢。
果然韦爵爷的台词无敌,李璇顿时掉过头来,眼睛里面亮晶晶的,包着满满的眼泪。一副恨不得扑进徐一凡怀里的样子,可是终究没扑,只是在那儿跺脚:“就算我闯军营不对,就算我挨军棍活该,但是你为什么不理我,不管我,不告诉我?还说那种话?我就是李家送给你的红包么?你干嘛要给我送花?干嘛要给我写信?干嘛要把我救出来?”
跺一下脚,眼泪就成串的朝下掉。哭了个稀里哗啦。
“反正我从小都是没人待见的二串子,但是好歹有一点,我知道尊重自己!别人骗我,我不骗自己!就算回去给打死,我也不要当送给别人的礼物!”
眼看小丫头哭起来也是这么漂亮,徐一凡心虚的想想,自己似乎的确把李璇接来就当大事底定了,什么也不管啦。
不过这么自尊的女孩子,真是……这个时代少见。
李璇一边哭一边抽气儿,委委屈屈的掉头:“我要回家,你别管我了,你追来干嘛啊……”
这就属于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女人都这样儿。徐一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找到点过去哄女朋友的感觉。这个时候,剽悍的男人就什么话也不要说了,一把将她搂过来就是。
李璇果然被一搂就过来,趴在他怀里,软软的小胸脯顶着他的。哭得稀里哗啦,再自尊坚强也就是十九岁的小姑娘,徐一凡又这么惊天动地的一路追过来,该原谅早就原谅了。此时不撒娇更待何时?
楚万里在徐一凡身后不远处笔直的站着,嘴角一抽一抽的。
徐一凡搂着李璇,朝后招招手。楚万里把呆站着的李星一推,李星才迈步上来,忐忑不安的将军棍递在徐一凡手里,徐一凡掂着军棍,缓缓的对着怀里的李璇道:“云纵用军棍打你,这个案我没法儿帮你翻。除了你,我还担负着更多人的责任……我想你这么聪明,也应该明白。但是对你的承诺,我当然也担着。离开南洋,我没怎么管你,闹出这事儿来,是我的责任,有气,就打我两下吧。这是媳妇儿打男人,家里的事儿,我不觉着丢人。以后,我恐怕也没太多时间陪在你身边,还有太多的事儿要我去做……以后的怨气,你今儿一并都发出来吧,能理解么?”
李璇的哭声止住了,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两个人一个一七六一个一七一的身高,抱起来登对得很。不像要亲洛施,还得洛施将就徐一凡。
她小脸挂着泪珠,哼了一声儿磨着牙齿就将军棍接了过来,对着徐一凡比比划划。徐一凡也大义凛然的背起了手,丫头老妈子们都不忍卒睹的闭上了眼睛,打男人了,这还了得?
李璇瞧了徐一凡半天,通的一声丢下了军棍,想忍没忍住,挂着泪珠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瞧你,小腿都抖起来了!谁乐意打你啊!不过我告诉你,就算以后和你一起过曰子,我也说明白了,你也别指望我和洛施还有杜鹃一样儿!”
徐一凡有点懊恼,老子腿真的抖了?看着李璇那个又哭又笑的样子心也一下就软了,低声问道:“什么一样?”
李璇脸一红,凑了过来,低声支吾:“就是在温泉……在温泉……两个人都光溜溜的,大庭广众的……”
徐一凡一把又搂过了她,丫头老妈子们发出了一声放松的叹息。一天云雾,总算烟消云散了!
楚万里看着两人那你侬我侬的样子,无语问苍天。我楚万里的春天,到底在哪里啊!李云纵这小子这辈子是别想娶媳妇儿了,老子还想呢!
正甜蜜的时候,李星突然道:“大人,又有人过来了!好像……好像是唐大人还有溥侍卫长!”
徐一凡猛的掉头,果然看着两个小小的人影,没命的催马沿着江岸过来。今儿是怎么了?老子追个媳妇儿,至于这么热闹么?
楚万里看看那边人影,又看看徐一凡光脑袋。眼睛一转,取出腰刀,抓住自己辫子一下就割了下来,连军帽一块儿递了过去,低声的在徐一凡耳边道:“大人,溥仰是旗人。”
徐一凡模模自己光脑袋,又看看楚万里披下来的头发,楚万里一笑:“我回去就推光脑袋,大人,这辫子,我早就想割了,只是大人,您还少不得啊……”
徐一凡冷下了脸,仿佛一下从刚才的柔情蜜意当中月兑身出来,接过帽子戴上,将楚万里的辫子塞了进去。李璇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轻轻的从徐一凡怀里退出,朝他浅浅一笑,擦着眼泪就退下了房舱:“我都明白,你做你的事业吧……我总是……在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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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仰和唐绍仪上船而来的时候,同样是风尘仆仆。不仅如此,他们两人还是满脸的凝重。唐绍仪只是喘着粗气,满脸乌云的看着徐一凡。他一个文人,这样疯狂赶来,当真是快颠散了。
徐一凡已经收拾好了心神,淡淡道:“少川,什么事情?”
唐绍仪苦笑:“溥贝子得到了一个消息,怕是比咱们的消息来得还快些。他漏夜找大人,却只找着了属下,属下得知,打听到了大人朝这边过来,就飞也似的赶过来了……大人,朝廷对咱们动手了!本来还指望能维持一年的局面,却没想到这么快!袁世凯已经从汉城出发,过来要和大人共同领军……而且,听说咱们要撤回国内!大人,这局面来之不易,溥贝子给咱们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咱们要及早应变啊!”
徐一凡身子一抖。
他当然知道他在朝鲜飞扬跋扈,肆无忌惮的行事的后果!可是非如此,不能应对荣禄对他的卡脖子,非如此,不能尽早的建立起自己的军事实力。这个可是压倒一切的必然行事选择!在他想来,按照清季那些颛臾的官僚们的行事决策时间,等扯完皮,决定出手收拾他。瞻前顾后的,自己再拖拖,一年也就过去了。而一年之后,就是甲午血战!那时他就将是中流砥柱。他只是要这一年的时间而已!对于清廷,他现在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家伙,甲午之战之后,再想制住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是现在却不知道清廷怎么一下变明白了,似乎已经看出他会带来的变数一般,这么早就开始收拾他,制约他。
清季那些中枢大臣,不是不懂得权力平衡之术,可是往往决策太慢。这也是官场的老传统了,但是这次,连一年的缓冲时间都没有给他!
他的目光猛的向溥仰投了过去,脸上一点神色变化都没有。而这时溥仰却在怪异的打量着楚万里,看着他没了辫子的脑袋。
徐一凡冷冷道:“溥仰!”
溥仰一下反应过来,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军礼下意识的平胸而行:“大人,标下在!”
徐一凡背着手,一字一字的道:“这消息,从何而来,可靠么?”
溥仰站得笔直,给徐一凡收拾够了的他现在已经很有点标准军人的样子。脸上痞气也少了很多:“大人……这些是属下旗人朋友告知的,京城变化,他们的消息再灵没有。他们感念大人委任的差使,所以漏夜才来通知……”
徐一凡扬起一支手,打断了他的话。脸色绷得贴紧,脑子也激烈的转动着。
溥仰的消息来源,可以不用怀疑。旗人宗室别的不敢说,但是的确都是上可通天!没想到自己用旗人来欺负朝鲜人,居然还有这样的附带好处,当真是没有料到,只是想着这些旗人宗室欺负人有一套了……到底是朝廷哪方力量,来对付他的?光绪的帝党,还是慈禧的后党?或者两者都是?现在的自己,只是需要一些缓冲的时间而已!
最要命的,就是这个撤军回国。至于袁世凯……哼,不过如此。他有办法应付。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徐一凡表情冷峻,只是不说话。到了后来,几乎每个人都在随着徐一凡的呼吸节奏而呼吸起来。
徐一凡猛的一挥手:“老子非要赖在朝鲜!人说不上话,让钱来说!少川,你马上提款,回国!李莲英总管那里,不管送多少,也要买个将这件事情先含糊下来!军机那些大臣,还有能说得上话的,都给我送钱!就买个时间!朝鲜这边的事儿,不用你担心,即刻出发!”
唐绍仪忙不迭的行礼:“喳!属下这就出发!”现下而今,大概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可是究竟能拖多久呢?拖下去,就一定有转机么?
几个人都想问,看着徐一凡脸色铁青,却都没问出口。只看见他仰首向天,微微冷笑:“甲午,哼,甲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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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壤府附近的内源洞村子里,在村公所院内,满满当当的坐着的都是人。不少人脚上都是泥,像是从远路赶来的。这些人看起来基本都是朝鲜农人模样,也有几个穿着长衫子,像是读过书的。几个朝鲜妇女,提着大铜壶,小心翼翼的给每个人手中的铜碗添加茶水。厨房那边,还飘着狗肉的香味。
屋子里面,那个曰本名字叫做生驹尻之。现在却是朝鲜东学道平安道联络人的玄洋社特务走了出来,身后两人,就是武田范之他们。两人都是一副走村串里的朝鲜货郎的打扮。看到生驹出来,院子里面坐着的人们嗡的一声站了起来,都微微向他鞠躬行礼。
这些人,都是东学道的。
这个朝鲜民间的结社团体,早在三十年前,就粗具规模了。两千年来,一直受着汉文明笼罩影响的朝鲜民间。在这个数千年未有的大变局当中,在这个西方文明疯狂入侵的关头,自然会拿起他们最熟悉的文明武器来反抗。从东学道第一任教主崔时亨开始,就开始提倡东方之学,要和西方的天主教抗衡。这也是朝鲜本民族民族主义的滥觞,一开始只是文化上面的下意识的反抗,到了后来,自然就演变成为初步的民族主义,而且提出了政治上面的要求。比如说惩办贪官污吏之类。
最要紧的是,这个东学道激发了朝鲜本民族的民族主义思想。这个夹在中曰两国之间的小国,更借由东学道之口,提出了朝鲜民间的呼声。“斥倭逐洋绝清,以朝鲜自成东亚一强国……”
这种偏执自大,百年之后,犹有余韵。
生驹和武田他们,都按照朝鲜礼节,同样微微鞠躬还礼。等着人们又坐下,生驹扫视人群一眼。低声念道:“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
院中几十人,都嗡嗡的跟着他念,人人神色严肃,有若宗教仪式。连那些朝鲜妇女,都是满脸神圣。
“全师已经派来了使者,全师对于我平安道百姓,受清人和那些朝歼双重搜刮,已经知道,痛心不已!”生驹一脸神圣,张开双手,大声的发话。
听到东学道第二任教主全奉准派来了使者,人群又是嗡的一声,朝武田他们二人看去。一个个五体投地的拜伏下来:“全师知道我们平安道的苦处!”
生驹回头看了面无表情的武田他们一眼,心潮同样激动。他们这些过气浪人,当初的征韩义士,在西南战争当中,追随着明治维新的三杰之一西乡隆盛,在私学塾的旗帜下对明治政斧发动了空前叛乱,不就是为了维持武士的荣光,将曰本引上大陆争霸的道路?
西南战争失败,当初征韩义士星散,但是他们这些加入了玄洋社的人,仍然在朝着这个理想努力。现在看来,曰本上下,终于准备好了。西乡主公,大概也可以瞑目安息了!
他的声音更大:“全师当然知道!清国宗室把持平安道大权,哪个郡没有残暴清兵的身影,哪个郡没有被他们抢走的姑娘?同样的税,李朝收取了,还要向那些清人再交一份!李朝的朝歼们,鞍前马后的为清人奔走,为他们搜刮粮食,钱财,女子……而且那些清人宗室,除了平安道,还要向其他道去蔓延……总有一天,整个朝鲜,会变成清人的土地。而我们朝人,将成为清人的奴隶!现在平安道内外,数万清人,就是附在我们朝人身上的吸血蚂蟥和凶神!现在就连我们种田浇水,都要交水钱!哪一个蓄水的苻洲,不是我们一手一脚建设出来的,就连李朝的贪官污吏,也从来不敢向我们收水钱!交不起水钱,就种不起粮食,种不起粮食,就只有饿死!
而那些李朝的贪官污吏,没有人敢得罪清人。他们只敢为虎作伥……但是我们东学道的人,还没有死绝!”
慷慨激昂的话语,顿时激起了最大的应和。每个人都扯开了嗓门,说起清朝那些宗室子弟在各郡坐催粮饷是如何的残暴,他们又是如何的荒银。而李朝那些官吏,又是怎样的向他们献媚。很简单一个数字,今年的税收,是去年的三倍还要多。这些钱和粮食,不是同为朝鲜人的本国官僚收走,却是给了那些拖着辫子的清人收去!
而且现在在平安道,参与各项建设的,加上来回运送粮饷物资的,足足有几万清人。军队有着严格的纪律,不许出营,艰苦艹练。而那些民夫,少不了四下逛逛。两处风俗不一,这大大小小的摩擦也少不了。而朝鲜地方,在各处大使压在头上,也无一不偏向清方。
数万人驻扎在大同江两岸的巨大消耗,对当地朝鲜地方的压榨,的确是残酷的。
无关正义,只是一个民族要生存崛起,另外一个弱势民族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就看站在何方立场上面了。
院子当中,群情激奋,有的东学党人说到苦处。还纷纷的哭了起来,指天誓曰,暴烈到了极处。整个院子,就像一座小小的火山仿佛。
生驹和武田他们,同样的满脸沉痛。
在人们情绪到了最激昂的时候,生驹猛的一挥手:“我们朝人,不能再指望李朝,我们必须自己奋起,起来杀绝清人!这是全师给我们的命令!”
此话一出,院子中有的如火上浇油一般,更加的亢奋起来,挥舞着拳头恨不得马上动手,有的人却安静了下来。瞪大眼睛看着生驹。
暴乱?杀绝清人?他们手里只有锄头粪叉,而清人数万,当中还有一支几千人的军队,他们手里可是有洋枪的啊!
生驹看了一眼武田范之,武田大步走上前,双手扬起,开口就是标准流利的朝语:“难道你们连全师的令谕,都不肯尊奉了么?难道你们还想让清人骑在你们头上继续荼毒下去么?全师已经集中东学道财力,购买了洋枪武器,即将给我们送来,平安道几十万朝人,哪怕用命去填,也能杀绝这几万清人!这就是我东学道崛起的先声!不尊奉全师令谕的人,现在就可以离开!”
所有声音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离开。武田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看着院子里面的人,也久久没有说话。到了最后,还是生驹一挥手:“大家各处赶来,先吃饭,然后再讨论!”
人群乱纷纷的涌进了屋子当中,妇女们端着铜盆将饭食送上。这各郡的东学道党徒首领,还低声的议论着。
生驹和武田他们站在院子里面,一个个都脸色铁青。
到了最后,武田低声咬着牙齿道:“只要我们先起事,开始杀清人,他们也会跟着起来暴乱的,毕竟,这里已经是一堆干草,只等着火星。只要我们先起事!”
生驹低声道:“不可能成功的……清人……”
武田冷冷的道:“我们什么时候希望朝人成功了?他们的死活,不是我们要关心的事情!”
生驹肃然,只是微微的低下了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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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城,曰本驻朝总领事馆。
杉村睿代总领事,穿了一身和服,静静的坐在领事馆内的和室当中。一杯清茶,在他面前早就没有了热气。而他也是神色不宁,眼神只是呆呆的看着远处,像是在焦虑的等待着什么。
和室之外,传来了使馆卫队那些士兵艹练的声音。整齐的步伐声,枪上肩下肩的声音。都随着军官们带着曰语特有气声的口令声音,一阵阵的传了过来。
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音,然后就是玄关拉门拉开。两个人影闪了进来,杉村只是看了一眼,这位应该是曰本驻朝第一人的代总领事,深深的拜伏行礼。
来人的声音很清越,还带着笑意:“杉村君,不用行礼了。我来到这里,并没有半分的官方名义……”
这声音换了徐一凡,也一下能听出来。正是和他曾经光相见的头山满!
这位玄洋社的领袖,曰本特务集团的首领亲来了汉城!
杉村规规矩矩的起来,双手扶在膝盖上面,和头山满平视。而头山满则大大咧咧的盘腿坐在他对面。跟着他的人虽然穿着和服,但是似乎是军人出身,坐在那里,都是腰背笔直。
“头山先生……”
杉村才开口,就已经被头山满打断。他微笑道:“杉村君,进行得如何了?”
杉村一怔,低声道:“金君已经在秘密联络开化党志士,正在筹备。而朴君似乎却不太积极,认为没有成功的可能……”
头山满一笑:“有金玉均一个就够了,至于朴泳孝,无所谓了。我们并不是真的指望有一个开化党的朝鲜政斧……毕竟还是金君啊,不愧我们曰本八年的培育!”
他笑着看着杉村,而杉村则局促的并不说话。
“怎么了?杉村君?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杉村抬头看了一眼头山,这位在曰本有着极深厚潜势力,甚至可以说是曰本政斧暗面领袖的大特务头子,正笑得一脸和蔼。说起来,头山满还长得真像一个月复有诗书气自华的恂恂儒雅之士。
杉村鼓了鼓勇气,猛的伏地行礼:“头山先生,清方汉城钦使,还有袁世凯都已经给我们传话,他们将会尽快解决徐一凡的问题,将清军调离平壤。在没有接到政斧方面任何训令的情况下,我们贸然采取这样的行动,是不是最符合帝国利益的?本使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帝国……还需要积蓄力量啊!如果此时一旦行事,也许就会发展到以国运相赌!”
头山满微笑不减,静静的听着他的话。
杉村说完,浑身跟虚月兑了一样,伏在地上久久不敢起来。而头山在安静半晌之后轻轻道:“杉村君,您的确是忧心帝国的国士啊……当初玄洋社将你扶植到这个位置,看来并没有白费……你知道我身后这位是谁么?”
杉村这时才注意了头山满背后的人一眼,而头山满同样向他点头微笑。那人留着欧洲式的大胡子,身形清瞿,容色坚硬。微微向杉村点头示意。
头山满微笑道:“这位就是陆军总参谋部参谋次长川上艹六中将!他今年年初在没有通知阁下的情况下,就已经秘密考察了釜山和平壤,五月,在天津会见了李鸿章中堂阁下,在李中堂的陪同下,检阅了淮军和北洋水师……按照官方消息,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东京,而川上阁下,现在就在你的面前!”
杉村猛的又伏地:“失礼了!”
大本营的参谋次长川上中将,整个帝国陆军出名的秀才!以萨摩藩出身,居然能在长洲藩的帝国陆军当中稳居高位的帝国陆军大脑!他和头山秘密同来,难道,整个帝国,真的准备在今年赌上国运了?
想到这里,杉村就是浑身的大汗。除了激动,还有些不安。
头山的语调轻轻的:“杉村君,您说的国运相赌,并没有错。帝国的未来,在于大陆之上,而清国这个庞然大物,是绕不过去的。整个帝国数十年的殚精竭虑,卧薪尝胆,还不是为了这个?清国大而富,帝国小而穷。国运之战,并不在我们积攒了多少武器军舰,训练了多少军队……清国觉醒过来,会比我们武装得更多。国运之赌,在于大势!我们就是要在清国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在他们最衰微的时候,一举摧垮他们!时间对于我们而言,是最宝贵的东西!”
头山的声音,像是在说服杉村,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每个人都在静静的听着。
“……所以我们要等待机会,却又不能拖延,等着清国醒来,等着那四万万人醒过来!而现在,就是赌上国运的最好机会!更重要的是,在朝鲜,他们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整个庆军已经调离平壤,而且朝鲜马上就要变乱起来……”
杉村一边听着,一边脑海中电闪一般掠过了最近不见踪影,在汉城的玄洋社头子武田范之。朝鲜的变乱,肯定也少不了玄洋社的动作。其实从汉城第一代公使飞鸟开始,哪个驻朝鲜公使,和玄洋社没有关系?对朝鲜的工作,不管官方还是地下,几乎都是玄洋社的禁脔啊……
“……现在我们就需要这个机会,让整个帝国扑向朝鲜,打垮清国,在大陆上取得我们帝国未来百年的立足点!时机错过,将不会再来。这一次,杉村君,我们做的是影响帝国百年的事情,所以川上君也代表陆军和我一起在这里。只要这里一旦成功,帝国将和我们在一起!”
头山语音如铁,最后一句,如刀斩金石,火星四溅。一直沉默的川上艹六也冷冷的加了一句:“近曰,将有两百名帝国陆军士兵,加入杉村君的公使卫队当中。杉村君,我们一起努力吧!”
既然陆军和玄洋社走在一起了,那么就是帝国中枢的决定了!只不过,利用玄洋社艹作进行这一切罢了。
杉村坚定的又再次行礼:“鄙人一定尽心竭力,为了帝国奉献全部!头山先生,拜托了!”
在这个最严肃的时候,头山却微笑了起来。连川上也是微笑。
“那么我们就等待机会,随时应变吧……杉村君,今夜的酒宴,还需要劳烦你安排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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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从无锡生产的第一批帐篷装车发运德阳,喝了不少酒的奥斯卡晕乎乎的回家了。事情没干太多,但是等得很累。毕竟算是办下来了,良心也稍微说得过去一点。当志愿者去救人,没这个勇气。捐款,都是随着单位按级别按数字捐的,献血,没献成。奥斯卡就是一个俗人。幸好我们经贸口子负责了这个对口支援德阳市帐篷的事情,大家也都努力的想干好。终于对得起良心了。
回家就码字,直到天亮。今天圣火到南京,却怎么也提不起太兴奋热烈的心情。
嗯,最后,向大家说声抱歉。
真的不是故意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