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边境。
风吹草低,夜色微阑,明月千里,灯火连营。
整个驻地中最大的营帐灯火通明,风吹起帐帘的一角,草原上飒爽的风便卷着浓重寒意灌了进来。
脸部棱角分明,轮廓线条俊朗的男人退去了铠甲,只着了一件深蓝棉袍。舒适地靠坐在兽皮铺就的椅子上,慵懒地伸出双手在哔啪作响的炭火上烤着。
他面前恭敬地跪了一个中年男子,本是斯文儒雅的一张脸,偏偏被那闪着精光的细小眉眼毁了意境。
“王爷,按您的吩咐,那个叫花洒的宫女应经被安排到了偏帐。不过……”
君峻熙神色淡然地瞥了一眼地下之人,“怎么?温孤你想说你觉得她有问题?”
温孤青抬首意味深长地忘了君峻熙一眼,却没有再吱声。
倒是君峻熙爽朗一笑,从座椅上起身,走到温孤青身边,单手扶起了他。“温孤你我相识多年,却还是如此畏惧本王吗?”
温孤青恭敬地顺着君峻熙的力站了起来,尴尬地勉强一笑。“臣不敢。”
君峻熙见他如此也不再追究此事,旋即,转移了话题。“温孤你以为君夜玄安插在本王身边的人,只有花洒一个吗?”
温孤青一愣,“还有?”
君峻熙冷冷一哼,“你还记得在王城驿站时君夜玄派人刺杀本王,却有个小太监提前来报了信吗?”
温孤青仔细思索了良久,“王爷你说的是那个海贵人派来送信的小达子?他……不是咱们的人吗?”
“你仔细想想,像刺杀这等机密之事,若不是君夜玄有意透露,海若不过一个贵人,在深宫之中,如何能得知此?”
“王爷你的意思是皇上故意把消息透露给海贵人,甚至不惜牺牲了一众的死士,只为了安插小达子这个眼线到您身边?”温孤青顺着君峻熙的思路一路顺蔓模瓜,可是还是不可置信。“难道就没可能是这皇上迷恋上了海贵人,不小心在枕畔之上无意说露了嘴?”
“不可能。没人比本王的六弟更了解本王,也没人比本王更了解本王的六弟。他,绝不是那种会耽溺于美色的人。而且,他深深地了解本王的疑心之重,所以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来让本王相信他安插的眼线。可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一点,就是,他有多了解本王,本王就有多了解他。”
“那王爷准备如何对付小达子?”
“小达子?”君峻熙勾唇一笑,“你认为本王会让他活到现在吗?出了王城,没有了他和君夜玄见面的机会,又让人学会了他的字迹,他就该去伺候阎王了,你说是不是?”
温孤青悄悄地瞥了一眼君峻熙,虽然跟随眼前的人多年,但是内心的畏惧却不曾减少一分。大胤君家的血脉中似乎永远波动着残忍和嗜血,睿智与狠辣。这份品质在乱世中固然是好,若是一人如此也好,可是若是数位皇族之人皆是如此,这天下只怕便又要生灵涂炭,血流漂杵了。
“那,那个叫花洒的宫女呢?王爷准备把她怎么吧?王爷你既然从一开始就看出她是君夜玄的人,为何还在宴会上……”温孤青说道这不觉地闭了嘴,因为他知道眼前之人无论如何谋划天下,弑弟夺权,对曾经的妻子,北凉的公主月如纱却端的是一往情深,生死相许。
“不过逢场作戏而已。为的不过是让君夜玄以为本王中了他的计,放松对本王的警惕而已。”君峻熙淡然得仿佛说着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可是提到自己已逝爱妻的名字时,眸色还是不觉一暗,“在本王心里,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如纱,哪怕连相似也不配!”
看着眼前转瞬阴鸷又转瞬柔情的男子,温孤青却不免心生悲凉。为了凌驾于这世界之上,连感情都可以用来演戏,连人性都可以舍弃,可是,王爷,从王妃去世后,您真的快乐过吗?真的发自内心的笑过吗?就算得了这天下,替王妃报了仇又如何,王妃,永远都回不来了啊。
“乌桓北苑王那边最近可有消息传来?”
君峻熙的问话将温孤青从遐想中拉回,慌忙回话。
“回王爷,北苑王前些日子有书信传来。说乌桓王室的争斗似乎已告一段落,他在其中押对了宝,如今已万事具备,只等王爷一起行动的消息。”
君峻熙星眸微眯,眸色璀璨,“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