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婆子带着五十两银票,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大妞不哭不闹地跟着她上了车,只是马车动了之后,大妞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来朝着车下的妇人大声喊着:“娘,你快去接我,明日就去接我哈……”
妇人尽管满心期盼过上绫罗绸缎珍珠宝玉的好日子,真看着闺女被人带走,仍旧忍不住泣不成声,泪如雨下。舒悫鹉琻邱晨站在屋里,从打开的窗户里看着那个捂着嘴哭的几乎喘不上气来的妇人,尽管哭的厉害,双脚却像钉在地上一样,没有移动半步。
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轻哼,邱晨回身坐回炕上,吩咐玉凤道:“你带着那个妇人先回城吧!……跟她说,先进城住上几日,学点儿针线、上灶的手艺……”
玉凤抬眼看了看,答应着退了出去。
那妇人哭的肝肠寸断的,等玉凤走出去,递了块帕子给她,低声劝慰道:“你也别哭了,这么哭,主子可会觉得晦气!”
那妇人抬眼看了看玉凤,忙不迭地抹着眼连声道:“多谢姐姐提醒!”
玉凤瞥了一眼红肿着眼睛,一脸伤悲难掩的妇人,暗暗叹了口气。本来是大舅太太可怜她孤女寡妇的,给她们母女个活计,也是给她们母女一条活路,却没想到人心不足,居然打起这等下三滥的注意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你也别谢我,以后咱们就都是太太手下的人了,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你且去洗把脸,太太说让我带你回城!”玉凤面上一片和蔼地娓娓而言。
妇人有些惊讶地猛抬头看向玉凤,诧异道:“回城做什么?”
玉凤看着她摇着头叹气道:“唉,你怎么不想想,这会儿大舅太太不在这里,我们太太毕竟是出了门子的姑女乃女乃,难道能趁着这个时候往大哥屋里塞人不成?那我们太太成什么了?”
看着妇人依旧一脸懵懂,一脸不甘的样子,玉凤暗暗摇着头,面上却和颜悦色地劝慰道:“再说了,你这事儿若是这么混着就送到大舅爷屋里,充其量也就是个屋里人,那也就是个丫头……要想纳妾,总得走个过场,虽不能三媒六聘的,怎么也得有个纳妾文书吧?有了文书的妾,那可是贵妾,那可就是半个主子了,不必你这会儿不明不白的做了那个没下场的强?”
“还有这说法?”妇人似乎有些明白了。
玉凤点点头道:“自然……再说了,既然要纳妾,你也得学点儿手艺才行啊。就你如今这样,以后舅爷会日益发达起来,那水灵灵的小姑娘有的是,哪里还会在意你?唉,我们太太心善,既然拦了你这档子事儿,自然不想让你没了下场,这次带你回城,也想着让你跟我们府里的厨娘、绣娘好好学学手艺,到时候,有一手好女红一手好厨艺,不用别人,舅爷也把你放在心尖儿上去!”
妇人渐渐领悟过来,一脸的哀戚悉数褪去,只剩下满脸的欣喜,还有浓重的期盼。连声答应着,曲膝给玉凤行礼道:“多谢姐姐提醒,我是个实心眼儿的,笨的不通气,以后还仰仗姐姐多多提点!”
说着,竟然从怀里模出一个小银锭子塞进玉凤的手里。
玉凤只觉手中一沉,虚意推拒了两下,那妇人执意不收,玉凤也就顺手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然后,妇人匆匆回房将衣物收拾了一个不大的包袱出来,跟着玉凤乘车回了安阳城。
“玉凤带着那妇人回城了,是顺子赶车送的她们!”陈氏进来禀告。
邱晨木着脸点点头,默然半晌,方叹了口气道:“你让秦礼打发个人去黄婆子那里,把那个小丫头买下来,送到正定府宅子里去!”
陈氏答应着正要离开,邱晨又道:“交待妥当了,别苛待她!好好教导着!”
陈氏应着,又等了片刻,邱晨挥挥手示意再没有嘱咐的了,陈氏才垂手退下去,去前院找秦礼去了。
今儿这一番,陈氏可以说很意外,却很高兴。夫人有手段,婚后进了京才不至于被人欺了去。只是,夫人这手段固然柔中带刚,果断决绝,但心地毕竟太良善,又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最后又有所犹豫。殊不知,这种事情就要一击即中,不留后患才好。虽说是善心留下那丫头,谁知道那丫头长大后会不会得知了今天的事再生出什么是非来?
唉,算了,就是一个小丫头,又被搁到正定府的宅子里,那个小宅子,想必以后夫人也不会有机会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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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等夫人将这件事放下,她留个心瞅个机会,将这件事了结了也就是了。
意外地处理了这件事,邱晨觉得心神俱疲,再看这个房间里也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自在了,干脆起身回了临湖水榭。陈氏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就在水榭后头的小厨房里烧水做饭,邱晨则搬了把摇椅放在大敞着门扇的水榭里,盖着床毯子,目光迷离地看着水光残荷,渐渐地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踩踏着木栈道由远及近,邱晨眨了眨眼睛,却没有睁开眼睛。若是她没有听错,这是大哥杨树勇的脚步声……这么急匆匆赶过来,是不是已经得知那妇人被她送走了,来兴师问罪了?
“海棠,你怎么不在庄子里,跑这边来了?”杨树勇大嗓门地嚷嚷着,从外头走了进来。
走进水榭,杨树勇目光看到木地板上铺设的漂亮的羊毛地毯,一下子顿了脚步:“哎哟,你这里啥时候布置的这么好了?我这一身泥水的,都不敢进门了……”
邱晨眨了眨眼,心思微转着抬头看过去,就见杨树勇手里拎着个筐子,筐子上、他赤着的脚上,都水淋淋的,他高高挽到膝盖的裤子也沾了泥水……
看到邱晨从摇椅上探出头看过来,杨树勇憨憨地笑着,挠挠头发道:“我刚从船上下来,听说你回了这边,我寻思着你一定是嫌那边车仰马翻的闹腾得慌,就赶着送了几条鱼和几段鲜藕过来……嘿嘿,来得及,也没顾得上洗洗换衣裳!”
邱晨看着杨树勇朴实的脸膛,还有那憨憨的笑容,只觉得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脸上的笑容迅速扩大,整张脸都一下子明亮起来。
从摇椅上跳起来,随手将毯子扔在椅子上,只穿着一双编织袜子走过来,笑嘻嘻地扯扯杨树勇身上沾满泥水的衣裤,啧啧道:“我大嫂不在这里,大哥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到这会儿还穿着夹衣裳,也不怕冻坏了?”
“不冷,不冷!”杨树勇不好意思地往后小幅度躲闪着,一边辩解着,“在湖里打鱼、装藕,活儿重,下大力气的,穿着这一身还出汗呐,哪里能穿得着厚衣裳……嘿嘿,你可别跟你大嫂学舌哈,她唠叨起来就没个完……”
邱晨觑着杨树勇的脸色,看着自家大哥憨厚朴实的,神情坦然无伪,不像是藏了什么心思的,心里暗暗琢磨着,干脆开口道:“大哥,刚才我过去,那个什么贵子嫂子说是愿意去我那里……”
“哦?”杨树勇脸上的笑容一散,皱起了眉头。
邱晨心里咯噔一下,眼光更是锁紧在杨树勇脸上,目光也渐渐冷凝起来。她只等着,若杨树勇真的有什么话说,她,她有一千句话等着他!
娘家大哥……像个哥哥她认,真是温饱思yin欲,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她也没必要沾两手泥!
杨树勇挠挠头,一脸苦恼地抬头看看邱晨,颓然叹了口气,道:“唉,你看着顺手就带过去吧……”
“怎么?不合适么?还是大哥留着她有用?”邱晨微微扬起了下颌,语气也冷淡下来。
“嗐,我留她啥用……那啥,我就是寻思着,咱们毕竟是一个村里出来的,若是让她去你那儿,不签身契不合适,若签了身契,说不定会招来村里什么闲话,说咱们刚刚富了几天,就使唤起村邻来了……”杨树勇解释着,仍旧是一脸的苦恼。
只是,邱晨却一下子笑起来,径直走过来,也不管筐子上有没有泥水,上前替杨树勇拎着,拉着杨树勇就往外走:“好啦,好啦,我都想好了,断不会让人说出什么来……大哥也累了一上午了,赶紧去洗洗换身衣裳,我这就让人洗洗鱼做上去,你换了衣裳回来,正好吃鱼!”
“嗳,唉,你呀!”杨树勇被推的跌跌撞撞出了临湖水榭,回头看看笑靥如花,突然高兴欢快起来的妹妹,虽然不知道妹妹为什么一阵不乐意一阵欢喜的,但妹妹高兴起来就成,他才不深究什么原因不愿因的。
无奈地摇摇头,杨树勇也放松了心情,脚步轻快地转回去洗漱换衣裳去了。他早就看明白了,妹妹如今的本事大着了,妹妹想的多,也想得多,妹妹想到的东西他根本想不到,说了有些他也不懂,他也就尽心尽力地替妹妹守着这片湖,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就够了,其他的他管不了,他也不去管了。
杨树勇拎来的是一条足有**斤重的鳙鱼,也就是俗称胖头鱼、花鲢鱼的,这种鱼鱼头比例大,能够占到整条鱼的三分之一强,用来做砂锅鱼头最好不过。至于鱼身鱼尾,邱晨也
不会扔掉,让陈氏片成鱼片,加盐、黄酒、姜汁腌制片刻,裹了淀粉、鸡蛋清炸至表面金黄酥脆,咬开之后,鱼肉雪白细女敕,正合了外酥里女敕,鲜香美味。吃一片炸鱼肉,再喝一碗女乃白色的鱼头汤,鲜香满口,回味悠长。
除了一条鱼,还做了一个剁椒爆鱼肠……九月底,湖水已经接近结冰,温度极低,鱼儿几乎不再进食,鱼肚鱼肠里非常干净,取出之后,不用洗,只去掉鱼胆,即可备用。然后热锅放油,烧热后直接放入葱姜爆锅,然后放入剁椒略炒至金黄,放入鱼肠爆炒,最后加入少许香菜出锅。爆炒的鱼肠,没了一丝儿腥味儿,只剩下浓香满口,或许因为沾染少许胆汁有那么一丝苦味儿,但这丝苦味儿却并不讨厌,与单纯的浓香比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儿在其中。这一道菜,可以说是邱晨的最爱。在现代因为大都是饲养鱼,饲料添加剂太多,鱼肠中残留比较多,邱晨一般不会吃,但这个时代的鱼,确是最天然最纯净无污染的,完全不用担心什么残留的存在,也完全不用担心积累中毒……
另外还炒了一个醋溜藕丝,炸了一个藕盒儿,邱晨却只吃了两口藕丝,藕盒太实诚,她已经没有多余的胃口去吃了。
吃饱饭,陈氏带着青杏收拾了碗筷下去,又送了热热的茶上来。
邱晨和杨树勇心满意足地捧着热茶慢慢喝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说着说着,邱晨仍旧绕回到了周氏身上,就道:“我今儿上午过去一趟,看着没有大嫂在,大哥这里真不成样子,我这趟回去,就让大嫂回来吧!我那边儿也没多少事儿了,反而是大哥这边,每个人照料着,吃不上喝不上的,不是个事儿!”
杨树勇看着邱晨笑道:“哥哥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不过是这几日踩藕捕鱼的忙了些……如今天气渐渐冷了,今儿早上起来,湖边儿都见冰凌子了,这踩藕捕鱼的也忙不了几天了,再冷下去,下水可就容易落病了……捕鱼,连着捕了这些日子,酒楼、大户也有些吃腻了,我琢磨着干脆停上些日子,等进腊月冬捕,到时候,鱼还能比现在卖个更好的价钱!”
邱晨还是坚持道:“不捕鱼,不踩藕了,还有那许多羊和鸡鸭要照应呢,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就让人送大嫂回来。”
顿了顿,邱晨又道:“大哥,如今这南沼湖也日渐的步入了正规。可你和大嫂这么日日守着总不是个事儿,不自在不说,也太累……你留意一下,青江和那个叫张大贵的人都不错,还有老何爷仨,明年你就甩开手,将湖里的事儿交给他们管着,大嫂这边也寻模个可靠地人看顾着,你和大嫂操操心,逢忙的时候过来看顾几日也就是了,没必要日日在这里守着。”
杨树勇很爽快地答应着,只是那神情明明没怎么在意。邱晨对于两个哥哥这种往好了说是知足常乐,往不好了说就是不思进取的性子也没什么法子,干脆也不再多言。
反正,她也没指望两个哥哥做出什么多大一番事业来,如今这样,每个人守着一摊,安安稳稳的,也就够了。
兄妹俩絮絮叨叨地说了小半个时辰的闲话,邱晨让陈氏看着熄了地龙里的炭火,不留半点儿火星儿,这才收拾收拾,将临湖水榭的门窗装好上锁,启程回安阳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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