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少华山上仿佛被撒上了一层金粉,漫山遍野的黄叶在怒风中簌簌作响,裹胁着尚未老去的枝条,上下乱颤。
便是连天上偶然掠过的飞鸟,似乎也为这一美景所陶醉,盘旋着,流连着,没有离去的意思。
被这美景吸引的,还有长途跋涉而来的柴遇等五人。
“快看!那山的黄叶好漂亮!”首先惊呼出来的是队伍里年龄最小的杨再兴,他长期呆在大名府附近,何曾见过此等巍峨的山峰,更惶论满山的落叶对他的视觉冲击了。
“绕过前面那座小山,咱们便算是到了少华啦!”许贯忠早年间就曾游遍名山大川,深晓天下地理,素有“活地图”之称,他一路随同柴遇前来,颇觉得柴遇此人见识不俗,左右无事,便也没有说要离开的意思。
高盛啐了一口道:“可算是到啦,这半个月来,我这嘴里可都淡出鸟来了,到了山上,头儿一定要让朱寨主好酒好肉招待我们!”
众人听了,均哈哈大笑起来,但仔细想想自己这一路过来,确实是风餐露宿,没吃过一顿正经地好饭,倒是也期待起这顿大餐起来。
孙列策马跑到前头,转头问柴遇:“头儿,也不知朱头领在山上是个什么景况?”当日几人到了汤阴,便给每人都买了一匹马,便是连杨再兴,也得了一匹。
柴遇也是不安地叹了口气,和朱仝一别数月,说起来自己是否一直以来太过乐观了?若是等众人到了跟前,发现朱仝根本没在这儿开山立寨,那自己可就是闹笑话了。不过柴遇还是自嘲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疯狂的想法,朱仝是什么人?那可是一诺千金的好汉,怎会随意放弃而不给自己带个口信回来。
驱散了自己那消极的想法,柴遇朝众人打了个走的手势,领着众人缓缓向少华山行去。
谁也想不到的是,此时的朱仝,却正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绝境。
三十多个衣衫残破、灰头土脸的喽啰抵在一个狭小的谷口,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是一名面如重枣、长髯及胸、手持大关刀的汉子,若不是他的几个明显特征,只怕没人能认出来这就是当年郓城县的兵马都头,美髯公朱仝。
“大哥!对方人太多了,兄弟们要顶不住了!”一个喽啰眼看对方就要冲垮他们把手的谷口,忙不迭地跑过来报告。
朱仝听得须发怒张,一把推开那名喽啰,挺着大关刀冲到前边,大关刀横扫之下,对方立马付出了几条命的代价,对面作战的毕竟不是军队,鲜血飞溅,也让对面的敌人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场面一下子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宁静。
突然,对方阵中奔出一人,叫嚣道:“朱仝!我大哥念你武艺不俗,邀你上山做个九寨主,别给脸不要脸!”
朱仝狂笑,长须随风飘飞,“砰”地一声,他将手中的大关刀立在地上,怒道:“萧雷,若不是王泰那个叛徒,你哪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来来来,你们三兄弟一起上,我也不惧!”
“哈哈哈哈哈!朱仝,枉你还在梁山呆过,连成王败寇的道理都不懂,等灭了你,他就是我们五龙山的好兄弟,嘿嘿。”
朱仝深恨自己不能识人,但他最羞愧的是,自己下梁山时,信誓旦旦地说要在少华山开山立寨,甚至朱武还将当年他藏匿的大批粮草和兵器的地方告知自己,谁知自己大意之下,满盘皆输,如今落得个如丧家之犬一样,只能靠着这个谷口死守。
见对方对王泰推心置月复,朱仝颇不以为然:“萧雷,今日王泰能背叛我朱仝,他日定也会背叛你等,你就不怕旧戏重演么?”
萧雷啐了一口,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朱仝,你不用拖延时间了,这儿离梁山少说也有上千里路,没有人会来救你的,束手就擒吧!”
“朱仝只求一战!”朱仝拔出他插在地上的大关刀,横里一劈,刀锋带起的劲风竟刮起了几步开外萧雷的衣角,他的坐骑被吓得嘶嘶鸣叫,连连后退。
“哼!你就剩这么点人了,傻子才和你单挑,你当自己在三国啊,兄弟们,举起弓箭,给我把这家伙射成刺猬!木哈哈哈哈哈!”萧雷早就见识过朱仝的武力,即便是他们三兄弟加起来,也不是对手,自己现在两三百人马,不惜地和他玩武将单挑。
谁知,萧雷的嗓门太大,声音直接传到了一个拐角处的高盛耳朵里。
“咦?是谁在说‘儿离梁山少说也有上千里路,没有人会来救你的’?很嚣张的样子啊!”
高盛耳朵尖,他这一声嘀咕,让柴遇心下一惊,莫不是朱仝遇到了什么危险,在这少华山附近,若说要和梁山搭上点关系的,也只有几个月前只身离开梁山,前来这边立寨的朱仝了。
“再兴,你呆在这儿,我们几个跑过去看看。”柴遇一声令下,许贯忠、高盛和孙列一夹马月复,跟着柴遇冲了上去。
杨再兴一路走来,经常被大家当小孩看待,早就不习惯了,天生对血敏感的他,似乎闻到一种危险的味道,但这味道却让他兴奋:哼!不带我玩,那我就自己玩。于是,他一提银枪,从路的另一边绕了过去。
看到对面齐刷刷地举起了弓箭,朱仝突然感到一阵无力,他再强悍,也挡不住几十张强弓射过来的弓箭,只要他一倒,他身后的几十个兄弟肯定就完啦,那少华山立寨也就是一个梦了。
突然,他看到对面的后阵一阵骚乱,本来正对着他的几十个弓箭手听到身后的响动,突然慌了神,有的甚至往后去看,萧雷三兄弟见后阵有人袭击,忙拨转马头,想要去稳住后方,朱仝见机不可失,忙一催脚下战马,飞也似地奔了出去。
制造混乱的正是柴遇等人,他们跑马过来,见前面有一人长髯、红面、大关刀,那肯定是朱仝了,太好认了,然后柴遇马上就猜到朱仝这是让人家堵在这儿了,几十张弓对着他,可谓千钧一发。
所以,他也没迟疑,尽管手头只有四个人,但无一不是以一挡百的好手,在他的四骑冲击之下,对方后阵果然大乱,这正是他要的效果,朱仝如果不傻,见对方阵中混乱,肯定会带人杀上来,那时候,胜负的天平就会像朱仝一方倾斜。
见有三个首领模样的人正在约束部众,柴遇朝许贯忠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擒贼先擒王!”
许贯忠立马会意,自己这边只有四骑,对方却有两百多人,若要速胜,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砍了对方的头,他的齐眉棍力量很大,每一抡之下就有一人倒地,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逼近萧雷兄弟。
柴遇见许贯忠越杀越前,他的马匹前冲之势已经抵消殆尽,知道许贯忠其实不擅马战,便大声吼道:“孙列、高盛,替我护住后背,跟着我向前冲。”
三人三马,在柴遇的带领下不停地往前冲,此时逍遥的马力和柴遇的马上功夫发挥到了极致,好几个喽啰惊于逍遥巨大的冲击力,纷纷闪开躲避,这让柴遇不费什么力气就冲到了萧雷三兄弟的前面。
而此刻,许贯忠已经缠上了三人,只是以一敌三,又是马战,一时竟有些左支右绌。
但,对于萧雷三兄弟来说,要命的是,柴遇和朱仝同时从两个方向杀来,他们本在三英战贯忠,萧雷冷不防被高速奔来的柴遇一枪挑落马下,而他的兄弟萧震却被朱仝一刀劈成两半,可怜萧霆本以为萧震和萧雷能挡住许贯忠一招半式,结果两名兄长先后毙命,让他也难以幸免,被许贯忠一棍子敲到脑后,一命归西。
此时,只有萧雷三兄弟旁边的一些喽啰知道首领们被杀,外围的许多不知情的喽啰仍在厮杀,孙列和高盛被上百人缠住,身上马上挂了彩。
这时,偷偷绕到一旁的杨再兴突然高叫一声:“杀啊!”
配上了他身后林子里大风吹过的簌簌声,让那些喽啰还以为对方大队人马到了,一阵慌乱。更有朱仝机警地高叫“萧雷三兄弟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刚刚还以为躲不过一死,藏在谷口后面的朱仝手下,一听对头的三位首领死掉了,马上拿起兵器出来打顺风仗。
首领阵亡再加上混乱,令这些喽啰没多久就失去了抵抗的勇气,纷纷放下兵器哀求对方饶命。
“朱大哥!真的是你!”柴遇这时才有空和朱仝打上一声招呼。
朱仝羞愧地跳下马,上前握住柴遇的手:“兄弟,这回多亏你过来忙吧,不然,我这几十号人就全完蛋啦!”
“朱大哥,你怎么落到了这步田地?”柴遇有些惊诧,按说朱仝过来,以朱武当年藏匿的财力,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拉起千把人的队伍啊。
“一言难尽啊!”朱仝长叹一口气。
原来朱仝自从到了少华山以来,就按照朱武的指示,起出了一部分财宝,招揽了一批以前少华山的手下,王泰就是其中之一。立寨两月,朱仝就聚起了数百人马,但他大手大脚花钱的方法,也让王泰暗暗留上了心。
终于,一次酒醉之后,朱仝将财宝的秘密透露给了王泰,这让王泰渐渐生出了异心。
这时候,隔壁五龙山的人马觊觎少华山的地盘,乌龙山的四当家萧雷便想到了以前经常在山下酒馆一起喝酒的王泰,他搭上了王泰这根线,两边可谓一拍即合,里应外合之下,朱仝只能带着跟自己亲近的几十个喽啰且战且退到这处山谷。
高盛听完,乍舌道:“也就是说,少华山也被他们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