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来了
进入六月,天气一天热似一天,林家的工坊中,俊文和杨树勇商量过后,把上工的时间做了调整,每天早上卯时中(六点)上工,到酉时末(十点)下工吃饭,吃过午饭后,休息一个时辰,未时中(下午两点)再开始上工,知道酉时末(晚上七点),并加一顿晚饭。
连收购罗布麻的时间也推迟了半个时辰,原来是截止到未时末,如今则从未时中到申时中一个时辰。
这样一来,中午吃饭、休息一共就有了两个时辰的空挡,吃饭用半个时辰,至少有一个半时辰的空闲。这个空闲时间林家并不做要求,帮工们既可以在林家搭建的休息棚中休息,也可以回家去帮着家里做做活儿。
不过,公布了新的工作时间之后,除了庆和家的要回家照料一下家务外,其他人,包括最近的兰英都没有离开,而是在休息棚里睡一觉,养养精神。以免下午的工作中出现什么纰漏。
西院上梁前那一天,杨树勇带着大兴去了一趟县城,购买上梁坐席面的材料。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邱晨的信和四匹原白素纱、两匹织金纱,是给家人做夏衣的,还有六匹葛布,则是捎回来给家人做秋衣的。另外,给孩子们买了束发的发带,满儿的缀着一颗颗浑圆的珍珠,小子的们的则是苏锦暗花;还给刘氏带了两支金簪子。
有了这些礼物和海棠的亲笔书信,虽然得知海棠的事儿没办完,还要在府城待一段日子,刘氏的担忧也减了不少。转而专心地和青江家的、青杏和玉凤几个商量着用带回来的料子,给几个孩子做起衣服来。几个孩子因为饭食好,营养充足,个头儿窜的都很快,特别是俊文,两个多月的功夫,就窜高了大半个头,来刘家岙之前,还比杨树勇稍矮一点,如今已经比杨树勇高了半个头。
孩子们个子窜的快,搁在穷人家里,也不过是捡一捡大孩子替下来的旧衣服,没有大孩子的,也只能在袖口、裤脚接一块,继续穿。但如今林家的日子宽裕了,孩子们自然不需要穿旧衣了,孩子们长得快,自然就要不断地做新衣服来替换。
看着刘氏被安抚住,杨树勇和俊文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爷俩商量着热热闹闹把西院上梁的席面办起来,并由杨树勇带着阿福去村正和村老们家里,一家一家地都走到,邀请他们到上梁的时候去林家坐席。
林家日子一天比一天火腾,林家人又如此诚挚郑重地上门邀请,村正和村老们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到了上梁这日,厨房仍旧由兰英统管,刘氏又把大兴媳妇打发了过去帮忙。大兴媳妇的厨艺可比村里人强出太多,有了兰英铺排材料,又有大兴家的掌勺,席面上的菜肴味道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儿,把村正和那些村老们吃的满嘴流油,赞不绝口。
村里的妇人们仍旧来帮忙,却仿佛约好了一般,在去西院动手之前,都来到东院见刘氏,顺带着看看林家的新屋子。在看到林家屋舍院落俨然,家具摆设也是漂亮大气,还有丫头婆子出入伺候着,再看刘氏身上穿的是秋香色的暗花綾袄,头上攒着灿灿的金簪,一个个咋舌赞叹的同时,也羡慕的眼红。
因为人手足,又有大兴等人张罗,上梁这日热热闹闹的也就过去了,喜庆却并不算劳累。
房屋上了梁,剩下的就是填墙壁、按门窗,然后是抹内墙、吊顶棚。
与盖东院时,赶着替出西院翻盖房屋不同,西院不急着入住,是以,填上墙壁之后,就暂时停下了工程,只等着房屋墙壁晾透了,再安装门窗、抹内墙等工作。
帮工们欢欢喜喜地领了工钱回去,泥水匠、木匠把式们也拿了之前的工钱,临走还一再嘱咐,林家什么时候安装门窗、抹内墙尽管招呼,不管什么时候,保证一叫就到。
工程告一段落,杨树勇本该能松一口气了。
可就在林家上梁后的第三天,刘满银和林子的两哥哥,去周围村子收购罗布麻却空着车子回来了。
因为俊文下午要上学堂,得知大兴能写字算账,西院的工程也完结了之后,就把收罗布麻的事儿交给了他。
当时大兴正在东跨院的角门处收着村里人交售的罗布麻,刘满银先慌慌张张地赶着毛驴车就冲了过来,跳下车,就对大兴道:“你们舅爷呢?快带我去见他,出大事儿啦!出大事儿了……”
大兴连忙喊来大门上的顺子,让他带着大兴去见杨树勇,这边儿刘满银还没进门,林子的两个哥哥也一脸急惶地赶了来。
刘满银虽然情急,却好歹没有大声喧嚷着出了什么事儿,林子的两个哥哥却一看到林家人,就嚷嚷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四围村子里的罗布麻都被人收走了!”
大兴脸色一僵,随即和送罗布麻的村人打了声招呼,拉着仍在胡乱嚷嚷的林子的两个哥哥进了院门。
这两拨人的到来,让送罗布麻的人都有些吃惊,也颇为震动。
林家人走了,顿时纷纷地议论起来。
“听到了没?四围村里的罗布麻都让人收走了,这回林家的买卖怕是要出麻烦了!”
“咋没听到,刚刚我耳朵尖,听到泉子说了,人家收的罗布麻不分老叶女敕叶,枝梗儿也没这么挑拣,一斤给十二文呐!”
“哎哟娘嗳,不分老叶新叶,还给一斤十二文,这里外一翻,一斤能多卖至少三文钱呐……要是一天能采上一百斤,那可就多出三百文钱来啊……”
这个人一边儿算着帐,一边儿拎起已经放到林家称上的罗布麻筐子,倒退了几步,匆匆奔着最近的王家庙子去了。有了这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不过两盏茶功夫,等大兴把刘满银和林子的两个哥哥送进去再返回来,原本等在林家门口售卖罗布麻的人已经少了三分之一。
拥挤的人群稀拉了许多,大兴一看也就明白了,定是刚刚林子大哥泉子嚷嚷的那几句被听到了,那些人为了贪几文钱便宜跑去外村交售罗布麻去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特别是这些日子过得穷困窘迫的村民们,一文钱也是大钱,也看的极重的,一斤罗布麻多两文钱,把一些人勾了去也是正常。再看留下来的这些人神色也有些不同往日,大兴就知道,林家必须尽快把这件事压服下去。哪怕他也知道,罗布麻的生意如今在林家已不重要,但万一处理不好,这人心失了,再想重新拢回来可就难了。
不过,大兴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只能给主人提建议,但做决定还得等主人们商议了。
是以,大兴来到收购罗布麻的案桌前,就先拱手对等待的人家道:“各位婶子、嫂子们放心,这件事一定是有人趁着我们东家娘子不在家,生出事来与我们林家捣乱的。且不说我们林家的罗布麻已经打出了口碑,各地药商都指名要,就说咱们一个村子里住着,这银钱账目上,婶子、嫂子们把药草交到我们林家,也能放心,林家该结算银钱的,从来不会拖欠,那些村子里收药草的却是不知哪里来的人,谁知道住一天还是住两天就走,这药草交了去,银钱拿不拿到手可不一定呐……还有,咱们东家娘子还教了乡邻们采摘双花和连翘,前儿来信,还特意提到,过几日入了秋,还会收购别的药材,到时候,即使罗布麻过了季,乡亲们仍旧有一份不错的收入。大伙儿都知道我来的日子浅,还不到半月功夫,但我却看明白了,我们东家娘子和东家一家人都是宽厚心善的,我们林家不论雇用力工,还是收购药材,从来都是称量公平,付账爽快,给的价格工钱只有比别处高没有比别处低的……呵呵,其实,大伙儿与我们东家一个村里住着,这些事儿比我这个刚来的看的更明白,我也就不啰嗦了。这事儿,若果真是罗布麻价钱涨了,咱们东家一定会给诸位一个说法,若是查出来是有人故意捣乱使坏,大伙儿也都知道咱们东家与府台公子那也是说得上话的,绝对会追究到底!绝不会放过那只会背地后里使坏的!”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有情有义,等待交售罗布麻的众人脸上不由地放松了下来,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嘀咕起来了。
“刚刚那个三坏媳妇一听多两文钱就啥也不顾地跑了,要是到时候真拿不到钱,有她哭的时候!”
“咋说的不是,人家林娘子日子好过了,可没忘了大家伙儿,盖屋子起院子都给的价钱高高的,饭食也是出了名儿的实在,油水足……哈哈,我那口子来帮了几天工,不但拿回家工钱,还嚷嚷着胖了几斤呐!”
大兴将众人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仍旧有些担忧。这个家他也看出来了,基本上就是林娘子一个人撑着,林娘子的娘家大哥、侄子人都是好人,做些具体的事儿也还好,但遇上这样明显有人针对林家的事儿,恐怕就没了注意了。不过,这些还是等着先应付了眼前这一桩子事儿,把这些人打发走了,再回去商议吧,不行就让大舅爷去回春堂请教一下廖三少爷,依着廖三少爷对林娘子的上心程度,肯定不会袖手不管的。只要能请动廖三少爷出手,这些人的小小伎俩根本不够看的。
大兴的一番话暂时安抚了人心,接下来收罗布麻进行的很顺利,人们的情绪似乎也稳定了下来。因为人少了,刚过申时就收完了。
张罗着把新收的罗布麻送进东跨院,交给青山家的。刚刚刘满银和林子两个哥哥嚷嚷的挺大声,东跨院的帮工们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看到大兴送进来的罗布麻也比往日少了许多,难免都有些惶惶的。
青山家的就借着交接罗布麻的机会,低声询问起大兴情况来:“这罗布麻要是都被人抢着收了去,咱们家可咋办啊?”
大兴尽量保持着神色镇定,答道:“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活计,咱们东家娘子不会亏了咱们的!”
青山家的点点头,脸上的担忧之色却没有消退。其他人也难免惶惶,特别是泉哥儿和林子,事关他们自家的事儿,更是一脸浓重的忧色。
看众人情绪不对,大兴稳了稳神,扬声道:“大伙儿不用担心,这事儿就是那个小人在背地后里使坏,但咱们东家待人一向公允,收货时称杆子上、银钱上都宽裕,价钱也给的不低。这会儿也就是一时看到多那两文钱,有些人动了心思,但过上几日,就会知道还是咱们林家好了。再说,咱们还有双花要晾晒分装,过几天还有其他药材要收……大伙儿尽管放心吧,不会少了大家伙儿的工。呵呵,大伙儿做活吧!”
听了大兴这一番话,众人的心才算略略宽了些,脸上也带了些笑模样,开始有条不紊地做起各自的活计来。
大兴又看了一会儿,就匆匆转回东院一进的东厢。邱晨走的急,连搬房子都没赶上,这房屋分配上也只是当初与杨树勇、刘氏略略说了几句。当初大兴也曾提议让杨树勇在正房西屋的书房会客,可杨树勇执意只在东厢房的堂屋,还说,这么宽敞的东厢,家具布置都好,比家里强了多少倍,哪里还用再去正房。
大兴知道杨树勇是自称不是林家正主子,才不去正房,更觉得杨树勇憨厚却有分寸,虽然思谋明显不够,却总是敬着,当正儿八经的主子看待。
进了东厢,就剩下杨树勇一个人在东厢堂屋里转圈圈,并不见刘满银和大林的两个哥哥,想来是已经走了。
正心急如焚、束手无策的杨树勇,一见大兴进来,连忙停了步子,一脸愤怒焦虑地道:“那些人太不缺德了,这就是明摆着看咱家挣了钱,要抢咱们的生意了……他们能涨了两文钱,要不咱们也涨价钱?”
收购价多两文钱是关键,但处理的这件事的关键却不是涨价。若是林娘子在家,这个时候再能推出两种新药是最好的,一来可以拉低人们对罗布麻的看重,二来也可以表示林家收药的长久,从而增加人们对林家的信任度。
所以,大兴并不赞成提高收购价格来应对这一场麻烦。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仆从,还是刚刚过来没多久,根本谈不上主家信任的仆从,有些话就不能说得太直。
在心里过了一下,大兴试探着道:“舅爷,这事儿我觉得光涨价不行!”
“涨价不行,那还要咋做?”杨树勇心急之下就有些急躁起来,“今天刘满银和泉子哥俩可是一斤都没收回来,再不赶紧想办法,只怕咱们明儿后日的,就一斤也收不到了。”
大兴走上去倒了一杯茶,递给杨树勇,半拉半扶地让杨树勇坐下,这才道:“舅爷,刚刚刘满银和泉子哥俩也说了,那些人不但涨了两文钱,还老女敕叶子都要,枝梗也没咱家把得严……这样弄下去,不说别的,做出来的茶叶绝对不如咱家的好。质量不好,价格自然也就卖不上去,他们的买卖做不长。所以,舅爷您先稳稳神,咱们慢慢商量着,总能找出个应对的法子来。”
杨树勇运了运气,又大口喝了一杯茶,这才觉得心口的火气平复了一些。抬眼看到大兴额头上的汗珠,衣领和后背也透出了一片汗渍,连忙道:
“行了,你在外边忙乎了大半天,又累又热的,也先倒杯茶喝了,咱们再商量!”
大兴的嘴角就展开了一个由衷的笑意,连声答应着,拎了茶壶先给杨树勇添了杯茶,又倒了一杯自己端在手里喝了一口,到底没有坐。
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大兴开口道:“大舅爷,这事儿我有点儿想法,您听我说说?”
杨树勇抬起头,看着大兴道:“你说,你说!”
“说起来,咱们家这罗布麻生意如今也只算个小头儿了,但却关联着刘家岙乃至四围好几个村子,所以,这事儿咱们不能不管,不然会失了人心。”
杨树勇点点头,叹口气道:“这个理儿我懂,所以,才头疼这事儿该咋办。既不失了人心,又把生意揽回来。”
见杨树勇能够听进话去,大兴略略放了点儿心,附和了一声,道,“收罗布麻的事儿,是东家娘子跟回春堂签下的买卖。出了这种事儿,不仅仅关系着咱们家,也关系着回春堂的生意……舅爷,据刘满银和泉子哥俩说的话,那等粗制滥造的货色,回春堂是绝对不会收了去砸自家买卖的,是以,那些人收了罗布麻去,一定不是卖给回春堂。这样,若是咱们断了货,回春堂也就断了货,同样影响到生意,而且只会比咱们家更重。”
杨树勇仔细地听着,大兴说完好一会儿,杨树勇才点了点头:“嗯,是这么个理儿……那么,咱们就该去跟回春堂传个话,让他们去查一下究竟是什么人又眼红罗布麻声音伸了手……咱们再商量出个挣罗布麻货源的法子来……哎,大兴,你赶紧的去套车,咱们趁着时辰早,赶紧去趟清水镇!”
看杨树勇能够自己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大兴也格外欢喜,连忙笑着应了,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水,转身而去。
跟着杨树勇虽然还不到半个月,但大兴却看出来了,杨树勇是真心待人好的,而且性格宽厚,能听人言,跟着这样的人,虽然不能有太大的发展,却格外安心。相对于几乎只见了一面的林娘子,大兴反而更喜欢自己有这么一个主子。那位林娘子看似随和,其实却很是高傲,等闲人是入不得她的眼的。
大兴去套车,杨树勇进了二进院跟刘氏说了一声。因为刘氏居于二进院,加之刘满银几人来的时候,刘氏正在歇午觉,是以还不知道发生了事情,听杨树勇要去镇子上,也没在意,只嘱咐他尽早往回走,省的天黑了看不清路。
杨树勇自然答应着,转身出了门,上了马车,就由大兴赶着车匆匆往清水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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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东跨院里,青山家的炒着罗布麻,庆和家的和玉香揉捻晾晒,兰英带着秀儿择菜洗菜,给帮工们准备晚上的饭菜。
原本罗布麻数量多的时候,兰英也会过来帮把手,今儿罗布麻少了,她仍旧习惯地走了过来。
“满囤嫂子,你今儿就歇会儿吧,就这么些货,我们几个没多会儿就炒完了!”青山家的一边翻炒着锅里的罗布麻,一边和兰英说话。
兰英倒也没抢着做活儿,就手翻着一只竹箪上的罗布麻,一边儿和青山家的几个人说起话儿来。
罗布麻被抢的事儿,她们帮不上啥忙,也不好乱说话,就聊起来各家的事儿来。
兰英性格爽朗热心,与青山家的、玉香都相处的好,三个人就说起了送六月六伏礼的事儿。安阳府有个风俗,结婚后的姑爷每年六月六要给岳家送‘伏礼’,就是送消暑之物。因为谐音‘福礼’,是以颇受重视。其实一般的人家拿上几只甜瓜、或者两斤绿豆,也能送趟伏礼,这就看各人家里的条件而定了。
提起这件事,青山家的和玉香都露出了一个欢喜的笑脸来。
青山家的道:“往年不是送两斤绿豆,就是送几个自家种的甜瓜去,想孝敬孝敬爹娘都有心无力。今年啊,咱们手头宽快了,青山也主动跟我商量,我们就买了两丈细棉布,十斤绿豆,二十斤白面,还有三斤猪肉。今儿上午我那口子就去给我娘家送去了。唉,这么些年,总算能让爹娘跟着沾点儿光,吃顿好的,穿件子好衣裳了……”
“嫂子,这是好事儿,别想原先的事儿了。”玉香看青山家的提起过往面露悲戚,劝慰了一句,也抿着嘴儿笑道,“我们第一年,也不知道买啥,我就让他买了几斤绿豆一袋子白面送回去。还带了五百个大钱给我娘,要是我娘想吃啥买啥,有了钱让她自己个儿买去。”
青山家的就笑:“还说不知道,这比我们想得还周到。有了钱啥买不来啊!”
几个人唧唧咯咯地说笑着,似乎忘记了中午的事儿。兰英一转眼,就见庆和家的埋头揉搓罗布麻,很异常地没有参与她们的话题,也没有多想,笑着问道:“庆和嫂子,这眼瞅着六月六了,你那女婿给你送了啥礼来啊?”
本来大伙儿凑一起,说说你家说说我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再说,庆和家的大闺女春红刚刚嫁入镇上的大户人家,也正是招人询问的时候,兰英问这么一句,完全没有恶意的。
却不想,就是这么一句丝毫没有恶意的一句问话,却招来了庆和家的不快。
她撇撇嘴,硬邦邦地呛声道:“人家王家可不是咱们村里的庄户人家,哪里兴送啥伏礼啊。再说了,我也不稀罕那几个瓜果,两斤绿豆的。”
这话一出口,非但问话的兰英脸色难看,就连青山家的和玉香的脸色也变了。‘几个瓜果’‘两斤绿豆’,这不是把她们两个也捎带上了么?谁招惹到她了?
玉香小媳妇脸皮儿女敕,还不好意思当场说道啥,青山家的和兰英却都是老媳妇了,没了这层顾虑,立刻就不干了。
兰英诧异道:“庆和嫂子,你这是吃了横立草了咋地?从哪里受了气,冲着我使作上了?我可没招你惹你,更没有做啥对不住你的事儿啊!”
青山家的也紧跟着道:“庆和嫂子,我们是看在庄邻乡亲的份儿上,才敬你一声嫂子。你要是攀上了高门大户的女婿,看不起咱们这些乡下人就尽管直说,用得着这么挑着撩着的吗?我们过的穷,哪怕是给娘家送几个歪瓜裂枣,送一捧绿豆,那也是我们有心惦记着老人。我们家老人不嫌乎就行,可用不着你说啥风凉话!我们又没攀着大户人家的女婿,送不起咋了,那也是我们两口子辛辛苦苦,汗珠子摔八瓣儿正明公道挣来的,谁也说不着!”
要说兰英那话还只是诧异的话,青山家的这话就说的很不客气了。
庆和家的本来那句胡一出口,也有些后悔,自觉失言,只是没等她再赔礼道歉,兰英和青山家的就一个质问,一个针尖儿对麦芒儿地说了一顿,庆和家心里那丝儿悔意立刻就不知所踪了,火也登时升腾起来。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自从春红嫁去王家,只在新婚后回了一趟门儿,匆匆地吃了顿饭就走了,再之后,莫说春红没回过娘家,就连信儿都没捎回一个来。时间久了,作为亲娘,庆和家的难免挂念闺女在婆家过得好不好,应不应心,有没有受难为……忍不住的,前天正好庆和要去镇上买点儿东西去给岳家送伏礼,庆和家的就嘱咐丈夫去王家看看女儿。为了怕女儿被婆家看不起,还特意让丈夫买上几包点心拿上。
可没想到,庆和是去了王家,也买了几包点心,也进了门儿,就是没见上自家闺女。闺女的婆婆和女婿都说,春红身子不舒坦,躺在床上不方便见客!
庆和是个憨厚的,虽然也惦记闺女,但又怕婆家不好好待承闺女,又想着闺女嫁进婆家,就是人家的人了,是以婆家不让见,他也没强求。可他把这个信儿带回来一说,庆和家的就恼了。哪有娘家爹看自家闺女还有不方便的一说。更何况,越是知道闺女病了,庆和家的就越担心起来。春红未出嫁之前,在家里吃不好喝不好的,身体却一直好的很,一年到头都不带有个伤风的,咋就嫁进王家不到俩月就病的起不来床了?这得多重的病啊!
庆和家的当晚上就想着来林家请一天假,第二天她去趟王家,怎地也要见见自家闺女,看看是啥情况。亲爹说不方便,亲娘可不能再说什么不方便了吧?
可没想到的是,当晚上,一直没上门的女婿却黑灯瞎火地来了,还带来了几匹锦缎几坛酒。这人来了、礼到了,庆和两口子心里的气也就平了一些。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春红女婿却是为了罗布麻生意来了。
当时春红女婿说的是,家里的生意都是春红婆婆管着,他们小两口有点儿什么事儿都不方便,就想着自己做点儿生意。可他们从来没自己单独做过生意,一时拿不定主意做啥生意好,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如今大卖的罗布麻。春红女婿这回上门,就是向岳母求教的。
事关自家闺女,庆和家的思虑再三还是把自己个儿知道的事情都跟春红女婿说了。并一再嘱咐春红女婿,林家就收刘家岙和四围村子里的,让他们避开这些村子,去南边儿收,两厢里也省的闹出什么事儿来。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时女婿答应的妥妥的,转过天来,林家的罗布麻货源就被人高价截了去--这不让庆和家的想起自己的女婿都难!
庆和家的心里憋屈,惦记闺女,又想起女婿做的这不地道的事儿,这心里简直如烧了一把火,让她焦急担忧,还隐隐地觉得没脸亏心,性子自然就焦躁起来,这才无故呛声了一句。
这会儿,听青山家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拿闺女嫁进富户说事儿,庆和家的更像被人掏了心窝子,登时大怒。
啪地一声把手里正揉搓的罗布麻掷在竹箪子里,一边儿挺直了身子,瞪着青山家的就开骂了:“你家日子好过不好过,管我啥事儿?我可没点着名儿说你,你心惊啥?再说了,我闺女嫁进了富户咋了?那是我闺女有福气,你眼红也白眼红,就凭你这个老黄瓜,还想指望着再嫁个富户嘛?真真不知羞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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