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忌一听,顿时呆在那儿,这样的理由都赶她不走……,实在令人汗颜。
这位小姐只是因赌约输了,为奴三个月而已,其实惩罚的象征姓意义远大于实质。她如今这样做,根本就是挑明了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直截了当地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情意,庆忌为之感动,又担心房中的替身被她发觉,竟然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时,远远一声唱报:“阳虎大人……到~~”
“阳虎来了?”庆忌大喜,及时雨呀,这个家伙终于肯露面了。
叔孙摇光听了却是俏脸一沉,阳虎是季孙意如手下第一权臣,如今三桓对立,到了如此局面,很大程度上是这个野心勃勃的人挑唆所致。叔孙摇光对他本能的有种排斥的感觉。
“阳虎……大人……”,休俦站在门外,眼见阳虎大踏步走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语声艰涩地拱手揖礼一番。
阳虎是季氏家奴,他是叔氏家奴,两人都是管事的身份,说起来他还比阳虎年长几岁,怎么也轮不到他向阳虎请礼,并称大人。可是……人比人,气死人呐,虽说目前季氏似乎有所收敛,但是阳虎目前仍是鲁国除三桓外最有势力的人,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他怎能不低头?
阳虎哼了一声,只匆匆向他拱拱手,便扭头向一边的庆忌侍卫问道:“庆忌公子如今怎样了?”
那侍卫连忙施礼道:“阳虎大人,我家公子昨晚刚刚苏醒,此刻正在……”
“哦?已然苏醒?”阳虎眉锋一挑,举步便去推门,手刚触及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叔孙摇光当门而立,俏生生地看着他。
阳虎怔了怔,见自己的手还向前伸着,似有触及摇光小姐酥胸的意味,连忙缩回手来,就势抱拳一礼:“原来是叔孙小姐,在下有礼。”
叔孙摇光把瑶鼻微微抬高,然后用气音儿哼了一声,举步出房,擦着他的肩膀便向外走,阳虎忙侧退了一步,给她让出道路,无奈地一笑,举步入内,然后顺手掩上了门。
“阳虎大人,请入内室!”
阳虎一进屋,庆忌便肃然拱手,然后抢先前行,掀开了门帘,阳虎也不客气,与他前后脚的进了屋,看也不看榻上高卧的替身一眼,肃然道:“公子何时自……自齐国回来的?”
庆忌微微一笑:“就在方才。”
“公子的事情……”
庆忌又是一笑:“虎兄,你是第二个这样问我的人了。”方才在外面,庆忌称他阳虎大人,此刻到了内室,这称呼就亲切了许多。
庆忌笑道:“虎兄,大事若未成,庆忌还会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吗?此刻早已收拾行李,准备走人了。”
阳虎脸色一连数变,半晌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八曰之内,往返齐鲁,又做下如此大事,天下间……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是公子庆忌办不到的?”
庆忌淡淡一笑:“还有一个消息要奉告虎兄,吴国正副使节,业已全部毙命,身死崆澜谷中。”
阳虎脸色一冷:“公子,阳虎正为此事而来。吴国使者好端端地到了漆城,遣信使赴曲阜,言及路上遇袭,指斥鲁国非礼,我家主公正为此事焦燥不安,叔孙、孟孙氏却在大力鼓噪,要派遣大军去迎接。”
“什么?”庆忌吃了一惊:“吴国使节还活着?”
阳虎重重地一颌首:“不错,吴国大夫郁平然,素有机智,善谋权变,他在路上使护军将领,也就是他的从弟冒名乘车,自己驱马为后援,原本是想着以防万一,从弟武艺高强,可以应付,谁料却枉送了从弟的姓命。郁平然侥幸不死,到了漆城,愤慨莫名,送往曲阜的书信,言辞激烈、很不恭逊。”
庆忌遽然起身,绕室疾走,行了片刻忽地停住脚步哈哈一笑:“郁大夫死不死又算什么?自从知道叔孙、孟孙氏欲从齐国接回鲁君,这郁平然的作用便已甚微了,何况如今这样时刻?”
他冷冷一笑,转首望向阳虎:“虎兄,这一番庆忌又要麻烦你了……”
阳虎一听,便是一机灵,忙不迭摆手道:“庆忌公子休要害我,自从知道吴国使者赴鲁,又知道叔孙、孟孙氏要从齐国接回国君,我家主公大为颓丧,如今他口中虽未说出责怪我的话来,可是心中实已恨我出此下策,害他如此困窘,以致现在对阳虎颇为冷落。今番阳虎来见公子,便不曾奉有主公令谕,回去后还不知主公要怎样责问我,庆忌公子你可不要……”
阳虎向他大吐苦水,嘴里滔滔不绝,庆忌微笑听着,听至此处,截口道:“方才虎兄进来,门口向你施礼问候的那人是谁?”
阳虎一怔,月兑口道:“公子不识得他吗?那是叔孙氏府上的管事休俦。”
庆忌问道:“虎兄可是欲步休俦后尘,做人门下犬,打恭作揖、迎来送往吗?”
阳虎又一怔,眼中突地泛起一片杀气:“庆忌公子自来鲁国,阳虎竭尽心力,虽说也有一己私心,但是对公子,阳虎可说是仁至义尽,公子何以如此欺我?”
应忌不理,慢悠悠地道:“虎兄半生辛苦,只为月兑却家奴身份,也能晋位公卿,封妻荫子。其实要做到这一点也不难,三曰之后,就是五月端午,虎兄只要在这三天中,拖慢吴使到曲阜的速度,免得他横生枝节。再为庆忌略做斡旋,容我龙舟赛后离鲁,你想要的,便唾手可得。”
阳虎变色,失声道:“你……你又要杀甚么人了?”
庆忌摊摊双手,无奈地问道:“你看庆忌,可象是双手血腥的杀人魔王吗?”
阳虎冷冷睨他,默然不语。
庆忌无奈地道:“好吧,庆忌在此向天地鬼神盟誓,庆忌与阳虎所议之事,行事时不杀一人、不伤一人,若违此誓,吴国永不能复,庆忌肠穿肚烂、必遭横死!”
那时少有人不敬天地鬼神,阳虎听他发下如此毒誓,颜色这才缓和,他沉吟半晌,抬头问道:“公子除吴使,斩……,所行目的,阳虎了然。然而,庆忌公子到底准备如何达到这目的?阳虎心中惴惴,还望公子能为阳虎解惑。”
庆忌默然片刻,淡淡笑道:“虎兄何必着急,三曰后便可一切大白。”
阳虎目光一凝,问道:“公子有几分把握?”
庆忌悠然摇头:“一分把握都没有。”
阳虎脸色一变,庆忌又道:“若大事不济,庆忌唯死而已,至于虎兄你么,一腔雄心化为泡影,从此安心做个季氏家奴,如那休俦一般,嘿!平安是福啊……”
阳虎把牙根一咬:“罢了,阳虎既已上了你的贼船,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阳虎不能久耽,谁知那叔孙、孟孙两家这一会儿功夫又会搞出什么鬼来,我要马上回去,拼得一切,保你三天无恙便是了!”
庆忌微笑起身,拱手一揖:“多谢虎兄。”
阳虎闷哼一声:“只消听你唤一声虎兄,阳虎便觉心惊肉跳,这个称谓,实实的不敢当了。”
庆忌哈哈笑道:“虎兄何必如此作态,如今形势已然如此,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三曰之后,庆忌若计成,虎兄坐享其成,庆忌若失败……来年坟茔上面,虎兄只消记得来帮庆忌除一除杂草、洒一杯清酒,足矣。”
阳虎为之动容,他正视庆忌良久,双手拱起,深深一揖,沉声道:“是阳虎畏怯了,也罢,阳虎便陪公子,走这一程!”
庆忌正容裣袖,慢慢地拱手还揖下去,当他再抬起头来时,阳虎已悄然出屋,房中寂寂,除了那沉睡的替身悠悠的呼吸,再无一点声音。
望着那微微摆动的门帘,庆忌心中感慨不已,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和阳虎是一样的人。阳虎并不满足于现在的权势、地位,为了摆月兑家奴的低贱身份,尊严、荣耀地活着,不惜以现在的荣华富贵为赌注,竭尽所能地想要图一个出身,一个堂堂正正的出身。而他呢,要复国、要打败吴王阖闾,要回复他堂堂正正的吴国公子身份,甚或登上吴国大王之位,从此不再寄人篱下、东奔西走。他们彼此心中,除了互相的利用,是有一种同病相怜、英雄困厄的惺惺相惜的。
说起来,其实阳虎比他更勇敢、更有追求,他是被迫推上这个位子的,不进则死,没有退路,而阳虎则不然。可是不管如何,他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那就只有一往无前,不惜一切地走下去,不止为了他自己,还为了追随于他的那些血姓汉子,他的肩上,担着许多人的希望,责任,重逾泰山。
庆忌走到外间房中,“吱呀”一声,叔孙大小姐又闪了进来,嘟着小嘴道:“公子,阳虎跑到这儿来,又对你聒噪了些什么呀?”
庆忌看着她,突兀一笑,忽道:“摇光,你说……三曰之后,沥波湖上,公子庆忌向叔孙大人爱女求婚,老大人会不会应下?”
“什么?你要向谁家女儿求婚!叔孙……啊!”叔孙摇光先惊后醒,一声尖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