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坐在青帷马车上,想着很快就能见到大哥了,心里脸上满满的都是抑制不住地欢喜。大哥离家多久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整整三年了。
大哥走的时候,刚刚过完年,元宵节都没过,正月初九就背着简单铺盖去了镇上,跟镇上一起被征夫的人会合后,再去程家店与本县、本府的其他征夫集合,然后随队一起北上。
他记得很清楚,大哥走的时候,天也像今儿似的阴沉的厉害,大嫂含着泪给大哥穿上最厚的棉袄……果然,大哥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天上就飘起了雪花。不知大哥就凭两只脚,是怎么顶着大雪一路北上的……那条路,他今年也走过,坐着马车还走了半个月啊……
一阵风刮过来,细细密密的雪粒子被风裹挟着,兜头扑脸地落下来。
车辕上坐着的韩留紧了紧衣领子,回头对车厢里的林旭道:“二爷,您落下帘子吧,下雪啦!”
林旭笑笑,却没有把车帘子放下,而是问道:“大哥贵姓?”
“二爷,您这话小的可不敢当!小的姓韩,名留,您叫韩留,留子都成啊!”韩留本来就善谈,听林旭说的客气,也就笑嘻嘻地搭起话来。
“哦,是韩大哥。不知韩大哥是什么时候跟的我的大哥?”林旭坐在车厢里朝着韩留拱手致意,满脸诚挚。
“嘿嘿,小的运气好,在北边儿遇上了大人,蒙大人带着入了军户……”韩留很有些自豪地介绍着自己的经历,随即又指了指虽在马车两旁的六名护卫,“他们六个,也是从北边儿就跟了大人的,如今,又跟着大人来了安阳府……都是一起上过沙场的老兄弟了。”
林旭满脸笑容对六名护卫拱手施礼:“这一向,多亏了诸位兄长帮衬我大哥,旭在此有礼了。”
马上六人连忙抱拳躬身还礼,一个个军户莽汉虽觉得林旭有些读书人的酸气,但心里却熨帖的很。
在林旭主动结识之后,彼此间的交流渐渐顺畅、亲近起来。林旭想要知道大哥离家三年的经历,韩留几人也是在军队里粗豪惯了的,特别是韩留,善言谈,口才又好,把他结识呼延寻一年多来经历的战事、危机,讲的惊险曲折、跌宕起伏。
虽然早就知道,‘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却也读过‘将军金甲夜不月兑,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更何况,林旭亲历了燕云山谷之中的一场遭遇战……让他清楚地知道马上功名得来的不易,但此时听了韩留详细的描述,仍旧让林旭感到惊心动魄、感佩不已。
大哥能有今日,固然有大哥骁勇善战、箭法如神,但也多次受伤流血,多次命悬一线……真真是得来不易!
在韩留绘声绘色地讲述中,在林旭的感叹中,细密的雪粒子,渐渐变成了片状的雪花,先是细细碎碎的,很快,就变成了一片、一朵、一团,仿佛谁家扯乱的棉絮随风四散,旋转着飞舞着,簌簌地落在地上、车上、马上,也落在行人的头顶、肩膀。
自从雪下大了,韩留就不肯让林旭再挑着车帘了,仔仔细细地替他放了帘子,又周到的从车下的暗格里取了炭盆点燃,放在车厢的角落取暖。
从县城到府城,路程比回刘家岙还稍近些,又都是宽阔平坦的官路,刚刚过了酉时,林旭一行就进了安阳府。又行了约模小半个时辰,马车才终于到了府衙前街上的一个府邸院落。
马车未停,林旭只听得韩留对门子说了几声,很快,马车就径直驶进了大门,一直驶到车马轿厅,这才停下。
“二爷,到了!”韩留声音响起的同时,车帘子已经被打起来。
就要见到大哥了!林旭满心激动地随口应了一声,有些迫不及待地从车厢里走出来。满怀期盼欢喜地抬眼往车下望去,寻找大哥的身影,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名容貌娇艳,体态风流的年轻女子,裹着白狐皮大红缎面斗篷,带着白狐皮卧兔儿,仰着一张如花笑靥,袅袅娜娜地走上前来。
“可是二爷?这一路风雪,二爷定是又冷又累了,妾身已经命人烧旺了火盆,烘暖了屋子,还备了热汤……还请二爷下车,快些进屋暖和暖和吧!”
女子娇丽软糯的声音,宛如含了蜜糖一般甜糯,但林旭一脸的希冀欢喜,却僵在了脸上。
“我这里不用丫头伺候,都打发下去吧!”他扶着车厢门框,脸色沉了下来,冷声说完,就转开目光,对垂手立在车旁的韩留道,“韩大哥,我大哥呢?你带我去见大哥吧!”
一声‘丫头’,成功让那妇人的如花笑靥瞬时冻住,脸色瞬间涨红起来。
韩留也一脸尴尬,习惯地想笑,又觉得不是时候,只能往前靠了靠,压低了声音替林旭介绍:“二爷,这位是大人新娶的侧室,照理,二爷也该叫声嫂嫂……”
一路上对韩留恭敬客气的林旭,此时却完全不客气,冷冷地瞥了一眼旁边青白着一张脸,泫然欲泣模样的娇媚女子,冷声打断道:“韩大哥此言不妥,纳妾怎可不经正室?再说,妾同婢,不过是等级高些的奴才罢了,哪里能当得起‘嫂嫂’二字?我大嫂好好地在家里带着我的侄儿侄女呢……”
说到这里,林旭声音更冷,厉声呵斥道:“说了,我这里不要人伺候,还不退下!”
那女子自从跟了呼延寻,因未有正室主持中馈,家里上下大小事宜都是她一手把持,丫头奴仆们都是以‘太太’称之,如今却被林旭毫不留情地一而再地呵斥,还直呼‘丫头’,那张笑靥如花的娇媚脸儿,这会儿哪里还有一丝笑意,红了白,白了青……
终是受不住,一手提了斗篷,一手捂着嘴呜咽着疾奔而去,她身后两名小丫头也急急地一曲膝追着去了。
林旭这才冷着脸下了车,对韩留道:“韩大哥?大哥在何处?可带我去见大哥!”
韩留连忙拱手道:“二爷,刚刚门子说,府台大人有请,大人过府议事,怕是要过会子才能回转了。”
这是公事,林旭知道轻重,于是缓了脸色道:“好,那且等大哥归来再说吧!”
这位二公子看着文质彬彬的,也不知是不是读书读迂了,居然进门就给了姨太太一顿排头吃。本来韩留还暗暗担心他不肯进屋等候,坚持要去见大人呢,没想到正事儿上还是很明白的。
韩留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又恭敬了几分,引着林旭进了外院备好的客房。屋子里点了几个烧得旺旺的火盆,一进门就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想必是姨太太着人备好的,想着给初见的小叔子一个好印象的,却没想到,甫一见面,就被厉声呵斥下去,反倒赚了个大大的没脸!
伺候着林旭月兑了外边的灰鼠斗篷,搭在官帽架上,另有小厮快手快脚地送了热茶和热水上来。这些近身伺候的活儿,韩留自知不熟,往后退了一步,恭声道:“二公子且洗漱了在此歇息,小的去安排下车马,再去府衙门口候着,一见到大人出来,定会立刻回禀大人,二爷到了。”
林旭早已经缓了脸色,听韩留如此说,立即拱手道谢:“有劳韩大哥受累了。”
“什么劳不劳的,二爷切莫如此说,小的可受不起……这本就是小的该做的本分……二爷,小的告退!”躬身又施一礼,韩留这才退了出来。
房门外几个护卫见他出来,都是面面相觑,神色精彩,韩留挥挥手,“兄弟们散了歇着吧,我去府衙候着!”
一个黑瘦汉子挤鼻子弄眼地凑近韩留,低声道:“这位,怎地一点儿脸面都不给留?那个怎么说,也是他哥哥的人……”
韩留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没听说妾同婢吗?更何况,还未经正室认可,这‘妾’都不算数呢!”
说到这里,见几个兄弟仍旧一脸不明白,韩留又道:“咱们大人离家三年,据说都是那位夫人在家带着二公子和小少爷小小姐度日……长嫂如母,这情分可不比跟咱大人浅呐!”
六名护卫这才一脸恍然,乱七八糟地点着头,道:“这倒是!”
“一个妇人带着大小三个孩子度日……想来也是真不容易……”
“只是,家里那个生儿育女,又在农家操劳,想必这模样上……就不如人了……”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韩留喝止了那个一脸感叹的护卫,一回出了府门,撵着护卫们把马匹车辆带下去,他自己也上马直奔府衙而去。
这一回,呼延寻被府台请了去说的是年节前后的绥靖事宜。今年北边安妥,民心安定,但临近年关,也是宵小大盗密集出没作案之时,虽说普通的缉盗办案都是地方衙门的事情,但呼延寻既然是驻守安阳府,地方绥靖自然也有月兑不开的责任。呼延寻又是新官上任,府台大人给面子,特意请他过府议事,呼延寻自然也满口答应,全力配合。当然了,还要尊着府台大人为主,他甘愿听从调度。
一般边军里靠军功升迁上来的武将,大都粗豪爽直,却也多桀骜不驯,呼延寻如此年轻,却能够如此谦逊,着实让安阳府台云大人很是满意,两人相谈甚欢,云知府又留了呼延寻用过晚宴,一直盘桓到戌时末,方才放呼延寻回府。
韩留坐在云家门房里等了近两个时辰,喝了两壶差,府台门房还给送了一份饭过来吃了,好不容易才看到云府台亲自送自家大人出来,韩留连忙从门房里出来,招呼呼延寻跟着的护卫牵过马来,在门口一旁候着。
呼延寻客气地让云知府在门内止步,两人又你来我往地客套了一回,呼延寻这才出门上马,又在马上向云知府拱手做辞,这才一抖马缰,离了云府。
走出一射之地,韩留就越过几名护卫,来到了呼延寻的侧后方。
“可是二弟已到?”呼延寻是经历过沙场拼杀之人,几杯酒尚不在话下,虽然离开云府之时目光迷离,似有酒意,但离了云府诸人视线之后,就恢复了镇定平静的神色。
“回大人话,二公子申时末进城,已经在府里安置妥当……”韩留恭声回答着,觑了呼延寻的脸色,斟酌道,“二公子一见属下人等,知道是大人派人相接,二话没说,就把家里的马车打发了回去,一路上,二公子也是欢喜的很……”
听着韩留回话的呼延寻,听着韩留突然住了嘴,发出一声不虞地催促声:“嗯?”
“回大人,二公子一路欢喜,只是进府之后,看到姨太太有些不快……”韩留的话很有些保留,也没将细节具体描述。那些话,二公子可以说,他作为属下,别说自己说,学话学出来都有逾越之嫌。
呼延寻原本大好的心情,因为韩留的回报变得不快起来。
旭弟是他从小带大,脾性品格他最了解,最是纯善和气的,从小别说跟人打架,连吵嘴都不会的。今儿一到,居然就看眉儿不顺眼……这定是那妇人挑拨教唆的!
善妒可是在七出之条的!那妇人不但善妒,还恶毒地挑拨兄弟们的关系……其心可诛!
当初,只看她柔顺温婉,勤俭持家,才娶了她过门……怎么就没看出,原来居然是这般恶毒善妒的妇人!
阴着脸,呼延寻用力一夹马月复,五六匹马就在深夜静寂的街道上疾奔起来。卫指挥佥事府和云府,一个在府衙前街,一个在府衙后街,本就相隔不远,打马疾驰,不过一刻钟,已经回到了佥事府门前。
呼延寻跳下马,拎着马鞭,也不理会快步迎上来问候的护卫,大踏步径直进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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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消了食,孩子们都聚在炕上读书写字,邱晨跟杨树勇杨树猛也拿了白天的出入账目核对。其实,核对账目不是目的,主要的是让杨树勇杨树猛识字,看账、记账。
杨树猛还好些,心思快,如今一般的账务都能记下来了。杨树勇年龄大了,学起来就特别吃力,但学的很认真,每晚都会挑着不认识的字写上满满两大张大字,会认会读会写了,这才罢手。
邱晨跟两个哥哥看账之后,也会陪着练上几张大字。只是,练字这种事真的要看天分,也要看专注力;她总是静不下心来,不是惦记着这个,就是想着那个……是以,练了许久的字,也就能称得上一个‘工整’,至于‘风骨’,甚至‘风格’,邱晨是想都不敢想的。
戌时末,一家人的晚功课做完,杨树勇和杨树猛带着俊文兄弟和成子一起回前院。
邱晨也要去前院看看情况,就嘱咐了青杏玉凤带着阿福阿满洗漱,她披了斗篷,跟着哥哥侄子们出了屋门。
本该黑沉沉的夜,今儿一出门却觉得格外亮堂,廊檐下灯笼的光晕,映着白白的雪,散发出莹莹的光来。
一看到盖满了屋脊院落的雪层,杨树勇和杨树猛都快活起来。
“嗬,这回可下场大雪了!”杨树猛首先笑呵呵地感慨。
杨树勇也笑着应和道:“打入了冬,就下了几场小雪,眼瞅着麦子要旱了,天公作美就下下这场大雪来……嘿嘿,大学当棉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有了这场好雪,明年麦秋的好收成就算有了五成了!”
不管如今林家的日子多么火腾,但庄户人家最高兴的仍旧莫过于庄稼的丰收在望!是以,杨树勇和杨树猛这么一说,孩子们和邱晨都跟着欢喜起来。
阿福阿满在屋里听到门口说话说得热闹,趁着青杏和玉凤一个不注意,阿满就像小泥鳅似的溜了出来,也没穿大衣,也没戴帽子,看着满院子满房顶白皑皑的雪,就拍着巴掌欢呼起来:“下大雪喽,下大雪喽……”
俊言偷偷地从栏杆上模了一把雪,悄没生息地塞进了阿满的衣领中--“哎哟……好凉!”
阿满一露头,邱晨就回头想来捉拿小丫头,可没等她将小丫头捉拿押解回屋呢,突变骤生,俊言一小撮雪戳了马蜂窝,阿满小丫头惊呼一声,很快反应过来,跑去廊檐下捧起一捧雪,兜头兜脸地扬到了俊言身上……呃,阿满个头太小,没能兜头兜脸,只将雪扬了俊言一身。
小丫头这还不够,甩着小辫儿又再二再三地捧了雪,要往俊言的衣服里塞……
俊言这会子也慌了神,扯着俊章、成子替他挡了两回,实在挡不住了,干脆越过杨树勇兄弟,一马当先朝着前院跑去。
阿满还不罢休,又捧了一捧雪,追着俊言也忘外跑,终于在台阶处被杨树勇一把抱住:“嗳,满儿乖,行了,行了,别稀得搭理你四哥,你四哥不懂事,舅舅待会儿去前院打他替咱家满儿出气哈……啧啧,瞧瞧这小手儿凉的,快,伸进舅舅的袄领子里暖暖……”
杨树勇一边哄着阿满,一边将她小手里的雪抖落了,也不管两只小手儿湿漉漉冰凉凉的,就直接塞进了棉袄里替阿满取暖。
邱晨看着不像样,连忙将阿满接了过来,笑着捏了捏阿满的鼻尖儿,笑道:“嗬,你四哥跟你闹玩,你都还了好几下了,还不散伙啊?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了!”
阿满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出来,被娘亲这么一说,更是恼的慌,把着邱晨的脖子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嗳,嗳,是俊言那小子不懂事欺负妹妹,海棠别数落满儿……”满儿一哭,杨树勇首先心疼起来,也不急着回前院了,伸手又把阿满从邱晨怀里抢了过去,抱在怀里,一边笨手笨脚地替满儿擦着开闸般的泪水,一边心急火燎地哄起来:“哦,满儿不哭哈,舅舅回去狠狠打你四哥,明儿再让你四哥过来给满儿赔不是哈……咱们这回就让他长长记性,再不敢欺负满儿啦……噢,满儿不哭,不哭哈……”
杨树猛也跟在旁边心疼不已,朝着俊章几个一通发火:“你跟老四在一块,咋就不知道拦着他,这么冷的天,万一把你妹妹激病了咋办?……”
看着两个哥哥根本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劲儿地宠着满儿小丫头,邱晨真是哭笑不得。
俊言是爱惹阿满,可阿满小丫头这股厉害劲儿,哪回真吃过亏?两个哥哥还口口声声说俊言欺负妹妹,连带着俊章、俊书俊文都受了牵连……如此下去,还不把阿满小丫头惯成一代女霸王?不然,也会把这丫头的脾气惯得无法无天了?!
苦笑着,邱晨上前,拿着帕子,给满儿擦着满脸的眼泪鼻涕,一边儿道:“呵呵,你这丫头,平时里最喜欢几个哥哥不是?你看看,因为你,你大哥二哥三哥,还有成子哥哥都挨训了,你不心疼啊?”
满儿渐渐收了声,眨巴着一双泪眼,看看正朝她笑的几个哥哥,一阵惭愧,一阵懊恼,扑进邱晨怀里,把小脸儿埋进邱晨怀里当起了小鸵鸟。
邱晨无奈地笑着,拍拍小丫头的背,笑道:“这会儿知道害羞了?知道不对了?那还不快向哥哥们道歉?你这一哭,你的几个哥哥可都挨了一顿好训!”
“娘……”阿满紧紧地搂着邱晨的脖子,把一张小脸藏得严严实实地,闷闷地撒着娇。
一看小外甥女儿雨转晴天,杨树勇和杨树猛都跟着欢喜起来。
杨树勇伸过手来模模阿满的小辫子,笑道:“行了,你赶紧抱着孩子进屋吧,连件大衣都没穿,廊檐下穿堂风最厉害了,看别吹着孩子……”
“嗳,我这就抱她进去!”邱晨笑着应了,又连忙嘱咐杨树勇道,“大哥,俊言就是跟满儿闹玩儿,你可别真吓唬孩子,更不能打孩子哈……”
“哎,那小子就是欠揍了!”杨树勇又瞪了瞪眼,见邱晨还要继续唠叨,连忙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不打他!你快进去吧!”
说着,招呼一大群人沿着游廊往前院走去。
邱晨也不敢在门口多留,抱着阿满进了屋门。玉凤刚才听到阿满哭就紧赶着走了出来,此时就垂着手站在门口,见邱晨抱了孩子进门,她才紧跟着进屋。
进了里屋,邱晨将阿满放在炕上,伸手解开阿满的棉衣扣子,从后领子一看,小丫头的棉衣里湿了巴掌大小的一块。这会儿雪是早化没影儿了,但触手那片浸湿的地方,却仍旧有些冰。
“夫人,都是奴婢没看好小小姐!”玉凤看着邱晨查看阿满的棉衣,看到后心那么大一块湿湿的,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正在旁边伺候阿福的青杏也放了阿福,跟着玉凤一起跪下去,伏身请罪。
邱晨皱皱眉,摆摆手道:“你们俩这会儿就别添乱了。知道没照顾好小小姐,这会儿还不赶紧去熬姜汤,烧热水?”
说完这些,看着玉凤和青杏颤颤地起了身,邱晨才缓了语气道:“孩子们乱动乱跳,哪有一点儿没差错的。这事儿我也不怨你们,你们赶紧烧热水来,给小小姐泡个热水澡,发出薄汗来,再盖上被子热热地睡一觉就好了!”
听得邱晨说不怨她们,玉凤和青杏才放了心,却更觉愧疚,抹着泪连连答应着各自去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邱晨也没办法立即去前院了。将阿满的湿棉袄月兑了,敞开自己的斗篷将阿满裹在自己怀里揣着……不大会儿,玉凤就拎了一桶热水来,倒入一只大木盆里。
邱晨伸手试了水温,这才将阿满身上的衣服月兑了,放进热水中,把小身子和手脚全部进入水中,只留小脑袋邱晨用手托着,慢慢地揉搓着阿满的手心脚心,把个小丫头痒的,还红着眼圈儿呢,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片刻,玉凤又冲了一碗红糖姜水过来,邱晨试着温度,热热地让阿满喝了,又给澡盆里添了些热水,很快,阿满的额头和鼻尖儿上就见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儿。
汗出即可,大汗伤津,反而容易感染风寒。邱晨唤了一声,玉凤已经拿着大布巾子张开来等着了。
用大布巾子将满儿小丫头裹住,擦干了,就着热乎劲儿塞进炕头热热的被窝里。阿福也由青杏伺候着进了被窝,邱晨坐在炕边,哄着两个孩子睡下,这才重新收拾了衣裳,戴好兜帽,让玉凤守着两个孩子,青杏打了灯笼,一起去了前院。
一出屋门,一阵冷风夹着雪花吹过来,邱晨就脑门儿、脖颈子一凉,生生打了个寒颤,连忙把斗篷裹紧了。刚刚在屋里就顾着给阿满预防受凉感冒了,却没注意她自己也出了一身汗没退下去,就出了门!
或许是麻沸散的药效彻底退去,也或许是白天睡得多了,邱晨进了前院西里间的时候,秦铮倒是正好醒着。
邱晨照例询问过秦礼后,很自然地就伸手抚在秦铮的额头查探体温,察觉到体温仍旧只是稍稍有一点点高,没有高烧起来,邱晨点点头,垂首对秦铮道:“秦将军,今儿你的情况很好,你醒着,尽量地多喝糖盐水,要坚持按时进食服药……明儿一天,后儿一天,都不发烧,你的伤就没有大碍了。只等着慢慢收了口,把缝合的线拆了,就彻底可以放心了!”
邱晨自然熟稔地查体温动作,秦礼看了几回,已经见怪不怪了。秦铮这回才算是真正完全清醒转台下的第一回,眼看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抚在自己额头上,他竟愕然地瞪着眼睛,失了神。
那只手微微有一点儿凉,柔软,却并不柔腻,盖在额头上,犹如三伏天喝下去一碗井水,沁凉醒神,让人舒爽愉悦不已。那一会儿,当那只手离开他的额头,他竟有一种伸手按住那只手,不让它离开的冲动。
结果,秦铮没有冒失,他的手指只是微微颤了颤,随着那只手拿开,他瞪大的眼睛也随即半垂了下来,适时地掩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邱晨把话说完,秦铮微微抬了抬眼帘,目光深沉地看向邱晨,声音略略有些黯哑道:“我,信你!”
勾起唇角,邱晨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多谢将军信任。最重要的一步咱们已经走了,接下来,有唐公子在,我再在旁边协助着,相信将军很快就能康复起来的。”
说着,邱晨这才转眸看向角落里的唐文庸,向他打了个眼色,然后辞过秦铮,从西里间里退了出来。
唐文庸也随之走了出来。
“我看将军的情况不错……有秦礼秦义值守,我们俩也分分工吧!……你盯夜班,我盯白天,怎样?”邱晨笑眯眯地一口气把话说完,根本没给唐文庸思考的机会。
唐文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懊恼地白了邱晨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邱晨看着晃动的门帘子微微一笑,到底是嘱咐了秦礼一声,夜里有事尽管去后院叫她,这才心情愉快、脚步轻松地招呼着青杏回了后院。
回来后,邱晨为防万一,让青杏也跟着她一起喝了碗姜汤,这才打发两个丫头回她们房间歇息去了。
一夜好眠,邱晨醒了几回,模着阿满的小脑门儿都凉沁沁的,心中渐次安稳下来。
即使她手握无数完美的药物配方,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受到制剂条件技术的限制,不能制作;还有一部分则因为缺乏提纯精炼技术,不能发挥最好的疗效;是以,她能够拿出来用的药物配方,其实还不到她掌握配方总数的一半,而且,只能制作成汤剂、散剂、膏剂、酊剂……别说注射剂,连方便服用的片剂都制作不出来。
是以,她一直很小心,小心地呵护着孩子们,特别是年纪最小的阿福阿满兄妹俩,不受风寒侵袭,不受细菌伤害……
在这个世界极其低的医疗水平下,孩子们的夭折率太高了。拉个肚子、患个伤风感冒,都可能成为要命的病!
一觉醒来,窗纸上透过来的天光已经发白。
邱晨再次伸手模了模阿满阿福两个孩子,确定孩子们都好,这才安心地起身,穿衣下炕。
走到东耳房里方便了,邱晨转身洗漱,才诧异地想起,一贯早起伺候着的玉凤、青杏两个丫头,今儿居然一直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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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林旭兄弟相见,莫名其妙地卡了……
林旭无疑是深爱着自己的兄长的,同样,三年艰苦日子相依为命,加上邱晨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照,他对‘大嫂’同样也是非常敬爱的……如此,他面对呼延寻和邱晨的冲突,就很有些两难……这个度好难把握……
汗,说的好像给自己开月兑……
不说了,亲们自己看吧。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