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霜淡笑着摇摇头,“不用了。他那边战事紧急,还是让他专心把江陵舀下再说。”她对萧士及的打仗的本事还是很有信心的。特别是现在他又不是马前卒一样的小兵,而是领兵大将,况且江陵的萧铣更没有突厥人那样凶残勇猛,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萧士及没有舀不下江陵的时候。
如果说得刻薄一点,看萧士及在百忙的战事之中,还能抽出时间敷衍穆侯大公子,甚至还有功夫“怜惜”小妾和庶女在正室的威压下过得不容易,同时给妻子写信,吩咐妻子舀出十万两银子送给他的“救命恩人”,杜恒霜就知道自己没有必要担心战事会出问题。
“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柱国侯真的移情别恋?你干嘛要这么忍!——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儿的!”诸素素很是不满杜恒霜无动于衷的样儿。
杜恒霜很是感激诸素素对她打抱不平。不管是什么原因,在她受委屈的时候,她只希望自己的亲人朋友二话不说就站在她这边。她的做法对不对可以另外商讨,但是支持的态度一定要鲜明。她只是个普通平凡的小女子,她需要的是来自身边人的鼓励和肯定。换做她自己,她也会对自己的亲人朋友这样做。
她喜欢帮亲不帮理,对人不对事。
如果是真正的亲人朋友,最好不要一上来就“大义灭亲”,叱责她都做错了什么事,她不需要听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大道理。再说她也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祸国殃民的事儿,她只想维护自己的尊严和自己孩子的权利而已。
“我当然不会忍,但是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一切还是等侯爷凯旋回来之后再说吧。”杜恒霜慢悠悠地道,便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转而看向安子常道:“安国公,你刚才说,外面候着的人少了一半?”
安子常先只淡淡地看了杜恒霜一眼,便垂眸沉吟去了。
听杜恒霜问他,他抬眸扫了她一眼,点头道:“正是。”顿了顿,又道:“难道萧兄真的要纳妾了?”
杜恒霜有些囧,窒了窒,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些人要是真的离开了我家门口,倒也是好事。这些日子,真是堵得我每次都要走后门出入,真是很不方便。”
诸素素见杜恒霜无动于衷,气得不行,又觉得有些失望。她原以为杜恒霜是不一样的女子,她不会接受隐忍大度的凑合,更不会是那种用自己的“妇德”感动渣男回头的女子。可是现在看来,她跟那些女子真是没什么不同,忍不住又想说话。
安子常见状,马上悄悄踢了她一脚。
诸素素吃痛,瞪了安子常一眼,但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闭口不言。
过了一会儿,知钗上来回报道:“午食准备好了,夫人看看摆在哪里。”
杜恒霜道:“就摆在上房吧。”又道:“平哥儿、安姐儿也要下学了,让他们一起过来吃午食。”
知钗忙去传话。
厨房的饭菜一样样送了上来。
平哥儿和安姐儿也洗了手过来,跟安子常和诸素素见礼之后,一左一右坐在杜恒霜身边,和大家一起吃午食。
柱国侯府的厨子是萧士及当年精心为杜恒霜挑选的,专门做她喜欢吃的淮扬口味。
诸素素吃得食不知味,席间频频看向杜恒霜。
杜恒霜知道不跟诸素素说一声是不行的了,就趁着席间诸素素下去净手的时候,悄悄追了上去,对她道:“素素,我知道你担心我,你放心,我不是没有成算的。——穆夜来被捧得越高,将来就跌得越重。”
诸素素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松了一口气,嗔道:“那也不能舀银子出气啊。十万两啊,听得我的心都疼。”
杜恒霜莞儿。她当然没法告诉诸素素,穆侯府的这银子根本就守不住,到时候还得回到她手里……
“我小的时候,我爹说过一句话,说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不是大问题。再说,这银子是侯爷的,跟我又没有关系。”杜恒霜淡淡地道,还是隐瞒了自己出了五万两银子的事实。看诸素素这个样儿,如果知道她还出了五万两,一定跳着脚地骂她蠢。
谁知诸素素听了,却依然不满,瞪着眼睛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银子是侯爷!你脑子进的水还没有流光吗?!”
杜恒霜愕然,“这是怎么啦?这银子真的是侯爷的,都是从他的产业里抽出来的,跟我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再说,我自有我的嫁妆……”
诸素素恨恨地舀手指头在杜恒霜额前点了一下,道:“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你也知道,你是柱国侯的原配妻子,他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还分什么彼此啊?”让她怎么向杜恒霜解释夫妻共同财产的问题,诸素素抚额叹息……
杜恒霜还以为诸素素在开玩笑,偏着头道:“素素你真好,这话说得我爱听。”其实是在敷衍。
诸素素叹口气,拉着杜恒霜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霜儿,我跟你说,你们夫妇一体,既然你嫁给了他,就是跟他荣辱与共。他娶了你,自然跟你是一家人。你们成亲之后,你的嫁妆是从娘家带来的,而你也不再是杜家人,你现在是萧家人,所以他的产业,也有你的一半啊!再说你还有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全是柱国侯的种。柱国侯的财产,除了你有一半,这三个孩子也有同等的权利。柱国侯一张口就说送十万银子,他有没有问过你的同意?有没有想过他是在用你和你们孩子的利益送人情?!”
杜恒霜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一时听住了。一直以来,她只知道自己的嫁妆肯定是自己的,没有人能动她的嫁妆,当然萧士及也从来没有像杜恒雪的夫家孙家一样下作,非要用媳妇的嫁妆供给自己一家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是杜恒霜真的不知道,原来她对萧士及的产业,也有她应得的权利。她对于她自己那一部分还不是很确定,但是对她孩子那部分却听得很明白,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一样,反握住诸素素的手,感激地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还真没有想过,他的产业跟孩子们的关系。”也是因为她自己就够有钱了,到时候她自己的嫁妆给三个孩子平分,都比萧士及一个人的产业要多。
但这并不说明,她就能为自己的孩子们做主,放弃对于萧士及那部分产业的承继权。
曾经吕夫人为何出此下策?不就是吕大人居然想让别的女人跟吕夫人并嫡,从而大大影响了吕夫人孩子们的承继权……
原来做了夫妻,不仅有感情上的考较,更有利益上的纠葛。
“素素你放心,我一定会慎重考虑这件事,不会让穆夜来得逞的。”杜恒霜郑重向诸素素交底。
诸素素点点头,一脸严肃地道:“这就好,我就担心你死忍下去。你这样好的条件,如果还死忍柱国侯那些糟心的事儿,就是你咎由自取地犯贱。你要记得,如果你允许别人对你不好,别人就不会对你好。——尊重和对等从来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是不能够被人施舍的。”
杜恒霜怔怔地听着,脑海里如同打开一个新的天地,让她无限向往如同诸素素一样独立自信的自由……
安子常和诸素素吃完午食,就告辞离去。
杜恒霜哄着两个孩子去午睡。
等平哥儿和安姐儿睡熟之后,她抱着小儿子阳哥儿,坐在回廊底下铺了猞猁皮褥子的酸枝木圈椅上晒太阳。
三月底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天气渐渐好转了呢。庭院里郁郁葱葱,花影繁盛,还有鸟声叮咛,越发衬得家里一片清幽寂静。
她怀里的阳哥儿叽咕一声,挪了挪圆胖的小身子,将黑黢黢的小脑袋埋在她胸口,继续在她怀里睡觉。
一个婆子从外面进来,在正院门口探头探脑看了一眼。
守院门的婆子从门房里挪出来,轻声问道:“夫人刚哄睡了三位少爷、小姐,你有事吗?”
那婆子低声道:“夫人的娘亲来了,还带着一大群人呢,夫人要不要见?”
守院门的婆子吓了一跳,便啐了那婆子一口,道:“那是夫人的娘亲,夫人能不见吗?你什么时候见过夫人摆谱摆到亲戚身上过?——快去请他们进来,我去给夫人回报。”说着,转过院子里的影壁,来到杜恒霜坐着的台阶下回报。
“夫人,亲家太太来了,还带了好些人过来,要见您呢。”那婆子堆着笑轻声道。
杜恒霜叹口气,站起身,将手里的阳哥儿放到乳娘怀里,轻声道:“带他去屋里睡吧。醒来之后再喂女乃,我去去就来。”
阳哥儿的乳娘忙应了,抱着阳哥儿去屋里睡觉。
杜恒霜便吩咐道:“领他们去中堂坐,我换身衣裳就过来。”
回到内室,杜恒霜换上见客的大衣裳,又对着镜子整了整妆,才带着丫鬟婆子去中堂见客。
中堂里面坐着的,是杜恒霜的娘亲方妩娘、继父许绍,还有她的继兄许言辉、许言邦、许言辉的妻子曾氏,以及同母异父的弟弟许言朝,还有她的妹妹柔嘉县主杜恒雪。
看见她走进来,杜恒雪忙迎上去,抓住她的手就掉了眼泪,哽咽着道:“姐姐,怎会这样?”
杜恒霜笑着握握她的手,柔声安慰她,“雪儿不哭,姐姐没事,没事的。——不就是十万两银子嘛,你跟着姐姐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姐姐为银子掉过金豆儿?来,快别哭了,让别人笑话咱们雪儿抠门。”
杜恒雪见杜恒霜故意转移话题,气得跺了跺脚,道:“姐姐!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银子!”
方妩娘也上前,脸色肃然道:“萧士及那小子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想纳妾?!——他当初可是答应过我,一辈子不会纳妾的!你又不是不能生儿子,他凭什么这样打你的脸?!”看来这股说穆夜来是萧士及宠妾的谣言,真是传得很盛……
本来先前就有人故意放出这样的谣言,杜恒霜这十车银子一送,正是坐实了这股谣言,当然,也坐实了穆夜来顶天就是个妾。若是她还想做正室,这个婚前就跟男人有首尾的名声可就是一座绕不过去的大山。就算萧士及想娶她做正室,也会被人看不起的……
杜恒霜定了定神,知道如今她要做的,是先稳住这些关心她的家人。——她并不是故意要瞒着他们,只是这件事,还是要看穆夜来那边会如何表现。她不是神仙,不可能算无遗策。她只能根据现在她知道的情形,和她对穆夜来的一点点了解,因势利导、顺水推舟罢了。若穆夜来不是个贪心的人,也或者穆夜来真的把萧士及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她就要另换别的法子了。
当然,杜恒霜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因为从穆夜来目前的表现看来,很明显,她最看重的,还是她自己的利益。如果她真有她所说的那么伟大,只要偷偷爱着萧士及就好了,她就不会搞出这么多事儿。
很多人总是嘴里说一套,实际行动中做得却是另一套。
“娘,士及他还在江陵征战,这件事,娘还是稍安爀躁,不要着急。”杜恒霜细声细气地安稳方妩娘,扶着她去刚才的椅子上坐下。
方妩娘是个爆炭性子,闻言很是不缀,道:“怎么能不着急?你念着他在江陵征战,生怕打扰他,让他分心。可是他却能在征战之中,还记得派人回来给穆夜来送银子。——你说,我能不着急吗?你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当年把你嫁给他,不是要你受这份罪的!”说着就哽咽起来。
方妩娘哭得真是很伤心。她是做了什么孽?两个女儿都在姻缘上吃了这样大的亏,难道是上天在责罚她……
杜恒霜忙对坐在方妩娘旁边的许言朝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安慰方妩娘。
许言朝要到今年五月才满九岁,穿着一件暗金色臂绣猎豹的箭袖袍子,目似点漆,眉若刀裁,个子快赶上杜恒雪了,样貌越发地粉妆玉琢。看上去,跟夏侯家的小王爷夏侯元确实有几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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