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嘉奖
廖文清和二哥廖文熙赶到临清镇的时候,已是九月十一傍晚,孩子的情况远比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严重。因为孩子受了凉风,水痘出的不畅,廖文清哥俩到达临清镇的时候,孩子再次发起高烧来。
廖家丞看到两个儿子,都没顾上寒暄问候,直接就问:“紫雪带来了么?”
紫雪丹,是一种治疗热病高热神昏抽搐等危急症状的成药。因为用的极少,廖家的行李里没有带,又因为所用药材贵重,制作要求极高,一般的药材铺子里都没有。好在,廖家丞之前给家里传的信说了孩子高烧,廖文清兄弟俩带的药物中将相关的药物都带全了。
一听‘紫雪丹’,廖文清廖文熙兄弟俩都是一凛,廖文熙的腿一软,几乎跌坐下去。廖文清一把抄起二哥,一边扶着他往里走,一边吩咐**赶紧把带的药物都送上来。既然用上了紫雪,就说明病情很是危机了,说不得,其他药物也能用上,都拿上来备着,万一用上也便宜。
**应着,略一迟疑,低声建议道:“爷,要不要把吴郎中请过来吧……他擅儿科……还跟林娘子学了一手灌药……”
廖文清满心急火,反应却不慢,听了**的建议,连忙一迭连声地吩咐:“快,快叫他进来!”
**答应着匆匆去了。
廖文清转回头看着面色灰败的二哥,低声安慰道:“二哥别心急,咱们带了紫雪,还带了好些药过来……惠儿会好起来的。”
说到这里,廖文清想起吴郎中的灌药手法,觉得还是跟二哥打个预防针的好,毕竟那样的用药之法很多人接受不了。
“二哥,咱们这回过来,我把安平的老吴也带过来了……想来你也知道,老吴有一手退烧的法子,即使没法子喂药了也能用上药……退热的效果极好……”
廖文熙这会儿满心担忧焦虑,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怔怔地抬头看着廖文清,等着老三继续往下说。
“二哥,那法子,说起来有些不雅,就是往孩子后门灌药……不过,退热却是极好的,孩子也没甚苦楚……老吴用那法子已经救了好些孩子的命了……”
吴郎中给孩子灌注用药当时也曾算是一件医药界的奇闻,廖文熙当然也知道,这会儿听明白了,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救生的浮木,攀扯住廖文清的胳膊,大声吩咐:“快叫吴郎中来,快!”
见廖文熙不反对,廖文清略略安了心,扶住廖文熙道:“二哥,且冷静些,我已经打发人去叫了,咱们过去看看,老吴马上就到!”
廖家丞也在旁边劝慰着,廖文熙稍稍冷静了些,父子三人匆匆往包下的客栈后院走去。
廖家包下的是一个二进小院子,满院子都是伺候着的仆人、丫头、婆子,二进正房里进进出出的,却没人发出一丝声音。这会儿,小少爷病情垂危,主子们一个个火气大着呢,丫头婆子们也格外地小心翼翼着,只怕哪里招惹到主子们脆弱的神经,成了受殃及的池鱼。
廖家父子三人匆匆进了院子,又毫不停留地直进了后院,**带着两个小厮也抬了两只箱子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安平县回春堂的吴郎中就背着一只药箱子紧跟在后边。
廖家父子进了后院,根本不敢耽搁,廖家丞就命人碾细了紫雪丹用水调和了,要给孩子灌下去。
只是,这会儿孩子高烧已经出现了抽搐、惊厥的现象,小小的嘴巴紧紧闭着,根本灌不进药去。
廖文熙看着烧得跟火炭样的儿子小小的身子被两个婆子抱着灌药,药水灌进撬开的嘴巴里,却根本咽不下去,就随即淌了出来,孩子还差点儿被药水呛住……心疼的仿佛油煎一般,廖文熙上前一步,扯着灌药的婆子就摔出去……
廖文清也红着眼,却总比廖文熙理智一些,一看情形不对,上前一步抱住廖文熙,硬拖开来,一边叫道:“二哥,二哥,婆子们不对,过了再处置就是,如今还是先救惠儿要紧!”
廖文熙稍稍恢复了一些清明,红着眼,如噬人的野兽般,盯着廖文清道:“老吴呐?怎么还不来?快叫他来!”
廖文清拖着廖文熙离开内室,将他按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同时朝外吩咐:“叫老吴进来!”
吩咐完,廖文清按着廖文熙的肩膀道:“二哥,老吴进来可是救惠儿的,你可不能再犯糊涂了。这会儿,救命要紧!”
廖文熙长长地吐了口气,用力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安抚了廖文熙,屋里,廖家老夫人高氏和二少女乃女乃还守着呢,廖文清不放心,进去跟父亲说一声,到底半拖半扶地把不肯离开孩子的高氏和二少女乃女乃挪进后暖阁里去。
这样,虽然还能听到外边的动静,但看不到孩子灌药的情形,应该也不至于太难于接受!
高热神昏抽搐的孩子,老吴不是第一次见,经他的手也救过来不止一个,但今日要救治的孩子,一来年纪太小,还不足一岁,二来身份特殊,是东家的小少爷,这万一有个差池,丢了吃饭的差事是小事儿,说不定就会吃上官司!
廖文清迎着老吴走上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抚慰道:“孩子……尽管放手施为,万事有我,救命要紧!”
老吴吸了口气,朝廖文清点了点头,要了水细细地洗了手,打开药箱,拿出经过几次改造的灌肠器具来,看着廖文清亲自把孩子翻转着抱在怀里固定好,老吴拿着灌肠器开始动手操作。
灌肠的药剂不用再熬制,有化好的紫雪丹直接用上。灌注的操作很顺利,孩子昏迷着,没有丝毫反抗地灌了半碗紫雪丹下去。
灌好药,老吴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酒精,倾注在碗里一些,拿着棉花开始给孩子上上下下的擦拭起来。
盏茶功夫后,孩子渐渐停止了抽搐。
在旁边几乎不错眼珠看着的廖家丞和廖文熙同时露出丝喜色来。
廖家丞手疾眼快地握住孩子的一只小手腕,诊脉片刻,笑着道:“孩子脉象有所缓和……”
廖文清也带了些喜色,回头对父亲道:“赶紧进去跟我母亲和二嫂说一声,也让她们安安心!”
廖家丞片刻不迟疑,点点头转身进了后暖阁。
老吴继续给孩子擦拭着,半柱香功夫,孩子紫绀的嘴唇、鼻窝眼窝的颜色竟有些减淡,体表的温度也明显有所下降了。
老吴回头跟廖文清和廖文熙道:“二位少东家,孩子发热略有缓和……紫雪治标不治本,还是要尽快灌下发表透疹的药才行!”
水痘和麻疹都以发散为顺,发散出来,病程顺畅,经过五六天时间也就结痂愈合了。但要是发散不透,就会热毒内侵,出现高热神昏、抽搐、谵语……昏厥……救治不及就是死亡。
这会儿孩子的高热暂时缓解了,还要将水痘的毒气散发出来,才能彻底缓解孩子的病情危急。这样的道理不用多说,廖家人都懂得。是以,老吴这番话一出口,廖家丞就过来道:“药一直备着……”
老吴这会儿也不客气了,立刻打断老东家的话道:“那就端进来,给小少爷服下去要紧!”
很快,一服解表透疹的汤药就灌了下去。这一次没有刚刚那么顺畅,药灌下去不多时,孩子就给排出来了。老吴也不嫌脏,擦拭了一下,重新又灌了一服下去。
之前孩子哭闹着不肯喝药,一服药往往折腾半天还喂不下一两勺……经过灌注给药,用药及时,用药量又足,孩子的病情竟奇迹般地渐渐好转起来。
先是高热得到了缓解,隔半个时辰灌了两服解表透疹的药下去之后,孩子的体表有些内透的水痘居然又渐渐透发出来,半天后,孩子身上的水痘灌浆充盈,一个个成了水泡状……孩子渐渐安静下来,呼吸细密地睡着了。
廖家上上下下俱都透出一口气来,水痘透出来了,就说明孩子最危险的一关终于闯过去了,再无意外,孩子的性命就算保住了。
这一番折腾,一夜也过去了,天色渐亮,廖文清长出了口气,看着坐在床前抹着泪的娘亲和二嫂,回头看了看同样熬红了眼的二哥和父亲,低声跟廖家丞商量着:“爹,如今算是危机一过,您也劝着我娘回去歇息一下吧!”
廖家丞这一连几天地盯着小孙子也深感疲倦,闻言就劝说着,半拖半扶地把高氏带回房去休息了。
廖文清也紧跟着从屋里退了出来,孩子危机已过,交给他爹娘看顾着,他这个小叔叔也能稍稍缓口气歇会儿了。
等他补了一觉醒来,却又得到一个消息,小侄儿问题已经不大,高氏却病倒了,头晕乏力地起步来身了。
没办法,这一闹,廖家众人只好滞留在临清镇上,又过了小二十天,进了十月,小侄儿和高氏的病才相继好了,河水却也封冻了,只好弃了船,坐了马车,缓缓地往安阳城回来。
刘家岙,林家。
邱晨吩咐赵九去购买白石英之后,就开始着手垒窑。
鉴于没人烧过玻璃,邱晨就让杨树猛和大兴,分别在安平和安阳四下里放出消息去,四处里寻找烧琉璃的老匠人。
一打听,邱晨才知道,琉璃自出现之后,就被认为是尊贵之物,配方和烧制工艺就一直被皇家所垄断,皇族之外非赐不能拥有,是以,她想找有烧制琉璃经验的工匠也就成了泡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寻炼铁、冶铜的匠人。
同样是高温锻造,有了这些冶炼师傅在,至少能成功地把冶炼炉建起来。后边烧玻璃的工作,邱晨决定带着自己人秘密烧制。
炼铁冶铜的匠人倒是不难找,邱晨又许以重金,很快就找来了经验丰富的匠人,不过三五天功夫,一个不太大的炉子也在后院角落房子里建了起来。
这个时候,冶炼钢铁已经有焦炭可用,邱晨购买了焦炭,定制了一个大大的风鼓,在九月二十四日这天,开始动手第一次试烧玻璃。
她用的第一种方法是最原始的玻璃烧制方法,净河沙加天然碱高温烧制,烧出来的东西虽然也凝固了,有一部分呈现出透明状,但杂质却太多,在邱晨看起来就是乌七八糟的一坨,根本称不上玻璃。
但邱晨就是做研究出身,失败在她看来早已不算什么。失败了,再琢磨琢磨找找原因重新来过就好了!
于是,邱晨就投入了专心致志,心无外物的烧制玻璃试验中去了。
虽说隔行如隔山,邱晨一个学生物化学的让她烧玻璃确实为难了些,但好歹比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多了些方向和大致的方法配方,邱晨沉浸其中,几乎不知黑白地专心试验、改进、再试验,进了十月份,居然真的让她逐渐有了成效,烧制出来的东西杂质越来越少,最后几乎没有太过明显的黑点儿了。虽然,在邱晨看来,这种半透明的,还杂染着几种颜色的疙瘩远称不上玻璃,但就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东西冷却后,有一种别样的美丽显现出来,竟很有些传说中琉璃的风韵了。
河沙试验告一段落,邱晨开始用纯净度更高的石英砂试验烧制,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回竟然出奇的顺利,只用了两天,邱晨就烧制出了透明度很高的石英玻璃。
至此,玻璃烧制取得了初步成功。
拿着十多块或颜色驳杂或纯净透明的玻璃疙瘩从舀房里走出来,十月的寒风吹得邱晨打了个冷战,眯了眯眼睛,看着飘飘而落得雪花,邱晨才恍然发觉,在她心无外物的时候,冬天已经到了。
之前烧制玻璃的工作,邱晨都是带着杨树猛和家良一起做的。
如今试验初步成功,烧制玻璃的事情接下来就主要交给杨树猛和家良去做了。
稍事休息之后,在邱晨的指点下,杨树猛和家良烧制出了第一个玻璃成品,一只造型很……拙朴的玻璃瓶子。虽然谈不上什么造型,甚至瓶身都有些歪扭,但在杨树猛和家良看来,这种半透明的晶莹剔透的瓶子,却已经美的不可方物了。
邱晨也给予了很高的赞扬,并立刻把瓶子送到了刘氏屋里,供在了多宝格子上,刘氏和杨连成老两口也欢喜不已,特别是刘氏,目不转睛地看了好半天,赞了好半天。
接下来的事情,邱晨就撂开手了,全权交给杨树猛和家良去琢磨了。当然,更多的是家良琢磨造型和工艺的精进,这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竟然很有心劲儿,闷声不响的,琢磨起事情来却特别有想法,动手能力也强,简直就是天生的高级工艺师的胚子。
从玻璃烧制实验中撤出来,邱晨歇了一天才缓过劲儿来,就在这时,她得了消息,廖家小少爷生痘几乎丢了性命。廖家人也回到了安阳府。
毕竟合作了将近两年,又有廖文清在,邱晨就开始琢磨着打发个婆子去廖家送份表礼慰问一下。
不等她有所行动,秦铮派人过来叫她。
邱晨拍拍脑门儿,她几乎把前院还住了个人的事情给忘了。
略略收拾了一下,邱晨带着青杏去了前院。跟当值的秦义秦礼打了招呼后,踏进西里屋,邱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朝她笑的满脸灿烂,却一身褴褛的近乎乞丐装的穆老头儿。
“丫头,牛痘找到了,熟苗也被我老汉弄出来了!”一身褴褛的穆老头儿显然很兴奋,根本没在意邱晨满脸的惊讶和无奈,看到邱晨的第一时间就开始跟她报喜。
“啊,这可真是个好消息!”邱晨听到‘牛痘’有了着落也禁不住高兴起来,往前几步,却又退了回来,捂着鼻子道,“穆伯,您这是……你还是赶紧去洗洗,换身衣裳再来说话吧!”
唔,这个穆老头儿恐怕是真的去牛棚里住了一个月,这一身衣裳破烂肮脏不说,身上的一股畜圈味道,隔着老远就能熏死人……!
穆老头儿眨眨眼睛,还抬起手臂凑到鼻子上闻了闻,摇着头站起来道:“哪有什么味儿……女人就是麻烦!”
说着,很不情愿地走出去,洗澡换衣裳去了。
邱晨连忙吩咐着青杏把门帘打起来,又打开一扇窗户透气,这才觉得渐渐好了些,至少能够呼吸了。
秦铮噙着笑,也不发言,不赞成也不阻止,只笑微微地看着邱晨带着丫头子一阵忙乎。好不容易,屋子里的味道稍稍清新了些,邱晨才在秦铮对面坐了,接过秦礼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
“刚接到消息,圣上对你进疫区防疫救人之事大为赞赏,已经下了旨意嘉奖……”秦铮不紧不慢的一句话,让邱晨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点儿喷出来,勉强咽了下去,却呛住了,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挥挥手,止住给她顺气的青杏,邱晨盯着对面神情不动的秦铮问道:“嘉奖?什么嘉奖?不会又是一块御赐牌匾吧?”
家里已经有一块御赐牌匾了,这玩意儿就是个名誉奖励,再多也没啥用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