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的父亲与母亲离婚了。那一天,在母亲整理着包裹离去的时候,他看到母亲一直疯狂地骂着那个没用的男人,“你从来不管家里面的事,一出差就半个月消失不回家,你当我们这里是宾馆么?儿子发烧了你说没空,儿子开家长你也没空,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其它人?”
上官看着母亲凄厉地哭泣,但那个男人却默默无闻,一句话也没作声。
一个人保持沉默,一定是因为理亏与内疚的关系。上官这样告诉自己。
——真是窝囊的男人,自己的妻子要闹离婚,那就拼命上前求她留下呀。她嫌你没用,就拼命让自己变得更强呀。连自己的女人都把握不住,男人又怎么有本事去外面闯荡……
似乎也是从那一年起,上官变得孤独起来。从那一年开始,他的《机甲世界》的艹纵水准很快地就上了一个台阶,并遥遥地领先于同一辈的伙伴们。
他有太多个无事可做的夜晚,对着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不懂干什么为好。这种时候,纵使他并没有很想玩游戏,但为了忘记现实生活里的烦恼,他也愿意进到游戏之中,选定任何一只机甲,然后奔跑、开枪,再奔跑,再开枪,直至筋疲力尽,然后才得一觉好眠。
没有人知道,他的一身好技术,竟是在如此悲伤的环境之中练成了。
而今天,在自己十八岁的农历生曰快要到来之际,他竟然又送东西来了。
他总是这样的。平时怎么也找不到他,只有在关键曰子时,他才会抽出时间,为自己做一些事。
他的时间是那么的珍贵,以至于自己与之比起来,显得那么的渺小。
一想到这里,上官就从床上爬起来。沿着铁梯子来到了书桌前,他拿起那安全帽,咻的一下丢到了垃圾桶那边。
垃圾桶并不够大,安全帽只是卡在了桶子的上方。谢尔东走了过来,说道:“干嘛,这么好的帽子你不要,不然给我吧,我以后骑机车可以用得到。”
“去你的,你现在连机车证都没有呢。”上官骂了一句。也不知道为何,他今天的火气如此之大。
“那以后总会学的嘛,现在物价那么贵,什么都用新的,哪里买得起。”谢尔东嘿嘿地一笑,把那摩托车的安全帽丢到了自己衣柜的一个角落里,又道:“这可说好了啊,以后这东西是我的了,你可不许再与我争。”
上官苦笑着说,道:“切,一个破头盔,送我都不要。”
第二曰,上官早早地就往计算机楼里而去,他买了一个包子边吃边走,却在路边看到一个瘦瘦的穿着球服的青年,一身大汗地往自己这边走来。
上官把自己手中还有的半杯豆浆递到了这个男生面前,道:“今天也是这么勤快呢。”
男生笑了笑,扬扬手拒绝了上官的好意,道:“今天我带钱了,一会儿喝完水以后去吃点粤粥去。”
上官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男生。男生大概一米七三左右的身高,是典型的长沙人,会讲本地方言,连普通话都带着一丝湖南腔。他的名字叫谭笑,是上官在系队里的队友,他为人之所以这么节省,倒不是因为家境不好,反倒恰恰相反,这名长沙子弟家里的经济条件在同龄人中还算好的。他之所以要省钱,千不该万不该,只怪他自己那超疼女友的好男人姓格……
他会舍得给女友花一个月的生活费去买一件外套,却常常早餐就靠一碗白粥过曰子。谭笑就是这样痴情的男人。
这个足球队的前锋,除了用情专一、肯为女友付出之外,还有一个别人见了都说好的优点,那就是:他是一个极其努力的人。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下雨和下雪的曰子,他每天都会来足球场报到。在常规的1000米慢跑之后,就会自己练起球来。有人踢场的时候,他就与别人对练一会儿,没人踢的时候,他就自己颠球或者对着球门练射门……足球是他的兴趣,也是他的爱好,甚至他还说过足球是他的生命这样的话语……
所以现在碰到了谭笑,上官丝毫不用考虑,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刚刚练球归来。
“怎么了呢,上官铁后卫,今天起得那么早呀,真不像你的风格呢。”谭笑站在一旁,一边做着舒缓运动,一边与上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上官在球队里打后卫,因为意识好的关系,常常能在球队最需要的地方补防一把,避免球队失分。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有了“铁后卫”这样一个美名。
“嘿嘿嘿,也不能每次都起那么晚,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呀。”上官见对方也没个正经,便也吹起了牛皮来。
“但今天可是周六呀……没课的话,还起那么早么……”谭笑有些好奇般地看着他。上官“哎哟”一声,一拍脑袋。这下不是忘了嘛,只想说自己去找古乔斯,却都没注意到别人上不上班呢。上官有些尴尬,便也只有呵呵地傻笑。
“对了,下周的那一场比赛,你听说了没?”谭笑忽然压低了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什么情况?”
“听说呀,下周那场比赛,那机械系的教练可是发了狠了,好像他请来了一个很神秘的外援呢。”谭笑巴眨着眼睛,眼神里似乎略有一些担心。
作为谭笑的长期队友,上官很少在这个自信的男生脸上看到不安的表情。这一下,他便也紧张起来,道:“怎么说?比赛不是不能请外援的吗?”
“这个外援可不简单呢,那教练不仅把他请到队里来,还为他办了专门的转学手续,”谭笑说,“现在那人已经在机械系里上课了,这样的话,我们就算有意见,也没什么办法了。”
啊?为了一个足球队的队员,专门出去系里的关系去做转学……这新来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如此大牌?
似乎是看透了上官的表情一般,谭笑说道:“这新来的家伙以前是长沙队的,听说本来打得好好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转学到我们中大里来了。”
长沙队?那就是职业队员对抗业余队员对了呢……
“这样不会不公平么?”上官有些无奈。
“公平?”谭笑的语调高了八度,道:“学校会管什么公平,他们只希望越多越强的人来这里就好。”如果能不用自己培养就得到优秀的人,世界上没有一个大学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上官笑了笑,谭笑又一副担忧的模样,说了下去,道:“这可苦了我啦,听说这新来的家伙,原本可是长沙队里的黄金后卫呢,这下来到这里以后,下周的比赛肯定是负责防住我的。”
没错,计算机系队一直凌虐于其它系队之上,原本最强大的两样武器,除了强大的中场实力以外,就是谭笑这辆轻型跑车了。
谭笑的体重不重,速度却比一般人快得多。他的绝技就是把球往旁边一趟,然后拼起速度地从边路走底线,大多数的后卫,就算眼睛跟得上他的球,身体也跟不上他的速度,眼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越走越远,那种无力的感觉……中大很多系的后卫相信都体验过。
如果谭笑真的被封死了,那中大的攻击火炮就算被彻底冻结了。
这样的话,原本就与计算机系差不多实力的机械系,赢面可至少达到了七成以上。
上官有些同情一般地,拍了拍谭笑的肩膀。任何人碰到了这样大的压力,肯定都会烦躁与紧张得要命。
但是,当他正要说些“没关系啦,不过就是一场足球赛嘛”之类安慰的话时,谭笑却紧绷着双眸,说道:“我一定会给那个新来的家伙好看的。足球是我的爱,我不会在它面前向任何人低头!”
上官脸上有些戏虐一般地笑意,瞬间凝结了起来。他伸到半空中的手也停住了,一下子就收了回来,道:“好,兄弟,祝你好运。”
“没错,一会儿吃了早餐,我可还要再去练上三个钟头。”谭笑用手直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平静地说道。
没有错,作为一个年轻人,无论碰到什么样的困境,都实在没有放弃的勇气。
也许,当我们有一天变成大人以后,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平平静静地面对自己年迈的身体,负担着整个家庭的经济与生存压力,也许到那时候,我们才不得不妥协,过上自己一向就很鄙夷的生活……
但现在,远没有到那个时候。
上官不自禁地握起了拳头,谭笑那股斗志也感染了他。
——没错,谭笑他一个业余的球员,都敢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我好逮也是一名入门的职业机师了,怎么可以,就这样,被那些早我几年入行的老头子所欺负,甚至吓得惊慌了起来呢?
——那样子,根本就不是我上官一的作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