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凉宫。
秋日的阳光清爽而干净,温暖而和煦,透过薄薄的窗纸洒进来,清晰得可以见到空气里的浮尘。
白衣男子修长的手指微一用力,将从铜盆中捞出的湿湿手帕拧干,转过身来,温柔地擦拭起床榻上女子的滚烫的额头。
眼神是那般的温柔,足以融化万物。只是眼圈却因为长久的劳累和不得休息而微微泛黑,给那宛如谪仙的面容平添了一分哀伤。
床榻上的女子秀眉微皱,似乎在梦中也遭受着巨大的劫难,男子的手指触到女子的眉心,想去抚平那苦痛,却在听到女子梦中突然的呢喃时嘎然顿住。
“君夜玄……”
卿无痕的手就那样停滞在了月如雪的眉心,唇边不禁泛起一丝苦笑。就算他视你如棋,你却还是视他如命吗?
“无……痕……”
月如雪的突然转醒让无痕一愣,慌忙地不自然地转开目光。声音依旧平淡可是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娘娘您,醒了?”
“嗯……我……想……喝水……”
卿无痕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此刻抬头才望见月如雪因高烧而惨白干裂的唇瓣。心头微恸,慌忙起身去给月如雪斟茶,却不想,一时慌乱,滚烫的茶汤洒了一手,湿了白袍,洁白修长的玉指泛起微微的红肿。
将那只手悄悄地背到身后,才另一只手端着茶递给了月如雪。
月如雪虚弱地倚在床头,低头抿着茶水,突然想起什么,声音说不出的虚弱,情绪却煞是激动。“暗香和兰依呢?她们可还好?”
望着她虚弱的面容,执拗的眼神,无痕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不禁微微握紧。
你为何总是那般傻那般善良,为何总是永远先想到是别人,为何总是一次次受伤却又一次次的义无反顾,如飞蛾扑火?
你如此待旁人,你可知旁人是如何待你?
烫伤的皮肤经过挤压,明明十指连心痛不可言,可是无痕依旧面色如常。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住心中的波澜汹涌。
“回娘娘,她们,尤其是暗香,虽然伤势重了些,但是所幸都保住了性命。”
月如雪苍白的唇抿起一丝笑意,“都还在,就好。”
抬头望了望天色,月如雪微微嗫嚅着开口,“我睡了很久了吗?”
“娘娘,昏睡了一天一夜。”
这么久了吗?那,那个人……月如雪迟疑着,却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口,“皇上他,回来了吗?可……来过?”
无痕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心中闷闷的,良久的沉默,直到触到月如雪期盼的目光,才缓缓开口,“皇上他刚回来,积攒了很多国事要处理,处理完了定会来看望娘娘。”
明明是事实,可是对象是她,他便不知该如何开口,怕看到她失落的眼神,可是,到底,还是看到了。
月如雪只觉得心中某处被人狠狠地碾了个粉碎,却勉强自己绽放出一丝笑容,那个人本就不在乎自己,她从一开始就懂,可是却总是放不开,只因为他一句独一无二便纵情沉沦,明知自己傻,可是却又甘之如饴。
“谢谢你,无痕。谢谢你的一番相救,哪怕并不是为了我。不过,你还是不要与我这不幸之人走得太近才好,如果连你也连累,这份债我只怕下辈子也还不清了。”
礼貌而哀声的语气,让无痕胸口一滞。自己于她而言,不过是疏离的外人。可是,月如雪,你可知道,我自己都不懂,我救你也许真的只是为了你,而已。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从不需要你的偿还。
不过,这一切我却终究只能把它压抑在心里,任它腐烂,开出剧毒的情花。只因为,你是阿玄的女人。你我之间,有着生生世世都越不过的鸿沟。
“无痕知道了。那,无痕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无痕告退。”
“嗯。公子慢走。”
明明是那么温软的声音,可是却如刀锋划过无痕的内心,公子二字,疏离得让人不知所措。
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踏出暮凉宫的,只是觉得似乎身体不是自己的,头脑是一片的空白,只有让人几乎窒息的痛,回荡在胸腔。
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过两旁的老树,树叶微黄,摇摇曳曳,一如儿时曾经温暖他的颜色,在微风里飘落,飞旋,回转。
无痕不觉地定住了脚步,良久,终于转了身,向御书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