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省城正定府
郭大老爷郭敬诠四十多岁,看起来保养得却好,留着几缕短须,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见人面含微笑,神态和蔼内敛,仍旧颇有风采。g
邱晨随着带路的人走进靠近二门的小花厅,抬眼看到郭大老爷端坐在上手,扫了一眼,就敛了神色,缓缓几步走到花厅中央,深深福身道:“林杨氏见过大老爷。多谢郭大老爷对二弟的悉心教导!”
郭敬诠眼睛微微一眯,笑着起身抬手虚扶:“杨夫人客气了,请起!”
邱晨又略福了福,大大方方起身,抬头朝郭敬诠微微一笑,随着郭敬诠的手势,走到下手客位,告坐坐了。
对于林家这位夫人,郭敬诠早就打听了不少。虽说是安阳府刚刚冒出来的新人,这位林夫人因为与云家廖家合伙做生意开作坊,名声却不低。但所能打听到的就是林家大爷死于边关,孀妻力撑做起了生意,先后与廖家、云家合作,也算是颇具传奇色彩。但又因为这位林夫人为人低调,从不出门会客,外边打听来的消息,大多是生意如何如何好,做什么生意都大赚特赚,据说有人还给封了个‘金母鸡’的谑号,说的就是这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相关这位林夫人各人品质性情的消息却几乎是空白。
还不如他知道的,至少知道元宵节曾陪同神秘人物同游赏灯,看似关系密切;还知道,这位林夫人聪颖慧黠,大方端庄,活泼自然--郭怀安掌柜语。
说了林旭在门下,说实话,林旭论才份,伦聪明,比韩静瑜差的多,但林旭那份质朴纯直,知恩懂礼,郭敬诠却看得出是本性自然,并非刻意伪装,实属难得,让他对林旭这个弟子,也在最初利益交换目的后,生出一种真心的喜欢和爱护来。自然,通过林旭,他也猜测,林家这位夫人只怕不仅仅是外界传的‘金母鸡’,在家风教导上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今日一见,郭敬诠自然暗中关注着,见这妇人一举一动自然大方,虽然行的是妇人的福礼,但那份洒月兑大方,却没有半分扭捏态度,不由暗暗叫奇。
落座,郭敬诠含笑道:“旭哥儿底子薄了些,不过,这回院试,老夫还是很有希望的。”
邱晨点头致意,微笑道:“之前家里日子清苦,二弟的学业耽误了,能够得到大老爷悉心教导,二弟实在是幸运的很,也欢喜的很,每每回家,总会向我说起大老爷的谆谆教导,不嫌弃二弟资质愚笨,耐心有加,二弟对大老爷深感敬佩,我等也是深感在心。”
郭敬诠含笑听着邱晨说完,不由扬声笑道:“夫人太过客气了……旭哥儿既然被老夫收为弟子,老夫就托个大,就以伯父相称吧!”
邱晨微微露出一丝惊讶,旋即郑重起身,恭恭敬敬,郑郑重重地深深福身道:“长辈所命却之不恭,海棠领命。海棠可就把旭哥儿托付给伯父了,伯父定要严格要求才是!”
郭敬诠笑声更大,抬手虚扶着邱晨起身,笑着道:“你这丫头倒是不吃亏!”
说着,抬抬手,身后侍立的书童立刻上前一步,托上一个托盘来。
郭敬诠抬抬手,示意送到邱晨面前,笑着道:“既然叫了伯父,就不能让你空了手,这是做伯父的见面礼,你不用推却!”
邱晨抬眼看向托盘,就见托盘上放的不是一般给女子的首饰之类的见面礼,而是不算太厚的几本书,书面上清楚的写着几个字‘瘦山手稿’。瘦山散人是郭敬诠给自己起的别号。
邱晨讶异地看向郭敬诠,却见郭敬诠正含笑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微笑着颌首。
邱晨敛了神色,双手接过‘瘦山手稿’,重新恭敬地行礼致了谢。
接下来,郭敬诠略略说了跟邱晨合作的制药生意之事,并交代,以后每季会让郭怀安上门给邱晨报账送分利。又道:“既然称老夫伯父,以后就是一家人,不用顾忌那些世俗琐礼,时时上门走动走动,也让你伯母带你多结识结识。有什么事,也可直接打发人来跟老夫送个信儿,别见外!”
邱晨恭敬道谢:“伯父教导,海棠记下了!”
话说到这里,邱晨知道该告辞了,郭敬诠也不挽留,笑呵呵地提醒邱晨再去宁夫人那边拜见一下伯母,这才起身看着她辞出去,目光追随着妇人清瘦却挺直的背影,眼中的笑意,渐渐被深思所代替。
从郭敬诠处出来,邱晨依言去了宁夫人处拜会,显然,宁夫人已经知道了郭敬诠在小花厅的作为,见了邱晨就多了一份亲近,同样给邱晨备了一份见面礼,是一对水头极好的花开富贵羊脂玉镯子,邱晨也恭敬地谢了,又陪着宁夫人唠了会子家常,这才告辞离开。
宁夫人笑着挽留:“咱们娘俩说话投契,才说了没几句话就快到午时了,不如你留下来用饭,再陪陪我这老婆子?”
“夫人看起来年轻得很,若是让不知道的人看到,就当是我姐姐呐,哪里说得上一个老字!”邱晨一边笑一边说,说的宁夫人也一脸喜色。
正说着话,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跑进门来。后边呼啦啦跟进来七八个婆子丫头。
一个个满脸担忧,不错眼睛地盯在两个孩子身上,这个喊着:“芮少爷,小心着些!”
那个伸手照应在小的身后,小声提醒:“芷少爷,慢着些!”
宁夫人立刻丢下邱晨爆出一脸喜色来,起身接着两个跑上来的孩子,一手一个搂着在榻上坐了,跟着两个孩子亲热了一阵子,这才抬起眼睛看向邱晨:“这两个小东西被老婆子惯坏了……唉,他们父亲离家在外,我就守着他们俩,这心啊,真真是比当初对他们父亲还放不下。还好,咱们郭家的孩子本性都好,最知道孝顺我这老婆子了。”
邱晨笑的道:“隔辈亲,隔辈亲,这女乃女乃心疼孙子可是血脉天性,也是两个哥儿聪慧可爱,别说伯母疼爱,谁见了也会喜欢!”
这会儿,郭家两位孙少爷郭绍芮和郭绍芷已经从祖母怀里起了身,郭绍芮拉着郭绍芷,手牵着手来到邱晨跟前,很是有模有样地拱手行礼。
邱晨连忙笑着俯身扶了两个孩子,从自己怀里模出两个上等的老蜜蜡吊牌来,放在两个孩子小手里。抱着两个孩子端详着,对宁夫人道:“伯母,别说你这当女乃女乃的,我这第一次见两个哥儿,粉雕玉琢,又气度非凡的,我都恨不能搂在怀里不撒手了。”
郭绍芮和郭绍芷有些害羞地瞅着邱晨,除了刚刚进门的活泼外,这会儿真是规矩乖巧的让人心疼……就说宁夫人这般溺爱,郭家几个少爷都能年少成名出仕,看来定是郭大老爷教育有方了。
自己的孩子得了夸奖,宁夫人的喜色毫不掩饰地铺展开来,一脸荣光地笑着客套:“你再夸,就把这俩小猴子夸的飘起来了……说起来,你那两个孩子我还没见过,大的也开蒙了吧?在那家塾学里就读啊?”
邱晨笑着模模绍芮和绍芷,两个孩子笑嘻嘻地跑回女乃女乃身边儿。
邱晨看护着两个孩子扑进宁夫人怀里,这才笑着回道:“我那两个都开蒙了,就在村塾里上学,我没带他们过来。”
“都开蒙了?”宁夫人惊讶道,“我记得你那个小的才三岁吧?”
“伯母记得清楚,正是三岁。”邱晨笑着道,“去年她哥哥要入学开蒙,那丫头眼热的不行,吵着闹着也要上学,我被吵得受不了,就索性让她跟着去了。”
“去年就开蒙了?那岂不是才两岁?那孩子定是个别样聪慧的!”宁夫人说的有些言不由衷的。
邱晨笑着道:“哪有夫人说的什么别样聪慧。读书写字的我没看出学会多少,倒是知礼懂矩了些。”
说着,邱晨再次告辞,宁夫人也没了之前的热情挽留,略略客套一句,就打发了婆子将邱晨送到二门内,上了马车离开郭府。
登上回家的马车,邱晨只嘱咐玉凤将宁夫人给的镯子收好,她自己则拿起郭敬诠给的书看起来。
‘瘦山笔记’,看书名似乎就是个随记,可打开来才知道,这上下两册的‘瘦山笔记’中,记录的竟然是郭敬诠多年来研读医药古卷古籍的种种心得笔记,许多古籍古卷,是邱晨只闻其名,在现代早已遗失了的;还有些来源的古籍古卷,竟是邱晨闻所未闻的,显见都是极其珍贵之物。
看了个开头,邱晨就实实被惊住了。这两册看起来不起眼的笔记,说是郭家的医药秘传所在也不为过。郭敬诠能够将它作为见面礼送给邱晨,那句‘自家人’就不再是一句虚言。可以说,这两本书的分量之重,几乎是无法用金银钱财衡量!惊讶之后,邱晨又难免感慨唏嘘,对郭敬诠这份大手笔深感佩服。果然不愧是能为家族长远发展,自动放弃了自己前程的人。这份谋算,这份心胸,真真是非常人所比!
惊讶,感慨之余,邱晨是真真为这个礼物欢喜的。
不知不觉地看进去,有些忘乎所以,直到玉凤提醒她到了,她才恍然醒过神来,有些不舍地收了书,下车回家。
进了四月中旬,大兴传来消息,已经在省城买了一个双二进小院,院落不大,周边却多为省属衙门的官吏,就在隔着省府衙门只有两条街的官帽儿胡同里。
得到这个消息,邱晨赶紧收拾了些必用的物件,交待给顺子家的和玉凤,打发沈琥护送二人去省里打前站,把屋子收拾出来。
她在府城,则时时盯着林旭的饮食、休息。到了这种时候,她一点儿也不催促林旭苦读,反而每天早上、晚饭后,都叫上林旭跟她一起在院子里看看盛开的海棠花,散散步,听林旭说说在郭府上课的心得体会,不知不觉地,在放松的聊天中,却帮着林旭把每天学习的重点梳理一遍。
林娴娘自从进了府城,看好铺子之后,就每天钻在大厨房里跟贾氏琢磨点心,没做出一样点心,就会拿给邱晨和家里人品尝,得了意见后,就再去修改,反反复复,有时候一个点心能做十多遍,才能模准各种材料的最佳比例和最佳制作方法。
四月十一,林娴娘的点心铺子放了挂鞭,就低调地开张了。邱晨给起的名字,林旭写的牌匾,黑色的牌匾上三个漂亮的金色行书大字--稻香村!
林旭特意请了一个时辰的假,跟邱晨一起过去,给林娴娘捧场。
当然,林娴娘不能在铺子里售卖,就让云中仙的掌柜的给介绍了一个掌柜两个伙计,林娴娘和贾氏在铺子的后院里制作。
邱晨早就跟林娴娘商量好了,做买卖要做口碑的,最开始别指望着立刻大卖特卖。林娴娘完全没有意见,完全听着邱晨安排。
邱晨就托了云中仙酒楼的掌柜,给每桌用餐的客人送两碟点心,请那些客人们免费品尝。嗯,邱晨也定了个期限,免费送一个月。凭借云中仙的人气,一个月的免费品尝广告,也应该能拉住些回头客了。
另外,邱晨还给林娴娘出了个营销策划,每日巳时中,在店门口发放一刻钟点心,发放的对象限定在七岁以下的孩子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家。早到早得,排队领取。
林旭跟邱晨是辰时中过去的,林娴娘和贾氏已经做好了一批糕点,摆在了铺子里的柜台上。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林娴娘和贾氏做出的点心已经很不错,称之为色香味俱佳也不夸张。特别是刚刚从烘箱里出来的点心,仍旧带着未散尽的热气,香甜的气息随着空气已经在铺子外蔓延开来,引得左近的一些小孩子就聚拢过来。
邱晨一看门口许多的小脑袋,心思一动,带了青杏和春香进了后院,跟林娴娘商量了一下,很快拿了几样糕点,切成指头肚儿大小的小块儿,盛在两只干净的漆器托盘里,交给两个小伙计,并低声嘱咐了一番,这才让小伙计端着盘子出了店门。
两个小伙计托着点心一出门,门口孩子们的眼睛就齐刷刷定在了点心上。
两个小伙计都是挑选出来的,口才和脑瓜儿都够使的,一出门,就一人朝着一群孩子吆喝起来了:“发点心啦,快点儿来,发点心啦!早到早得,来晚了可就吃不上啦!”
那群孩子还有些不敢相信,愣怔了一下,随即不知谁先动了,随即呼啦啦一下子把两个小伙计围在了中间儿。
两个小伙计把点心盘子高高地举在头顶,一边儿吆喝:“别挤,别挤!都有,都有!从小到大,按个头,排好了队,一个个来!”
“谁,我看看那是谁还在挤,谁在挤就不给谁啦!”
有点心做奖励,孩子们特别听话,片刻功夫就排成了两条队。
队伍排好,站在最前边的是个两岁多的小萝卜头儿,刚刚被大孩子挤着踩了脚,哭了一包,这会儿眼泪还挂在脸上呢。小伙计拿了一小块蛋糕放进他的小手里,孩子一下子塞进嘴里,咕咚就给咽下去了,连味儿都没尝出来。
看着盘子里的点心,孩子还迈不动步,眼巴巴地看着。
小伙计就问了:“点心好吃吗?”
孩子睁着大眼盯着点心,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伙计笑着引导:“你要说出来,别人才知道哇!点心好不好吃?”
小娃儿乖乖地回答:“好吃!”
小伙计揉揉耳朵:“声音太小,听不见!”
小娃儿憋足吃女乃的劲儿,用最大的力气喊:“好吃!”
“嗳,这就对了,好吃要喊出来,别人才知道!”小伙计笑着拿了一块大一些的点心放到小娃儿的手中,嘱咐道,“这会慢慢吃,再一口吞下去,今儿可没了!”
小娃儿两个手捧着那块点心,开心地点着头,慢慢地走到一边儿,就站在点心铺子门口,小小口地吃起点心来。
后边的孩子已经得了启发,得了第一块点心,不等小伙计问,就高声喊:“好吃,真好吃!”
小伙计笑眯眯问:“谁家的点心好吃?”
孩子有些楞,小伙计就很耐心地指着门上的牌匾教导:“喏,稻香村,稻香村的点心好吃!”
小孩儿学会了,立刻扯着嗓子喊:“稻香村的点心好吃,稻香村的点心太好吃啦!”
小伙计立刻笑眯眯地拿了一大块点心发了奖励,这个孩子也欢欢喜喜地捧着去一边儿吃了。
最开始一个孩子两个孩子吆喝,路人们还没怎么在意,只当哪家的孩子淘气呢,喊得多了,又加上稻香村门口排队的孩子越来越多,就渐渐地有人停了脚步看热闹,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围拢上来,看热闹。
等到两盘子点心块儿发完了,小伙计们跟孩子们说,“明儿还有,明天不按大小了,早到的早得,早来等着!”
掌柜的趁机走出店门,朝着围拢着看热闹的众人拱手道:“小店刚刚开业,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小店开业,前十天免费发放点心,给七岁以下的孩子和六十岁以上的老者。因为小本经营,每日发放的点心有限,排队领取,早到早得!”
掌柜的说完,两个小伙计又扯着嗓子喊了一遍,随即两人齐声问:“点心好不好吃?”
那些还没走的孩子们条件反射地齐声大喊:“好吃!稻香村的点心真好吃!”
二三十个小嗓子亮亮地扯起来,还真是颇有些声如雷震的气势!竟让嘈杂的市声也为之一静!
两个小伙计笑着对那些孩子们道:“好吃,那明天就早点儿来,谁排在前头,谁就能吃到点心!”
孩子们满心欢喜地点着头。
一路很兴奋地高喊着:“稻香村的点心好吃,稻香村的点心真好吃啊……”一路飞奔着四散跑走了。
接下来,就有人零零散散地进店来,有些只是看看就走,有些则买上一两样点心品尝的。虽然卖的不是特别多,相对于之前刚开门时冷冷清清的店堂已经让林娴娘很满意了。
送了林旭去上课,邱晨折回来,跟林娴娘道:“刚开铺子,有个打口碑的时间,你不要着急,每日按照一定量做,卖完了就早点儿收工回家。”
林娴娘揉着面团,鼻尖儿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微微有些犹豫道:“大嫂,照理说我也该给旭哥儿尽尽心……如今,贾嫂子做的很好,要不我也跟着你去省城?”
邱晨拿了帕子给她擦去脸上的汗,温言道:“你就安心做你的铺子吧,旭哥儿不是那种挑理的孩子,你没看到,你开了铺子,旭哥儿也欢喜的很嘞!昨儿晚上还跟我商量,等去省城考完试回来,同窗们会文就带了稻香村的点心去,也替你打打口碑呢!”
林娴娘脸上笑着,眼眶却是瞬间一红,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才眼睛润润地笑了:“嗯,嗯,我知道了。我好好儿开铺子,挣了钱还能给他上京赶考呢!”
邱晨笑着点头:“嗯,这话说得好。”
接着邱晨又道:“不过,你开铺子也不用事事亲为,等铺子里上了手,你也可以月兑出身来……”
林娴娘这回彻底收了泪,满脸欢快地点点头:“嗯,嗯,我就跟大嫂学着,等这边的人手熟了,我就再开第二家铺子……去省城、去京城开去!”
邱晨抚掌大笑:“对,就是这个话!”
四月十三日,是林旭跟姚韵秀约好的日子,三辆马车从安阳府出发,林旭和韩静瑜一起从安阳府出发,在安平县会合姚韵秀,去省城准备应试。临行前,知书和没药都送了消息过来,说云济琛和廖文清进了五月就回来,一定耽误不了省城的院试。郭家宁夫人也送了两套笔墨过来。林娴娘赶了半夜,做了几盒上好的点心,给林旭带上。
邱晨也带着春香随行,留了青杏在府城看家,并且照应着林娴娘的铺子里。邱晨还细细地嘱咐了,有什么事儿就去云中仙找人。青杏一一答应着,看着邱晨带着玉凤和春香走出门,还是满眼的不舍。从跟了夫人,她还是第一次被留在家里呢,不跟在夫人身边,她似乎连走路都觉得不得劲儿了。
省城正定城在安阳府东北二百四十里处,过了程家店之后,一路向东北而行,在南里镇打尖歇息一宿,第二天早饭后继续前行,巳时末,就已经看到了正定府的高大巍峨的青灰色城墙。
见识了两江会合的安阳府,正定府除了城郭高大厚重些,房屋更密集些外,实在让一行人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并不比安阳府繁华多少。
大兴早早地就在西南门外等候,老远看到秦勇就一脸欢喜着快步迎了上来。见了礼,问了安,大兴跳上第一辆马车的车辕,跟车里的邱晨回报着省城的事情,一路进了城。
院试考两场,第一场正试,试以两文一诗。各县、府通过府试的童生都可以参加应考。正试考完,选取秀才名额一倍的人数,用圆圈揭晓,写坐号,不写姓名,录榜,称之为‘草案’;
第二场覆试,试以一文一诗。覆试后,拆开卷面的弥封,登录姓名,重新选录登榜,录取者方为‘生员’,俗称秀才。在院试中考得第一名者称‘案首’,俗称‘首卷’。
通过了院试的学子为生员,俗称‘秀才’,从此就算有了功名,进入士大夫阶层;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邱晨一行跟随大兴来到官帽儿胡同的新宅子。宅子不大,只有二进,却是原来的两户合并而成,成了个‘田字形’四进院格局,布局规整,位置也好,把着胡同口,原来的主人为了出入方便,院门开在东南角,出门几步就是一条南北纵街,称连升街,顺着连升街向南,就是府后大街和府前大街。从连升街再往东一条胡同出去,就是连通府前府后两条大街的南北大街,南北大街上店铺林立,出入采买都极方便,关上门,又自成一方天地,清幽宁静,怡然自在。
最让邱晨满意的是,这所宅子里有好几棵大树。靠着东边临街的院墙有一棵百年老柳树,微微歪斜着树干,蓊郁的枝桠一多半伸进了院子的上空,将东边的厢房和小半个院子遮得阴凉宜人。在西边的两进院子中,一进是两棵枝干粗壮枝叶茂盛的石榴树,第二进是两棵西府海棠,东院的二进则在窗下种着一蓬翠竹。此时,石榴树刚刚冒芽儿,西府海棠开的正如云似霞,娇艳动人;青竹则是一片翠绿欲滴,令人心喜。
院子中的房舍都很整齐,大概六七成新,正房三间,左右各两间厢房。东西院中间有月亮门连接。
东院一进有两间半倒座,其中一间是门房,一件半敞开式的,是马厩和车棚。大兴买下房子之后就紧着把原来东院一进的倒座成了专用的马厩,西厢房屋门拓宽做成车棚。
顺子家的和玉凤迎在大门口,欢欢喜喜地接了邱晨进去,直接安置在了西院的一进。
林旭安置在了东院的二进,姚韵秀和韩静瑜就安置在林旭院子里的东西厢房。
一路旅途劳顿,众人洗漱了,各自在房里用了饭,邱晨午睡了一会儿,未时中就起了身。
玉凤从外边进来,伺候着邱晨洗漱梳头,一边回道:“二爷歇息了,未初就起了,跟姚公子和韩公子一道出去了。说是去看看提督学院看看。”
邱晨不觉莞尔,这三个孩子,离考试还有将近一个月呢,就这么等不及地去看考场了。
说着话,玉凤给邱晨梳通了头发,从镜子里询问用目光询问着邱晨梳什么发式。
邱晨从妆奁盒子里模出一支黄杨木人物簪来递给玉凤:“简单利落就行,我们要去外边看看,我想去左近转转,咱们要在这里住到二爷考完试呐,也得熟悉熟悉环境。”
玉凤低声应了,手指翻飞,很快就绾了个抛家髻。将那根黄杨木人物簪斜斜地攒入发间。邱晨略略看了一下,就站起身来。
她身上穿着几乎没有变化的牙白色夹衣和宽幅群,从衣柜中拿了一件天青色的窄身无袖短褙子穿了,腰间挂了一个天青色的荷包,带着玉凤出了西院。
秦勇正坐在大柳树阴凉里喝茶,看见邱晨出来,一跃而起,迎上来询问道:“夫人是要出去么?我去套车!”
邱晨笑着摆摆手:“不用麻烦,我就在左近走走。咱们离着府前街不过两个路口,走过去,也熟悉熟悉。”
秦勇也不坚持,随声答应着,利落地捡了椅子上的意见短直缀穿上,提步跟在邱晨和玉凤身后,跟门房里的顺子打了个招呼,走出了林家大门。
到了未末时分,许多在衙门里当差在官帽儿胡同住的人下衙回家。邱晨一路看过去,见过去的人大都衣着整齐,身后也多有小厮跟随,心下更觉安定。不管什么时候,有正当职业的人,总会比温饱不济、流离失所的人更愿意维护环境的安定和和谐。与这样的人为邻,相对的安全系数也要高一些。
走了一刻钟多点儿,三个人已经置身在了通联正定城南北门的南北大街上。
刚刚在幽静的胡同里穿行,只有偶尔的行人往来,一走上南北大街,就恍然置身在了另外一个天地。驾车抬轿的,骑马步行的,担着扁担推着小车的……熙来攘往、热闹喧天,种种市声扑面而来。
邱晨笑着感叹:“没想到这么近!”
玉凤笑道:“奴婢跟顺子婶子刚过来时,也觉得很吃惊,离着家里那么近,这边和那边简直像两个天地了。几日住下来,这会儿倒是越来越觉的便宜了。昨儿顺子婶子还说,这要是忘了买油,先点火先来买都赶得及。”
邱晨跟秦勇都忍俊不禁地笑起来,顺子家的这个比喻虽然平实,却着实够形象。
玉凤看邱晨站在街口停住了脚步,寻模着开口问:“夫人想看什么店子?从咱们这往南,紧挨着几家酒楼茶馆儿,往北就比较杂了,脂粉铺子,首饰铺子,绸缎庄……都有。”
邱晨挑挑眉,问道:“要买菜买鱼在什么地方?”
玉凤微微一愣,随即道:“这南北大街上却没有专门卖菜卖鱼的,想要买菜买鱼,要到四个城门口附近的坊市,坊市里每日城门一开,就有城外的许多百姓挑着推着青菜鲜鱼进来摆摊售卖,城里的人只需选择离自己近的坊市买就行。不过,我爹说这八个城门左近的坊市又各有不同。东城门离马夹河和鲤鱼淀近,那边两个坊市卖鲜鱼的就特别多。出了西城门不远就有云连山麓,是以,西城门那边儿的坊市卖山货、野物的就比较多;南城门外的小柳窝和大柳窝种的好果子,那边儿卖果子的就比较多;北城门外通着北疆,那边儿就是马市牲口市的所在。”
玉凤细细地说了一大篇儿,邱晨听得也很仔细,听完不由笑起来:“既然是早上开城门就进来售卖,估计这会儿也差不多收摊往家赶了……那若是晚上想买菜买鱼去哪里呢?”
玉凤笑着答道:“除了那些坊市,好些个南北货铺子里也买鲜鱼鲜菜,如今天儿不热,肉铺子也能卖到天黑。要是早上没去坊市买菜,或者赶急了用,也可以去南北货铺子里去买……就是价钱上,要比坊市贵一些。”
邱晨了然地点点头,这个她知道,农贸市场的菜比超市的新鲜,但永远也卖不上超市的价!
这个时辰去赶坊市显然是来不及了,邱晨也就让玉凤指引着,沿着南北大街走了一段,进了几个南北货铺子看了看,果如玉凤所说,青菜、鲜鱼都有得卖,就是价格高出不少。
玉凤在路上又跟邱晨报备了一番,说大兴知道她们要来,一大早就去坊市买了鱼肉青菜,家里的食材不缺。那样子倒像是怕邱晨胡乱买东西,浪费了银子一般。
走了一圈儿,邱晨倒也看到了一些比较有特色的店铺,有一家谭家老汤羊肉,就一间临街店面,门首也没有什么装潢,只斜斜地挑出一张陈旧的布幌子来,最为有特色的就是店门外支着一口极大地铁锅,热气蒸腾着,有人想要买羊肉,就在门口大锅前挑选,店家现从锅里捞出来,按照顾客的要求或切片,或切块,浇上浓稠的好像乳汁的汤汁,撒上一把香菜或者一把香葱,端进屋里去吃,也可以盛进自己带来的容器中,带回家里食用。
还有一家店,专卖各种旧货,旧家具,旧用具,门口还摆着一个长长地摊子,专门卖六七份成色的旧衣裳旧鞋。大老远儿邱晨就看到好些人在那里挑选,邱晨还以为卖什么稀罕物儿,一看是旧衣裳旧鞋难免有些不能理解。
玉凤就在旁边解释:“夫人看这些衣裳鞋子,大都是六七成新的,看着也还干净,这样的衣裳搁在普通人家,就是件出门的体面行头,价钱却比新做衣裳便宜一半儿,那些家境不太好,又需要弄几件衣裳穿了出门的就会来这里挑选。也有些小户人家贪便宜到这里买衣裳穿。当然了,再穷些的人只能买那些破旧的打了补丁的衣裳,那样的衣裳这边的铺子里不会卖,要去坊市上才有。周边儿村子里的人还有城旮旯的人,到了换季的时候,大多去那些地方淘换衣裳。”
邱晨恍然了。
就这旧衣买卖还分档次,这样卖六七成新衣物的还是高档铺子,真正的穷苦老百姓还消费不起!
摇摇头,邱晨转身就走。她能够帮着刘家岙的邻里们日子好过些,能让杨家和自家人过上好日子,就已经是尽力了,至于其他,她没那个能力,也只能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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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码字特别慢……整整一天……没有比我更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