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胤,苗疆交接的西冥边境。
雅致小院,红枫满院。
此时正逢霜降时节,朱砂漫天,千枝复万枝,丹色夺人目。
偶尔秋风抚过,吹落两三红叶,如舞姿曼妙的蝴蝶,摇曳后,坠落,落在枫树下的一袭红衣之上。
那是比枫叶的色泽更纯粹更妖艳的一种红,像塞北大漠上荒凉的一抹残阳,又像枯骨如山之上的一抹殷红。
上等的红绸上用深红的细线勾勒出一片片枫叶的形状,三三两两,栩栩如生,仿佛要月兑离那衣裳飘落而下。
比这袭红衣更美的是穿着它的人,举手投足间绝代风华暗淡了这如血华裳,丹枫千重。
凤眸微眯,流光溢彩,竟是个男人。可是,却是如此之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可是,那美又并非女子般妖艳妩媚,执着白色棋子的手缓缓而落,凤眸里满是杀伐天下般的决断与睿智。
一字甫落,满盘棋局便转了局势。
黑子落在棋堆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与红衣男子对弈的是个身着紫袍的男人,衣衫半敞,狷狂不羁,紫袖滑落,露出半截的洁白如玉的手臂,弃了棋子,慵懒地托着下巴,唇边却是悠然的浅笑,没有丝毫输了棋局的失意之色。
“子墨,你这棋技真是越发精湛了。”
凌子墨凤眸轻转,万千华彩璀璨摇曳,“是念荨你,故意让着我的吧。”
“总是什么事都逃不过你凌子墨的眼睛。”君念荨倒也不辩驳,索性丢了棋子懒懒地倚回藤椅之上,眸间笑意肆意不羁。
“是你,总是,表现得太明显了。”凌子墨也索性丢了棋子,随手捻起衣袖上沾着的一片红叶,随意的把玩。
如火红枫下,青翠藤椅,白玉棋盘,一个绯衣如血,风华绝代,一个紫衣如蝶,邪魅不羁,端的美不胜收。
直到,一袭墨色,悄然现身,俯在凌子墨耳边低语数句,之后便恭敬地退却至凌子墨身后,如石像般耸立,不言不语,甚至连动都不动一分。
“墨香,还是老样子呢,永远这么一丝不苟,真是一点也不好玩。”不羁的眸子里满是玩味的笑,但却隐隐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锐利。“苗疆那边有消息了?”
攥着红叶的手微微用力,一片丹色瞬间化作齑粉,凤眸里却满是欣赏的意味,深藏的笑意。“嗯,君夜玄,去苗疆了。”
“他,到底还是去了吗?”紫袍掩盖之下,还是泛起一抹冰冷的气息,甚至一点点冻住君念荨唇角那份狷介。“看来,他真的很看重那个叫月如雪的女人,甚至为了她放弃寻找唯一能打败君峻熙的筹码——徐不缓的机会,为她的安危涉足苗疆。”
“这样也不错啊。”凌子墨淡淡地啜了口手边的香茗,璀璨的凤眸里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意。“若不是他如此深情,他也许这辈子都找不到徐不缓了。”
“子墨,你什么意思?徐不缓在苗疆?”
缓缓地将杯子放回白玉石桌之上,凌子墨才淡淡的开口,“嗯,那人与阿澈算是旧识,至于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去苗疆,我也不懂。”
“天下也有你凌子墨弄不懂的事吗?”君念荨轻笑着冷冷一哼,淡淡的讥诮不易察觉,却还是没能逃过凌子墨的眼睛。
“念荨你是怨我,让君夜玄找到徐不缓吗?可是,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凌子墨唇边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什么意思?”
“佛曰,不可说。”
“不说也罢,不过,我猜,你大概是不会让君夜玄活着出苗疆的吧?所以他找不找得到徐不缓都不重要,对不对?”君念荨眉锋一挑。
凌子墨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瓷杯,“他,如今在阿澈天启城沟通的两岸礁崖的绳索之上,妄图过得彼岸得到地狱红莲。”
“他,真是疯了,居然为那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一国之君,以身犯险吗?!”君念荨不羁的眸子里满是不屑与讥诮,但却终归闪过一丝震动的波澜。
“的确是,以身犯险呢。”凌子墨幽幽地叹了口气。“因为,他被阿澈从绳索上震了下来。”
“所以说?他,坠入了那个传说中森然可恐的红莲地狱?!”君念荨想尽力克制,却还是难掩欣喜,整个人从藤椅中直起了身,整张脸都泛着微微的红光。
凌子墨转杯的手,顿了顿,沉吟了片刻,“可惜,被青蟒救了。”
君念荨的手紧紧地攥成拳,苍白的手掌如今青筋暴起,仿佛尽力克制才没有让满腔的情绪爆发出来,但旋即缓缓地舒展。
“就算被救也是枉然吧。如果是风澈的话,就算他到得了彼岸,只怕也是有去无回吧。梵魔教大祭司的术法,恐怖程度,绝不亚于那红莲地狱。”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凌子墨故意拖长了调子,“阿澈的术法再强,却有一个弊病,就是,梵魔教的术法对继承了梵魔神的血骨的神女一族统统无效。”
“那和君夜玄又有什么关系?”
凌子墨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凤眸眯成长长的一条线,温雅无双。“难道你竟不知道,你这位同父异母的六弟的生母,大胤曾经的梨妃娘娘,就是苗疆梵魔教上上任的神女碧梨?”
“你说什么?”君念荨终于在刹那间失态,失手打翻了手边的瓷杯,清脆的碎裂之声伴着滚烫的茶汤四散开来。
“君夜玄从他母亲那里继承而来的梵魔之血不仅可以让阿澈所有的术法失效,而且,就算当时青蟒不救他,他也一样不会坠入红莲炼狱。因为除非,他自愿为那妖莲和恶灵献上自己的骨血,否则,它们都会用自己织成屏障来守护它们的神明。”
“也是因为这个,那青蟒才会救他?”君念荨在一瞬间想通了所有的始末。“可是,为什么,对于梨妃的事情,我从未听说过?”
“因为在她成为大胤君主的妃子之前,她所有关于梵魔教的记忆就早已被那一任的祭司封存了。”
“这些隐秘之事,你又是如何得知?”
凌子墨淡雅一笑,“你别忘了,我们碧落阁的典籍可是浩如烟海,天下一事,无所不载。”
“所以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君夜玄根本不会丧命在梵魔教?”君念荨在一瞬间愤怒到了极点,旋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连不羁的眸子都被惊骇所侵占。“甚至不止我,只怕连风澈你都没有透露,甚至只擅长术法不太懂武功的风澈都会有性命之忧,凌子墨,你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