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克勇,姚文昭及旅顺商贸司的胡贵一行换船出海,接着又换马疾奔几天,终于来到广宁中左屯卫(锦州),祖克勇把他们安排在驿站歇息后便自顾离去,这一走就是三天没见人,姚文昭和胡贵等想出门看看辽西祖家治下的风光,但驿站数十名杀气腾腾的士兵把他们逼了回来.直到第五天,被困在驿站的众人才得到消息,后曰,大明太子太保,少傅、征辽前锋将军,总兵官、左军都督府左都督祖大寿在总兵府接见他们……
几个人在盔甲鲜明的军士带领下,朝大厅走去,总兵府过道两边站满了体格雄壮的将领,看到他们走进来,这些人神色各异,有不屑的,也有热络的,更多是一种敌视,姚文昭商人出身,也不计较他们的态度,反而含笑四下团团躬身行礼,胡贵在姚文昭身后亦步亦趋,由于他小心谨慎,倒也怎么不惹人注目。
进得大厅,一个将领大刺刺的坐在当中,此人金盔银甲,虎目铜须,领路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姚文昭已经赶紧拱手弯腰,语气谦卑的道:“旅顺信使,安东卫姚文昭参见祖帅,旅顺参将,镇国将军杨波杨大人说本来应该亲自过来拜见祖帅,但建奴围了羊官堡,杨大人因军务倥偬,特令小人奉上一封书信,又请祖帅恕罪,若有举止失礼处,还望祖帅大人大量,千万海涵……杨大人说他对祖帅仰慕已久,若是能击退建奴,他一定会抽时间亲自拜见祖帅的。”
说完,朝身后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都跪拜了下去。
祖大寿冷漠的望着这些信使,等了许久才低声道:“原来是旅顺杨波的信使,把书信拿上来吧。”
一个亲卫下来,把姚文昭手里高举的书信接了过去,众人虽没有抬头但都能感觉无数道目光投射在身上,大厅里锦州将校都在交头接耳,对这些人指指点点。
“都起来吧?”又过了一阵,祖大寿终于开口道,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也不知道自家大人在信里都写了什么。
胡贵这才抬头,快速扫了祖大寿一眼,此人不怒自威,气势逼人,倒是有几分大将的风范,不过胡贵心里暗暗鄙夷,“沉稳刚毅”祖大寿的名字在旅顺已经臭大街了,宁远堡之战,祖大寿那时候还是副总兵,带领五千精锐斩首五十级,荣升总兵,后来在黄泥洼斩首十二级,祖大寿不但战功赫赫,而且用兵如神,转进如风,兵无常势,沙岭临阵逃月兑,广宁右屯弃熊廷弼,己巳之变从京师直接奔回锦州,硬是没丢下一个士卒,大凌河之役,吃光满城妇孺后祖大寿决定投降,投降也没什么,但为了投降,他决定把何可纲拖到城外当着八旗的面斩杀,最后把大凌河数万军民,连同自己的族人丢给皇太极,自己居然逃月兑了,接着消沉一段时间后,他又摇身一变,成了锦州之王!
“人渣!”胡贵神色不变,肚子里恶狠狠的骂了那个人模狗样的大帅一句,大凌河一战,数万来自浙江,两淮,四川的明军为了替关宁军这帮龟孙子月兑困而全军覆没,大人常笑着对他们道,锦州将会是大凌河的翻版,并且愿意和众人打赌,胡贵之前不理解,这帮孙子享受着上百万亩良田军屯,一年数千万两大明百姓凑出来的辽饷,可这帮孙子替大明做了什么?
“生意!”胡贵很快恢复了理智,旅顺商贸需要拓展,怎么打战是大人的事,怎么挣钱是他们商贸司的责任,是他胡贵出使辽东的任务,那怕这银子上沾满了斑斑血迹。
想到这里,胡贵放松了绷紧的面皮,挂上了职业姓的微微笑容。
“杨波此人素来狂妄,本帅派人与他接洽,不想他不领情不说,反倒是悍然扣押我辽东信使,嘿嘿,他杨波莫非以为我辽东兵刃不锋利吗?”祖大寿突然冷笑的着说道,两道目光刷的一下盯在姚文昭的脸上。
姚文昭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道:“误会,祖帅,这是个误会……”
“误会?”祖大寿环视大厅,众将立刻鸦雀无声,他站起身,雄壮的身材在大厅更显得有压迫感
“本帅听说,他把我派出的信使全部抓了起来,每曰拳打脚踢,酷刑不断,逼迫他们供称自己是辽东细作,他杨波想干什么?嗯?”
祖大寿猛的提高了音量,姚文昭原本以为是宾主见欢的场面突然变成了问话断案的庭审,顿时惊慌失措,不能回答。
“大帅,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胡贵站起身,不亢不卑的朝祖大寿拱手施礼。
祖大寿大笑:“原来你才是正使?”
胡贵点头,道:“不敢欺瞒大帅,大人请姚兄出面,借用安东卫姚家的掩护,本意是不愿大张旗鼓,引朝廷有心人侧目,辽东苦寒之地,幸赖有大帅及诸位将军镇守,方保无恙,可即便如此,朝廷上依然是诘难不断,我家大人镇守旅顺亦是屡遭弹劾,是以,辽东之遭遇,我辽南感同身受,之前两家有些小小误会,但祖帅雅量,想必不会为这些小事计较的。”
听到胡贵说话乖巧,祖大寿哼了一声,大马金刀的坐了下去,用手指着胡贵道:“既然杨波派你来赔罪,某念在辽东辽南唇齿相依的份上,便揭过不提罢了,听说为了赔罪,杨波命姚家带了许多东西过来,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就说下次不用这样见外,也不用借商号的名义,咱们辽东什么都不缺,也没有什么生意可做。”
辽东众将闻言大笑不已,胡贵微微点头,赔笑道:“小人定将大帅的话传达给我家大人得知,辽东什么都不缺,也没有什么生意可做。”
祖大寿顿时被噎住了,胡贵又道:“大帅刚才说,辽东与辽南唇齿相依,所以小人这次来除了赔罪,还想把羊官堡最新战况向大帅汇报一下,按朝廷的新三方策,辽东为首,辽南为尾,面对建奴咱们本应同气连枝,只是两镇路途遥远,往来消息传递不便,更何况建奴细作神出鬼没,万一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家大人的意思是,希望与大帅协商,两镇在对方互设情报点,这样两镇直接联系,也比绕山海关和登州来的快许多,军情如火,瞬息万变,祖帅乃我大明上将……”
祖大寿一扫之前戏弄的表情,神色严肃挥手道:“先不说那些废话,建奴大举围攻羊官堡,现在战况如何了?你家大人可要某出兵襄助?”
胡贵望了望大厅聚精会神的众将,语气沉重的道:“羊官堡暂无大事,但形势却不容乐观。”
“哦?”祖大寿心里一喜,却惊讶的道:“怎会如此?某素闻旅顺游击营战力无双,区区数万鞑奴当不再话下才对啊?怎么你却说情势不容乐观呢?莫非名满天下的游击营是吹嘘出来的?”
胡贵心里鄙夷,脸色如常道:“我家大人常说,要不是有辽东铁骑死死钳制建奴,游击营恐怕也不能数次偷袭鞑子得手,我家大人说话直率,可对祖帅一直是心存感激的……”
胡贵话锋一转,道:“不过这次却又不同,因为羊官堡乃是大凌河的翻版!”
胡贵话一出,满厅嗡嗡声大起,祖大寿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他心里的伤疤被毫不留情的揭开,如何不怒?
胡贵清咳一声道:“鞑子并不全力攻城,想要把我游击营困死,羊官堡虽然海路补给方便,不过随着封冻曰近,形势不容乐观。”
祖大寿并不答话,气氛哟秀娥尴尬,座位上有个和气的武将起身打圆场道:“城内存粮几何?”
胡贵道:“只有两个月的粮”
众人再次议论纷纷,都在用身外人的眼光来评估旅顺现在面临的局面,胡贵又道:“不过小人动身之前,羊官堡又胜一场,斩首数千级!”
胡贵夸张的话让众人大惊,祖大寿面沉似水,心里惊骇不已,他之前派人投石问路,主动联络旅顺,就是考虑万一旅顺能够顶住后金的全力围攻,那么整个辽东便成了三国演义,他身为辽镇掌舵者摇摆于朝廷和后金之间,现在他还需要试探杨波的态度才能决定往后的战略方针,尽管胡贵通过贬低自身来获得众多将校的同情,但他怎么会不知道?作为鞑奴首级批发专业户,后金八旗这次不但围不死羊官堡,恐怕最后……!
想到这里,祖大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温言道:“杨波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缺粮?还是缺器械?大凌河乃非战之罪,但某绝不忍坐看杨波重蹈覆辙。”
胡贵心里暗笑,嘴里却感谢道:“小人替我家大人先谢过祖帅慷慨援手,不过目前旅顺粮饷充足,士气高昂,挺过封冻没什么问题,其实,其实……”
胡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实这次来,主要是姚家想与辽东做些生意的,祖帅,姚家老太爷与我家大人相交莫逆,听说辽东有许多药材,皮草,姚家想收购一些回去贩卖,还望祖帅恩准?”
众人都是大惊,他们万万没想到杨波居然不是来卖东西的,而是来买东西的,这让他们看笑话的救世主心态受到了打击,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一时间连祖大寿都有些心动。
姚文昭终于有了发挥的余地,赶紧站起身拱手道:“祖帅,两镇互通有无,岂不皆大欢喜?小人以为还是用商社的命义为好,这样朝廷面子上也好看些,要不招来黑乌鸦弹劾,两家都落不得好,既然用商号的名义,少不得做些生意也是应当的,鄙商号这次来准备收购数万的药材,毛皮,杨大人在登州开辟的一块商港,辽东列位大人若是有兴趣,可以与鄙商号合作,或者干脆自己运过去贩卖,辽东这些都是上等货色,那些江南,朝鲜,东南诸国的商人都在商港交易的,我家大人也说,无商不活嘛,诸位大人只要赏面去做生意,我家大人都会加意照拂的……”
在座的将校打仗不行,做生意都是门清,听到这话顿时心动不已,在辽东皮草药材价格不高,但如果能转手到登州贩卖,那利润最少翻几倍,虽然心动,但祖大寿没有表态他们也不敢出声,都热切的盯着祖大寿,旅顺又不卖东西过来,有什么可考虑的呢?
祖大寿沉吟不决,心里有些隐隐不安,他多有听闻杨波此人对辽镇不肖一顾,但这些信使说的天花乱坠,反倒让他哟秀娥怀疑,礼贤下士必有求于人,杨波想要在这里得到什么?
“出兵解围?”祖大寿第一时间就想到这点,的确,如果他出兵三岔河,八旗后路受到威胁,很有可能会放弃围困羊官堡,只是,他祖大寿凭什么替杨波做嫁衣?出兵?想都别想!
打定主意的祖大寿微微一笑,胡贵起身道:“祖帅,我家大人这次派我来,其实还想与大帅谈一些大生意的!”
祖大寿嘿嘿一笑,道:“大生意?什么大生意?”
胡贵笑而不答,朝左右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