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我今天要采的药。这血婴鸢尾,每一株都是用新出生的活男婴培植而出,带着天地间最纯粹的养分与最悲凉的怨念。”慕嫣的声音带着一丝空灵,旋即又变得冷漠,如水的眸子直直地望向青衣男子,“如今,你还要无条件的帮我吗?”
他一直怔住,其实从见到这东西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只是听她如此毫无遮掩地说出来,一时间不知所措。
慕嫣心底凄然一笑,在他怔忪间已悠然转身迈步而去,阿呆,我们,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隔得太远太远……
绵绵的雨丝再度飘下,沾在肌肤上,微微的寒意彻骨,是身冷还是心冷,她早已分不清。
不想,下一刻,却被一抹炙热拉住了手腕,“我还是愿意。”
惊诧地回眸,细雨飘摇中,男子濡湿的长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剑眉入鬓,星眸璀璨,流转的是不悔的坚持与缱绻的情意。
“我相信你,你这么做绝对是有原因的,你不是坏人,否则我濒死时,你也不会救我。”
慕嫣只觉得胸腔中某种暖流在流淌,呆子,我真的值得你这般相信吗?
看着慕嫣迷离而淡漠的双眸,他笨拙得想个孩子,急急地补充着。“你不愿意和我说,也没关系,我只是,因为是你而已。”
只是,因为是你而已。
“没有原因,种植这种血婴鸢尾就是为了挺高法力。我,也不是好人,救你不过一时兴起。”毫无情绪的话语就像冰冷的雨滴狠狠滴砸向他的心际,让他莫名地痛到窒息。
冷冷抽离的手臂不带一丝的犹豫,连转身都如此的绝然,绯衣如血,一点点地消失在绵绵细雨中。
直到视线中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他依旧呆呆地在雨中伫立着,周遭的一切空旷地让他不知所措,他终归还是不肯信不想信不愿信……
———————————————————夜幕如此深邃。
细雨依旧绵绵。
崖上竹楼中,慕嫣合衣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的困意。
他,终归是没有回来……
他,连记忆都没有,能去哪里?
深谷的雨夜说不出的寒冷,他那刚刚伤愈的身子受得起那摧残吗?
他,还好吗?
混乱而繁杂的思绪充斥着大脑,说不出的烦乱,慕嫣翻了个身,将自己整个人都埋首在被褥里。
阿呆,对不起,这样才是最好的。
也许此刻你会难过会伤心会痛苦,但总归好过你陪着我,不小心殒了命。
生死未卜,我怎么能拖你下水?
更何况,这一切,本就肮脏,可是,这是我选择的路,我便不会逃离。只愿你,能平安地离开这里,慢慢地回忆起以往,回到原来的生活,如果可能,最好忘了这里的一切,包括我。
这一夜,慕嫣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辗转反侧了多少次,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色依旧暗淡,倒不是因为她没睡多久,而是因为那连绵不绝的阴雨。
慕嫣挣扎着起身,用冷水强迫自己精神些,昨日的力竭和为眠的疲惫揉碾着她整个身心。可是,她还是出了门。
因为今日是最后一株血婴鸢尾收获的日子。
血婴鸢尾只在阴雨绵绵怨气冲天的时候才会怒放,而那个人距离发病的时候只怕是不远了,她不能拖不能等,一定要尽快地拿到最后一株,然后回去找他。
小心翼翼地踏足在密林中,最后一株的位置比以往更加地深入密林的月复地,天光被郁郁葱葱的枝叶尽数遮蔽,让周遭地一切显得越发地阴森诡异。
可是,慕嫣的脚步,却丝毫不停,即便知道,前路等着她的是有可能危及性命的东西。
怨气冲天时,血婴鸢尾会盛放,而同样怨气冲天,也会让尸雨虫滋生。而越是深一重的血婴鸢尾,它的怨气就会越重,守护它的尸雨虫也就会越强悍。
嗡嗡之声响起的刹那,慕嫣整个人都高度地戒备,割破手腕的刹那,鲜血划过美丽的弧光,开始自己在地面上勾勒起繁杂的咒符。
虽然之前就想过这最后一重必是极难,可是却从未想过,如此地难于登天。
因为,它们与昨天那些拖着肥胖的身体缓缓迎来的尸雨虫不同,它们的行动快如光点迅如鬼魅,在慕嫣的符咒尚未完成前,就疯一般地向她涌来,突然的让她措手不及。
慌忙地变换咒印,迎击向那些白色的光点。
可是,更恐怖地是,她的术法,只是让那些虫子顿了顿,减慢了速度,片刻后却依旧蜂拥向她。
无数的白色光点汇聚包裹,仿佛要在一刹那间将那袭绯衣绞碎吞噬。
慕嫣的手片刻不停,结成各种姿态各异地手印,攻向那群蜂拥而至的尸雨虫,可是无论她怎么做,它们依旧不伤不死。
慕嫣不禁咬了咬唇边,所以说,她终归还是摆在了这最后一关吗,她要丧生于此了吗?她终归还是无力地无法去守护一次想守护的人吗?
在漫天的苍白色将她密不透风地包围的刹那,她终于索性放弃了挣扎,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守护你一次。
可是,就在那些白色的光点要栖上那袭绯衣时,如玉的温润宛如天光穿过那虚无的苍白透射而来。
“阿……呆?你怎么会在这里?”
剑眉下的星眸带着淡淡的哀伤与深深的眷恋,凝眸望了慕嫣一眼,旋即便转过身长剑狂舞专心地攻击向那群尸雨虫,闷闷的声音却幽幽地传来,“我还是选择相信你。”
他也不懂自己如今所为是为什么,只知道满心满意地都是这个女子如花的笑靥,淡淡的哀伤与伪装的冷漠。他也不知道自己凭什么相信她,或许,根本与相不相信无关,只要是她,无论是好是坏,他都会毫不迟疑地护她,因为是她而已。
因为是她,他偷偷地在竹楼外守了她一夜;因为是她,他情不自禁地随着她一路来了这里,只为了想护她周全。仅此而已。